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巴黎当华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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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巴黎当华侨-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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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都很好看,比商店里又便宜许多。所以他都是选择郊区外国人多的地方卖。但凡尔赛区却是个高档地段,他说自己之所以选择那儿,是因为那儿有很多咖啡馆,还有就是那儿总是有很多人。的确,法国的〃故宫〃,著名的凡尔赛王宫就在那儿,一年四季总是游人不断。出了凡尔赛地铁站,张长云轻车熟路地就拐上通往凡尔赛宫的大道。凡尔赛宫镀金的大铁门远远在望,进进出出一群群的游人,两边的空地上停满了旅行客车。我跟着张长云,举起摄像机,他转过脸来:〃我说吧,这里人就是多,里面的庙肯定很大。〃


第五章 张长云第36节:真正的小贩(2)

    庙?我向他解释这是个著名的皇宫,张长云听了,只是平静地〃噢〃了一声。在离镀金的铁门不远处,他刚刚展开公文夹,麻烦就来了。一个黑人小贩子气势汹汹地过来,用带着浓重非洲口音的法语说,中国人,你不能在这儿卖。我注意到凡尔赛宫大门口已有四五个黑人,看样子也是非法移民,正在向游客兜售明信片和太阳帽、太阳镜等。张长云指着对方手上的商品大声说:〃没有,没有。〃意思是自己卖的东西不一样,不会是他们的竞争对手。看那个黑人还是不依不饶的样子,我插话道:〃你就让他干活吧,他又不妨碍你。〃黑人一听倒来了劲:〃不,不。不能让他在这儿干活。你们中国人啊,我可知道。今天来一个,明天就会来十个。〃不远处另一个黑人贩子不耐烦了,冲他的同伴扬手:〃算了,算了,就让他卖吧。〃〃不行,不行。这里我说了算。〃黑人坚持着。张长云嘴里〃好,好,好〃地说着往外挪了七八米,然后向黑人问道〃OK?〃那个黑人做出一副满意的神情,认真打量一回,〃这样,可以。〃这时,不远处的黑人叫了一声〃警察〃,连张长云在内,小贩们卷起商品夺路而逃。    
    那个对张长云实施管理的黑人慌不择路,几乎被一辆刚出停车场的小车撞着,小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一辆警车速度很快地冲到大门前,然后缓缓地调头,缓缓地离去。周围很多游客都举起了摄像机,希望保留这生动的法国场景。警车走后,我四下张望,张长云早就没影了。等了十来分钟,看见有黑人小贩在远处的大客车后探头探脑,一会儿慢慢地聚拢回来,张长云也跟在他们身后。他在自己争来的地盘上还没有歇口气,又是一次报警!这回是两个步行的警察,过来转了一圈走了。十来分钟后,张长云在远处露头了,向我招手。他决定不在凡尔赛宫门前卖了,而转移到街上一家连一家的咖啡馆。我现在发现这是个需要勇气的行当。当他在客人的桌前摊开公文夹,亮出那一串几乎演变成吆喝的法语的时候,客人的反应不一,有的人会带笑说声不要,谢谢,有的人则毫不理睬,就像边上没他这个人。绕不了几张桌子,跑堂就会过来,板着个脸请他出去。张长云依然是很欣快地〃OK,OK〃,拉上公文夹走人。    
