《锐舞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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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舞派对-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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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咫尺┄┄〃 他的手指细长、干爽,满是疼痛的、汹涌的柔情。
  我无法动弹,在维嘉的叙述中,我像是一块教学模具。他微凉的指尖触过我的脸、眼睛、嘴唇,可是不带有任何肉欲。我沉溺在他的嗓音里,还有他手掌的温度。他在讲述一件事情,而我,是在享受恋爱。
  你知道吗,我是在深秋的时候遇见维嘉的。我告诉闻稻森。闻稻森戴着一副新的眼镜,我没有见过那一副,颜色很深,看不见他的眼睛。
  那天下午,我逃了两堂文艺学,跑到电影院去看了一场《乱》,黑泽明是我所喜欢的导演。这是一部涤荡着声音与愤怒的作品,以至于我走出影院好久了,耳边仍旧嗡嗡响。
  我在街边买了一只大大的棉花糖,边走边吃。经过街心花园,一个牵猴子的艺人正在表演,有一些人在围观。我从人群里挤进去,一迎头就撞在了维嘉身上,蓬松的棉花糖在他的衬衫上被压扁。
  〃 喂,你赔我的糖!〃 我愠怒地叫嚷。
  蛮不讲理的一句话,但对维嘉而言,是某个片段的回放。同样的街景,同样以耍猴人作为背景,一位举着棉花糖的少女撞进他的怀里,劈头就是:喂,你赔我的糖。
  那个镜头缓缓重现,模糊的街与落叶,晃动的人头,放大的猴子的脸,维嘉和凄陆女孩在恍惚摇晃的光影里相撞,硕大的棉花糖碎成小片小片的絮状物。画外音却是清脆清晰的,喂,你赔我的棉花糖。
  若干年以后,我在凄陆见到了当年的女孩,我们曾经以一模一样的方式进入维嘉的生命。她的皮肤很黑,眉眼婉约,心事重重。而我穿着铁板的牛仔裤,戴一顶鸭舌帽,胸前挂着相机,像二战时期的坦克兵。
  维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别跑,告诉我,你是谁?
  维嘉的衬衣被棉花糖沾上污迹,忙乱中我又说,喂,你赔我的糖。乘他发愣的间隙,我准备逃跑,却被他一把抓住,很奇怪,他准确地抓住了我的手,掌心相触的片刻,我感觉到他皮肤的温暖。
  猴子翻完几个筋斗,拖着一只生锈的铁盘子过来收钱,维嘉往盘里扔了几块硬币,他握着我的手,把我拽到一间花店的门前。他买了五朵粉色的百合,然后问老板借了纸笔,写给我他的姓名地址,并且记下了我的。我没有欺骗他。有一种隐秘的情绪在我体内蔓延。
  我抱着他送给我的百合,回到宿舍。已是傍晚,友子和银子不在,雅子刚洗过澡,穿着雪白的累丝内衣,像时装杂志里的美少女。她正对着镜子梳理潮湿的长发,她的头发闪着干净发亮的光泽。我把百合递到她的眼前,她轻声惊叹。
  〃 呀,是伍辰送的?〃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认识了维嘉,维嘉送花给我。雅子吃惊地张大了眼睛,维嘉。她夸张地重复这两个字。突然间,她把脸贴近花朵,深深嗅吻。那确实是一个暧昧的举止,仿佛她吻着的,是维嘉的双唇。这样的联想让我很刺激。
  我们在午夜11点准时倾听维嘉的声音,廉价的收音机受到电波干扰,发出沙——沙——的声响。维嘉主持的是一档滥觞的节目,纯美岁月。他朗读一些弥漫着浓情蜜意的散文,间中插播放几支歌。18岁的女生酷爱他的风格,他是我们荒芜时光里的午夜玫瑰。
