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巴黎当华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去巴黎当华侨- 第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社会系统之外的人的文件,也花不了很多时间。这些不懂法文的温州朋友,对所有进入信箱的字纸都不敢怠慢,永远是照单全收。    
    我首先将各类广告、竞选宣传或是免费市镇小报等清除出去,剩下的与他们相关的信件也只有少许的几封。我会简明地给每份文件的大致内容注上中文,便于他们以后收到同类字纸时可以做个对照,能举一反三,如果是表格,我也会帮他们填写。需要的话,我会帮着写回信,并指明落款的地方。如果实在着急,我会花上几个小时,陪去有关地点做同声口译……他们还有各色各样的问题,涉及法国的行政、法律,我尽我的了解给予解释,相信帮他们避免了若干种不菲的〃中介费〃。比方有人的亲友打黑工被抓,就有中间人开价若干万法郎包打官司,解释是自己是律师的铁哥们儿,而律师又是法官的铁哥们儿;或者是花五六千法郎,换取一份通讯地址担保书,参加某某协会的证明书,等等。这些原本没有价值的证明之所以贵,是因为据说只要拿着它去警察局申请居留证,警察一见落款,马上就会毕恭毕敬……在听了我对法国的情况解释之后,听众们都很愿意采纳我不要花冤枉钱的意见。    
    然后他们会用家乡话悄悄问一声晓蒙:〃你怎么认识的这样的朋友?〃晓蒙多是很得意:〃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朋友多。〃我的这类工作,可能使中国城街头的几家翻译社失去了很少的客人,却使我结识了许多温州黑移民并获得了他们的信任。晓蒙这种打工之余和朋友清谈生意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他在国内的父母和法国的叔叔就决定对他再次实施干预。起因是两件事:一是他和一个工友发生了冲突,他旧性复发,一拳把对方打晕了。他叔叔为此赔了一万法郎。二是他的一个来自北京的好友向他提议做生产纸饭盒的生意,说这是国家级的专利环保产品,而且已经和国内的几条铁路干线签下了包销合同,每年能稳赚几百万人民币。这位好友坚决地要把这个商机留给晓蒙,让晓蒙的父亲在温州筹资办厂生产。他随时可以把机密的市场调查报告和包销合同从国内调来给晓蒙过目,但是为了避免晓蒙把作为中间人的他和他国内的联系人甩掉,需要晓蒙出五万人民币,以示诚意,后来这个诚意费又降到三万……晓蒙连骗带逼,让他父亲给这位好友的国内的联系人汇去了三万块钱。    
    市场调查报告和合同没有看到,连那位好友也从此没影了。晓蒙当时和一个来自温州地区丽岙镇的叫晓晓的女孩认识不久,结识地点也是在一同做工的制衣工场里,两人正在拍拖。高老板找到自己的侄子,向他转达了他父亲让他立即结婚的严令。而且高老板说晓晓初中毕业,做工勤劳,配他绰绰有余。高老板也认为必须让这个孩子有个家,否则没准又会弄出什么事来。晓蒙的婚礼办得很红火。他父亲和叔叔都花了不少钱。婚宴在巴黎一家很上档次的中餐馆举行,十多桌酒席,晓蒙和晓晓的亲戚朋友济济一堂。我也是被邀请的嘉宾之一。酒楼入口处摆着几个大花篮,宣布他们喜讯的大红布告高悬。每个来宾都在一个留言簿和一个红绸布上签字,然后掏出自己的份子钱。有两个人管收钱、记账,谁给了多少钱,都当面点数后记在一个账簿上。作为朋友出的份子,按规矩是至少1000法郎。新郎新娘都有制衣工场的工友前来,每人都得花掉六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工资。但是在温州人之间,这笔钱不是白扔的。收来的礼金,在人情交往中一笔笔都要还出去。


第一章 进入黑工场的摄像机第10节:转机(2)