    我问他这会不会让他难受,他满不在意:〃这算什么,我从小就做这个,中国我都跑遍了。七几年我就跑到东北了,卖东西还被抓过,挨打,还坐了几天的牢。巴黎,哼!〃他掏出那张地图,指着更远处的一个红圈,〃去这里,这里阿拉伯人、黑人多。〃于是我们又坐上郊区火车向更远的目的地进发。20分钟后下了火车,张长云说还没到,我跟着他绕过两条街,等起公共汽车来。七八站后,我们在一个两边都是开阔的草地的车站下了车。张长云开始穿草地,我早已辨不出东西南北,只有亦步亦趋。过了草坪,穿过一条公路桥的隧道,迎面一个小斜坡上有一幢十几层高的混凝土大楼。这是一幢外籍劳工的宿舍楼。20世纪六七十年代,法国经济发展迅速,缺乏劳动力。于是便从原法国殖民地隔地中海相望的北非阿拉伯国家和黑非洲部分国家引进大量劳工。为了解决这些人的住宿问题,政府快速修建了许多这种外观简易的筒子楼,里面是一间间七八平方米的宿舍,每层有公用的厨房厕所和浴室,法国人称为FOYER(宿舍),属于政府财产,房费较为低廉,大都修在地价便宜的荒郊,以后就被一茬茬低收入的外籍劳工住着。我奇怪张长云怎么就能找过来。    
    他为我的不解感到不解:〃我问啊。〃    
    我更觉疑惑:〃你问?怎么问?〃    
    〃问福阿业(FOYER)啊。〃FOYER这个词,他的发音还比较准确,〃中国城有的是黑人、阿拉伯人,我就问他们,FOYER,FOYER,他们就会有亲戚朋友住FOYER的不是?他们会在地图上把有FOYER的地铁站画出来。我先到地铁站,见到黑人、阿拉伯人,我说FOYER、FOYER,他们要是点头,跟着他们走就是了。转几趟公共汽车也没有关系,下次自己就能走了。〃看着我恍然大悟的神情,张长云得意地说:〃中国这么大我都跑下来了,巴黎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来张长云对这儿很熟悉,他直奔大楼的主要入口而去。我举着摄像机跟着,心里直犯怵:在外国移民聚居的郊区,治安恶化,已是法国严重的社会问题。青少年中弥漫着敌视社会的情绪,暴力犯罪率很高,外人往往难以涉足。张长云就这么有把握?这会儿楼里一片宁静,楼下的篮球场上有两个黑人青年在懒洋洋地投篮,带着好笑的神情看着两个奇怪的中国人。    
    张长云进了进门大厅旁边的一个小咖啡吧,一个胖胖的穿着民族服装的阿拉伯老头很和蔼地和我们打招呼,指着我手里的摄像机,开玩笑说:〃我要上电视了?〃我心里踏实了些:这些北非阿拉伯国家马格里布民族的老人和他们在法国生长的部分后代不同,从他们移民法国开始直到现在,都是些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劳动者,承担了法国人不肯干的粗活重活,盖房、修路、清洁等等。楼里这些人居多的话,我的摄像机就不致有被砸的危险。张长云要了杯咖啡,还替我要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品味起来。现在已是下午4点多钟,他的营业额也还只是地铁里实现的30法郎,两杯咖啡就花掉了14法郎。他却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儿,被咖啡吧的电视所吸引:画面转播的是阿拉伯语的节目,冬天里一群猴子正在热气腾腾的温泉边活动。他看得很出神。喝完咖啡,张长云坐电梯直到顶层11层。他的习惯做法是:从上往下,一层层扫下来。楼里的每层都有20多间宿舍,非常安静。    
    他说这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出去工作了。他挨个敲门,大多没有回应。一扇门打开,门后是几个阿拉伯中老年人,开门的笑道:〃你又来了。〃转脸对我说:〃他是个好人。可是每次来都要从我兜里掏点钱去。这不,我没钱了。〃然后便冲着张长云提高嗓门:〃没钱了,没钱了。〃张长云也欢快地提高嗓门:〃没钱了,没钱了……很多钱,很多钱……唉,这帮穷鬼!〃他下到10层,听到响动,先进了公共厨房。一个胖大的黑人妇女停下手中的活,爱不释手地翻弄张长云从背包里掏出的亮晃晃的镀金手镯、项链之类的首饰。〃不贵,夫人,不贵,这个,20法郎,这个,30法郎。〃黑人妇女显然是同意价格不贵,但是:〃我丈夫不在,我没有钱。