  在同一家冷饮店里,维嘉请我们四个女生吃冰淇淋。维嘉的请客名单里包括伍辰,但是我说,伍辰有课要上。在我们的宿舍里,请客的男生常常意味着图谋不轨。伍辰一贯是我们的冤大头,友子和银子也迅速地有了男友,只有雅子是一个人。雅子性情纯稚。
  地面刚刚洒过了水,热气蒸腾起来。那时侯还没有哈根达斯什么的,我们除了路边的摊点,别无选择。我点了柠檬味的酸奶,维嘉说,我也一样。我们相视微笑。
  我一整晚都很矜持,不说话,保持淑女的坐姿。那阵子我有一份不错的家教,女东家送我一条银脚链,维嘉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脚上。我的足踝很美,脚趾纤长、秀气,涂着透明的指甲油。雅子又开始讲她的笑话,唇角还粘着一滴融化中的冰奶油,活脱脱是个顽皮儿童。
  有一次,世界第一男高音跟世界第二男高音,在街上碰见了。身为意大利人的第一男高音,向身为西班牙人的第二男高音炫耀说他上上星期在西班牙一间教堂演唱,唱到一半,西班牙的观众忽然纷纷叫着:〃 啊,奇迹出现了┄┄〃 第一男高音转头往身后一看,只见圣母玛利亚雕像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
  〃 哦?真是太巧了!〃 第二男高音笑着说,他上星期,很凑巧的,反倒是在意大利的一间教堂里演唱,唱到一半,意大利观众忽然纷纷指着他身后叫道:〃 啊┄┄奇迹┄┄奇迹┄┄〃 他转过身一看,只见耶稣从十字架上走下来,握住他的手,由衷地赞美:〃 太好了┄┄你唱得真是太好了啊!比起上星期在西班牙把我老妈都给弄哭了的那个意大利胖子要好得太多了!〃 友子和银子轰然而笑,我看着维嘉的眼睛,他的视线仍在我的足部。我的心荡漾不止,至少在那一刻,我相信,维嘉是爱我的。
  〃 你认为呢?〃 我直言不讳地问。闻稻森摸摸自己的鼻尖。
  〃 是的,他爱你。〃 他说。
  (C )
  午夜的站台与我行我素的男人维嘉的声音轻轻抚摩着苏画的皮肤,如同某种轻柔、凉润、滑不留手的丝质织物,诱惑着她,使她意欲抓住些什么。
  那一阵子苏画几乎每天晚上陪着维嘉值班,播音结束他们便在工作室呆许久许久,巨大的传输仪器闪烁着细小的红灯,像无数窥测的眼睛,让苏画有一种透不过气的兴奋。
  维嘉不停地说话,想赚大把的钱,想到欧洲去念书,他说自己可能更适合资本主义国家,就是那种缺乏信仰、可以任意地走走、看看,只有自己对自己负责任的放肆。
  他像是把一生的话都说完了,他额前的头发太长,时不时地落到眼前来,苏画很想帮他拂一拂,她知道自己一定忍不住。后来,她吻了他,他的头发,他的脸,她很贪婪,像一头饿极了的幼兽。维嘉仍在喃喃倾诉,苏画的手指深入他的衣领,他穿的是灰蓝色的意大利乔治白衬衫。他的肋骨很薄很软,她的指尖像弹钢琴一样在那上面跳跃,维嘉不再出声,他突然捻熄了灯,他们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他使劲握紧苏画欲望的手。他说不,他说,不。
  有时他们打开空调,脱光了衣服躺在地毯上,维嘉久久地摸素着苏画,他的手在她的胸前停住,渐渐地他哭了,眼泪蜿蜒地爬向耳廓,他颤抖地点燃一支烟,放在两唇间,他在克制他自己。苏画在浑浊的烟味里闭上双眼。他们赤身裸体地依偎着。维嘉没有侵犯她,他没有笨拙地、流着汗摆弄她,也没有优雅地、狡猾地触燃她,什么都没有,他的内里有一个拒绝被注视的侧面,他眼里的谜和痛如芭蕉叶一般静静铺展。
  维嘉不在跟前的时日,苏画穿着软地拖鞋在伍辰那里看书,在他那里晃悠,伍辰煮饭给她吃,菜里放很重的油,他连碗都不要她洗。其实苏画喜欢油烟和男人的脏。
  报纸在桌上老去,沙发昏睡在午后空虚的日光中。他们之间什么都是具象的,没有存在主义、迪吧、情书什么的。苏画看得出来伍辰小心地戒备着自己,那样健硕的男人,故意在她面前装得天真随便,光脚盘坐在阳台上,敲着栏杆,挖鼻孔剔牙齿,表示对她没什么山盟海誓的企图。他的刻意令她心惊,她不知如何承受男人的寂寞。
