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卫平了,他现在只能默默地承受生活,为女儿起这个名字,也有此时他的心境。
章卫平这一段生活的背景是这样的,八十年代中期,许多人开始经商了,从倒腾服装到电子表,于是满大街都可以看到各种各样公司的牌子挂了出来,一条街十天半月没去,再去时,保准又有几家公司成立了。
渐渐地,也有一些事业或企业里的人,以停薪留职的名义到商海里去闯荡了,仿佛不这么闯荡一下,就跟不上时代,跟不上节奏。
章卫平下决心离开平淡安逸的省建委机关,纯属于一种偶然。那天他在机关里正在看报纸,有人敲门,他头都没抬一下便说进来。
来人就进来了,这时,章卫平仍没有抬头,办公室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他都懒得抬头看看是谁了。
来人一直走到他的跟前,叫了一声:你是卫平吧?
他抬起头来。
来人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望着他的眼神是亲切的。
他抬起头来,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就怔着眼睛望着来人。
那人就说:我是杨秘书哇。
章卫平这才想起,眼前的人是在十几年前曾给父亲当过五年秘书的小杨,以前的小杨,现在已是人到中年了,可他满面红光,一脸喜事的样子。
他站起来,为昔日的杨秘书让座倒水时,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拿着碗盆准备吃中午饭了。杨秘书就说:卫平,走,咱们到外面喝两杯去。
章卫平看到杨秘书还和当年一样,便往兜里装了盒烟,就跟杨秘书出来了。坐到外面的餐厅里,杨秘书递给他一张名片,他才知道,杨秘书现在已经是一家很有名的建筑公司总经理了。他又站起来和杨经理握手,杨经理就甩开他的手说:卫平,你别来这一套,咱们谁跟谁呀。
他就笑,杨经理也笑。
两个人喝了几杯酒之后,他才知道,杨经理今天是到建委来跑项目来了,省里刚建成了一个交通大学,就是杨经理他们公司的杰作。杨经理又看到了一片新的城市居民区改造的工程,他今天来就盯上了那片居民区。分管这方面工作的建委副主任说好在办公室里等他,他在办公楼里闲逛时,在门缝里看到了章卫平,就推门进来了。
两个人就聊了很多,当然聊的都是十几年前那些事了,杨经理可以说是章卫平成长过程的亲历者,有许多事情章卫平都记不清了,杨经理讲故事似的都一一讲了出来,章卫平就在一旁说,讲起少年的故事,他显得很开心,他真心留恋那段纯情美好的岁月。俩人说着讲着,就说到了眼前,章卫平就没有了笑声,有的只是平淡的苦恼。
杨经理似乎看出了章卫平的心思,便说:卫平,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章卫平就说:也不是不开心,就是在机关工作没意思。
杨经理又说:那你没想过换一份工作?
在这之前,章卫平也无数次地想过换份工作,可他把所有知道的工作想了一遍之后,认为和建委的机关并没有什么区别,便打消了换工作的想法。
杨经理这么问他,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杨经理道:换来换去的还不是一样?
杨经理又说:要不,你干脆下海得了,你现在变得跟当年的卫平一点儿也不一样了,以你的性格,你不适合坐机关。
下海的问题,章卫平在这之前不是没想过,他想过无数次,也论证过无数次,第一他没有下海经商的经验,第二没有资本,第三他还没有想好干什么。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杨经理就说:交通大厦我们刚完工,外装修我们还没包出去,如果你愿意,就包给你。
当时章卫平眼睛都瞪大了,他吐着舌头说:包给我?我拿什么包?
杨经理就说:卫平呀,我看你在机关这几年算是白呆了。
于是,杨经理就给章卫平讲了下海的第一课。找工人拉起一支队伍很容易,重要的是找项目,有了项目,就不愁找不到施工队伍。比如资金啦等问题,因为章卫平现在干的是建委立项工作,有项目在,建材商都敢在不收钱的情况下,让你把货拉走。至于钱的问题,按计划杨经理这方面会依据工程进度,源源不断地把资金划拨过来的。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要以章卫平的名义成立一个装修公司,只有那样,三方才能签合同。
章卫平先是吃惊,最后就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了,几年的机关生活他已经无法忍受了,他只想有事情做,不在乎干什么,只要能有机会体现他的价值就可以。
接下来,杨经理又帮章卫平筹划公司注册的事。杨经理同意,先划给他一笔资金,权当公司的注册经费了。两个人商量了一中午,最后分手的时候,杨经理拍着章卫平的肩说:卫平,我做的这一切什么都不为,只想看到以前那个敢冲敢拼的卫平。别忘了,你是军人的后代。
说完杨经理转身就走了,章卫平望着杨经理的背影,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穿着军装的杨秘书。他的眼睛潮湿了。
章卫平每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他为了给自己斩断后路,没有采取停薪留职的办法,而是辞去公职。当他把报告交给领导时,整个建委机关炸了锅,仿佛章卫平不是辞职,而是准备慷慨就义一样。这时的章卫平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那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辞职,找一件自己愿意干的事情来做。
他写完辞职报告,便一门心思跑注册公司的事了。有杨经理罩着,再加上熟人的帮忙,在他的辞职报告批下来的时候,他的“大腾装修公司”也开张了。
接下来,他又找到了一家装修队进驻到了交通大厦的工地,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章卫平辞去工作,成立公司时,他的女儿默默还不满百天。王娟的产假还没有休完。他辞职的事,谁也没有告诉。交通大厦开工那天,他才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王娟。
王娟怔着看了他半晌才说:你真的辞职了?