〃〃没有钱,没有钱……哎呀呀。〃张长云总像是很愉悦地重复对方的话。接下来他做了令我很吃惊的举动,和刚才在11层不一样,他不再敲门,而是上来就转动门把手,企图推门而入。一间间宿舍就这么挨个推去,锁着的门被推得哗哗响。我赶紧说你怎么不敲门,里面要是有人怎么办?他说这层住的全是黑人,没关系,黑人就这样。上面的阿拉伯人不同,像这样推门进去,阿拉伯人是要骂的。虽然他这么说,我仍是觉得他的自信很不对劲。终于,有扇门没锁,被他一把推开了,宿舍里围坐着三四个中老年黑人。出乎我的意料,门开处,没有一丝嗔怒,却是几张绽开的笑脸:〃啊,是你,今天有什么表啊?〃


第五章 张长云第37节:真正的小贩(3)

    〃表?很多,很多……打火机、不贵……〃随着窜起的小火苗,房里响起尖细的《致爱丽丝》的旋律。我后来经过询问和思考才明白:对于这些来自非洲乡村的黑人来说,这幢劳工楼,无非是巴黎郊外的一个非洲村庄而已。在他们故乡的部落里,有遮风挡雨的茅草屋顶,却没有完全意义的墙壁,把家庭空间和集体空间分割开来。在巴黎,他们仍是如同在故乡,生活在一个大集体里。劳工楼里相互封闭的宿舍,对他们来说并没什么意义。推门而入是自然不过的事。但张长云又不是人类学家,也许连阿拉伯人和黑人在地球上的地理位置还弄不清,却令人惊讶地把握到他们之间的区别,不能不令人称奇。他又是一把推开一扇门,门里人们的反应再次证实了他直觉的敏锐。这回是一个黑人家庭,男主人穿着宽大的黄黑相间的袍子,满脸堆笑地迎过来。女主人也是身着宽袍,略带腼腆地站起身,露着浑圆的肩膀,怀里抱着个孩子,身边还有两个半大的小子兴奋地叫唤着。男主人划拉着大手,很快地说着口音极重的法语,我是回来反复看录像回放才听懂:〃啊,你来了。欠的钱,你下星期来,下星期,一定。今天有什么?有首饰吗?我看看,是给我妻子的。〃原来张长云还赊账!他倒是当下就明白了黑人的意思,〃哎呀呀,哎呀呀〃的做失望状,很不情愿地掏出一串首饰……7点来钟,张长云下到底层大厅,还是什么都没卖掉。他在墙边蹲下来,打开背包,把一些小商品摊放到一块塑料布上,脸上仍然是不变的笑意,望着大门口。下班归来的劳工们到了,闹闹哄哄不断进人:白皮肤的斯拉夫人,深色的土耳其人、北非人,褐色的斯里兰卡人、巴基斯坦人,炭黑的中非人,还有黄皮肤的东南亚人,大厅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五六种语言。不少人在小地摊前停下来,围成了个圈,讨要小商品,试用,问价格,张长云一下就活泛起来,手上不停的忙着,嘴上用他特有的法语吆喝和决不会出错的数字四面招呼,自如得如同身处温州街头的自由市场!    
    这个表多少钱?    
    表?50!    
    什么?太贵了。    
    太贵了?不。两个,80,不贵,不贵,OK,OK。    
    两块表卖出去了。一个非洲劳工拿了一个音乐防风打火机,逐个认真地试了试,留下了四个,说是回去当礼物送。自动报时表也卖出去了几块,他都给当场调准了时间。一个土耳其人拿出一个打火机,说是上次买的,坏了。张长云拿出个小瓦斯筒充气,还是打不着。一般来说,这些土产的外表美观造型奇特的打火机寿命都不长,从几个星期到一两个月。他从包里掏出个新的打火机,啪地打着了,递给土耳其人,〃OK?〃后者满意地走了。一个阿拉伯老头坚持要用20块钱买一只开价40块钱的电子表,张长云连连摇头,〃不,不。〃老头起身走了,张长云冲着背影叫道:〃30〃,老头又笑呵呵地转回来。再有个黑人犹豫是否要买一块表,让张长云拿出同样的表来挑挑。张长云摇头,〃这个,最后的,没有了。〃黑人晃着头:〃嗯,我不信,你这个人太狡猾了。你包里肯定还有。〃张长云还是很坚决地重复那几个单词。最后黑人把那块表买走了。于是张长云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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