  第五章  墓碑西面的阳光
  (A )
  采访的时候,我时常遭遇《罗生门》,你看过那部日本电影吗,一个故事出现数种版本,每个人都在申冤,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是站在真理的那一边。
  我消耗了几乎一个礼拜的时间来做一次跟踪报道,关于一段家庭遗弃案件。男女主角皆是本市的名人,男一号是房地产商,在城乡结合部开发了一些乡气十足但价格便宜的楼盘,大部分滞销,楼房周围野草及膝,鼠患成灾,地产版曾将其作为反面例证分析过。女一号是画家,办过画展,小小地轰动过,我见到过她的画,有一张很抽象,是一只流血的蟑螂,瞪着巨大的两只眼睛,当场引发我肠胃痉挛。又有一次,她画了一排一模一样的人来展出,画里的人发着呆,唇角淌着涎水。此时女一号状告男一号,情由是婚外恋,以及财产隐藏。本市的媒体在同一天推出强力报道。我决定做成系列,山重水复地约到了几名当事人,然而他们的讲述迤俪蜿蜒,够料写一本地摊小说了。
  房地产商的说法是,他的公司负债运行,欠下一屁股债,穷困潦倒,老婆手里揣着多年累积下来的数目可观的私房钱,不仅不救他于危难之中,反倒落井下石。女画家却言之凿凿地一口咬定,老公发了,养了蜜,做假帐转移了财产,想抛弃她,撵她净身出户,甚至请黑社会的恐吓她,是现代版的陈世美。他们的女儿19岁,穿露脐装,踩着一部酒红色意大利脚踏车赴约而来,小丫头只说了一句话,别理他们,我爸妈那两口子都是神经病,他俩脑子很M。我瞠目结舌,转而请教菜鸟,菜鸟替我翻译,M 是新新网虫的语言,等于木,意思是笨蛋,木头——你听听。
  我焦头烂额地写稿子,逐字斟酌,尽量客观中性,以免若官司上身。钱要赚,小命也要紧啊。我们部的记者挨黑打不是一次两次了,起初人人热血沸腾,义愤填膺,恨不得一时三刻将凶手碎尸万段,熬一阵子,没了风声,证据不足,逮谁去。渐渐也就看淡了,连挨了打的那一个,养好了伤,蔫个十天半月,还不照样上窜下跳地抢新闻。凡事不过自己当心些罢了。生活是个大马戏班子呵,功名利禄,锦衣美食,样样是火圈,但总有人源源不绝地跳过去,没人拿鞭子逼着赶着,可是谁都一样地奋不顾身。
  星期天的晚上,我在办公室呆到五点,卖命的人一向是没有周末的。数年来咬牙硬撑着,不是不羡慕那些仰人鼻息的女子,含着银匙出生,由老爹移交至丈夫手中,成日家做做慈善事业,念几本名人传记,一辈子最大的烦恼是无法判断新款的晚礼服该配哪一只钻戒。你瞧,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坐在劳斯莱斯里哭泣。
  我无处可去,水粉画华尔兹本周换另一个老兄执掌。我叫了一辆车,去找我的妹妹们,我打算请她们吃一顿韩国料理。博士生宿舍阙无人迹,幻和鸟正慌慌张张地换衣服,她们要去参加外籍教师组织的派对,没功夫应酬我。
  妹妹与我相貌相异,她们的骨架极小,面薄腰纤,但肌理盈泽丰软,胸部异常惹火,在贴身旗袍下大有喷薄欲出之势,完全是电脑绘制的那种标准尤物。她们有双倍的社会通行证,一张博士文凭,一双媚眼,所向披靡。而我呢,我太知道我自己,说好听了,至多是平板苍白的圣女形象。鸟取过一瓶我送她们的鸦片香水,对着空气连连喷射,两个妞挤挤攘攘地钻进水雾中。我忍不住捂鼻子。她们倒好,深谙香水之道,香水的英文原词,在阿拉伯语中就是透过烟雾的意思。
  〃 太浓了,会得鼻炎的。〃 我训她们。
  〃 是,奶奶。〃 鸟无比顽劣。她们挽起手袋,临走时鸟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 姐姐,赶快嫁人吧,再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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