他说:早就辞了,快有一个月了。
王娟问他:你有信心把建筑工程干好?
他说:当然,只要有事情做,我就能把它干好。
王娟舒了口气道:工作辞了就辞了吧,要是你工地干不下去,还有我呢,以后我养活你。
他没想到娇小的王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当初辞职时没告诉王娟就怕她站出来阻拦,现在她不仅没有阻拦,还成了他有力的支持者。他一激动,把王娟和女儿一下子抱在怀中,弄得王娟挺不习惯的。
这些日子,章卫平似乎又找到了从前的自己,他早出晚归的,整日里泡在工地上。对于建筑和装修,他以前是个门外汉,要一点点地学起。他整日里呆在工地上,仿佛他又回到了广阔天地、万人奋战的场面,这样的场面时时地让他激动着。
有一天,他从工地上回来,一进门王娟就说:今天你爸来电话了,让你明天务必回去一趟。
章卫平这才意识到,问题闹大了。他这段时间忙乱得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去看望父母了。父亲两年前就从副司令的位置上退下来了,闲在家里,心却不闲着,天天研究,还有看电视新闻,一有风吹草动的,总要和章卫平“交流交流”。章卫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父亲“交流”了。他担心不是“交流”问题,他是怕父亲知道辞职的事情后,逼迫他解散公司再去建委上班。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正如他少年的时候,便被押送去了农村一样,虽然父亲现在不能押送他了,但要是发起火来,他还是惧怕的。他不怕天不怕地,就怕父亲拍桌子瞪眼睛。这是小时候养成的毛病,这么大了,也改变不了了。
当他走进父亲的小院时,父亲正在小院里舞剑,看样子父亲舞弄得有些时候了,弄得一身的汗,退休后的父亲没事就舞剑,似乎把用不完的劲,都用在了舞剑上。
他站在父亲一旁,一直等着父亲停下来。父亲不看他,一边擦汗一边说:你小子,屋里说。
他就尾随父亲进了里间,父亲端起一个大茶缸子,“咚咚”地喝水,父亲不坐,他也不敢坐,就那么站在父亲身后。父亲喝完了水,才转过身抹了一把脸说:你小子辞职了?
他说:是。
父亲还说:你又成立了个公司,当了个经理,那经理是多大的官呀?
他不知如何回答,就那么不解地望着父亲。
父亲又说:你事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是不是看你爹老了,不中用了?
他附声说:爸,不是那个意思。
父亲说:那是啥意思?机关工作你不干,成立公司,是不是看人家成立公司你也坐不住了?
他说:不,爸。我在机关工作不合适,我得找事做,做我愿意干的事。
父亲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坐下了。
他也坐下了,忐忑地望着父亲。
父亲把头靠在沙发上道:爹这么多年没帮你们这些孩子做过啥事,你们的道儿是自己选的,你要是觉得高兴,你就放开手脚干去。但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儿子,只能干好,不能干坏。你爹这辈子,不管打仗,还是和平年代,一直到退休,没让别人戳过脊梁骨,你忙你的去吧。
他没想到父亲是用这种方法和他“交流”了一通,他听了父亲的话,心里一热,喉头哽着,离开家门很远了,他的喉头仍然发紧,他的脸有些凉,伸手一摸,是泪。
四个月后,交通大厦顺利完工了,他的公司净挣一百多万。这一百多万成了章卫平日后发展中重要的资金。当他成为全省房地产著名的开发商时,提起这段成立公司的往事,许多人都不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一时间,章卫平成了省城辞职从商人士中一位传奇的人物。别人越说越起劲,听着的人也越听越神,只有章卫平知道,自己的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33。终成眷属
乔念朝和马非拉军校毕业后,双双分到了陆军师。乔念朝在师里特种兵大队当了一名排长,马非拉在通讯连当排长。
乔念朝回到陆军师时,刘双林特意从师机关来到特种大队看了一次乔念朝。当时两个人是在营院见的面,乔念朝看到刘双林怔了一下,在这之前,他已经听说刘双林和方玮结婚了,还听说婚礼是师长亲自主持的。那时,他已经深深爱上了马非拉,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挺复杂的。方玮是他的初恋,初恋的情人和别人结婚了,而且这个人他又认识,从骨子里甚至有些看不起这个人,当时,他的心情就是这样,很复杂,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如今他面对面地和刘双林站在一起时,发现刘双林从外表上看比几年前成熟了,他满面红光,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乔念朝的面前。刘双林自认为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他现在是师作训处的参谋,同时又是方玮的丈夫,也就是说,他是军区原后勤部长的女婿。方部长也已经退休了,在第一次裁军中,方部长就退居二线了。刘双林觉得自己人前人后已经是个人物了,他心里优越得很,他就在这种心理支配下来到了乔念朝面前。
乔念朝怔了一下,说:刘排长,不,刘参谋好久不见了。
刘双林微笑着伸出了手,将乔念朝的手用了些力气握了握。
乔念朝从刘双林的手劲中,感受到了这份挑战。
刘双林说:真是三十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