    这种机会多得是:结婚,生日,过寿,满月,回国等等。账面上笔笔清楚,就是为此准备的。两个摄影师忙前忙后。一个拍照片,一个拍录像。他们已经跟踪了新婚夫妇一整天了。从早上8点多开始,小轿车就载着新婚夫妇在巴黎周游,埃菲尔铁塔下的草坪、协和广场的喷泉、塞纳河畔的石阶……盛装新人的工作就是辛苦地逐个在著名的景观前,摆出各种恩爱的姿态。巴黎有几家专为华人服务的结婚录像公司,生意兴隆。晓蒙和晓晓都是非法移民,自然也就没法办理结婚的任何行政手续。但是,在亲友眼里,他们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夫妻了。小两口在郊外租了间小房子,买了两架二手缝纫机和一架打边机,就在家里接活儿。晓晓很快怀孕了,他们和所有的适龄老乡一样,都急于在法国生下个孩子。我自然少不了陪他们去了几次医院的妇产科。他们生了个男孩,法文名字叫朱利安,中文名字,是远在温州的爷爷起的,叫思华。    
    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晓蒙见面,只在电话上联系过,听他说和晓晓做工很辛苦,活儿多时每天要干十五六个小时,但也经常没活儿干,个把星期一分钱挣不着。因为郊区交通不便,没事儿时就在家中待着,看租来的香港电视连续剧的录像带。我去看过他们的儿子,朱利安·思华·高,是个虎头虎脑,一逗就笑的小子,非常招人喜爱。晓蒙感叹收入微薄,又添了个儿子,房子是从一个同乡那儿租来的,房东知道他们没居留证,没法在正常的租房市场上找到房子,而且,又是要在住处做工的,所以就把住房租了个商用房的价钱,地处远郊,30平方米不到,要价是4000法郎,比正常价贵出三分之一。个把月后,晓蒙打电话告诉我,他和晓晓换地方了。他的一个同样是黑移民的堂弟,在郊外办了一个全黑的制衣工场。温州老乡所谓的全黑,就是找个隐秘一些的地方,放上机器,招上几个工人躲进去就干。不像晓蒙叔叔的工场,还有个合法的门面,有几个合法的工人撑着。晓蒙退掉了住房,和晓晓一起搬到全黑的工场里,把自己的两架缝纫机也带过来,给他堂弟打工了。    
    我和晓蒙20多岁的堂弟也认识,他并不反对我去他全黑的工场转转。工场就设在本章节开头出现的那幢破旧的二层洋房里。连晓蒙夫妇在内,有十个人,五男五女,除了一个女工30出头,其他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小洋楼的一层是车库,被改成了存放成衣的仓库。烫衣间设在地窖里。第二层有三间房子可以做车间,再上一层即是阁楼,被改造成集体宿舍。租金贵得让我吃惊:每月12万法郎,郊外这样状况的房子,正常的租金,该是8000多法郎。年轻的小老板告诉我这还不算,他还付给黄姓的华侨房东3万法郎的〃顶费〃,好像不是租一套空住房,而是接手一个生意似的,因为房东清楚地知道他们租房要干什么。小老板又花了5000法郎,借来张身份证和房东签了租房合同。按照法国的法律,在房子合法租出以后,里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房东都不再负责任了。小老板接受了房东的价码,是因为他在考察了这座当时被弃置的破洋房后,觉得是处开黑工场的理想地点。我上到阁楼,见30多个平方米的阁楼被一道厚重的黑布简单地一分为二,一边归男工,另一边归女工。    
    两边各有四张海绵床垫,垫子上被褥胡乱散放着,男工的床垫边,除了几本法语教材和练习本外,还赫然摊放着两本《藏春阁》成人画报。阁楼的一个角落被一道双帘的布幔隔开:那就是晓蒙夫妇的空间。里面一张双人床垫放在地上,一个小床头柜上放着小朱利安的照片:因为工场很脏乱,晓蒙夫妇又得做工,才九个月的小朱利安被交给一个专带华人小孩的葡萄牙裔的老太太抚养。只是老太太住在巴黎另一侧的远郊,很远,每次去要坐近两个小时的地铁和公共汽车,所以晓蒙夫妇个把月才去看一次。选择这个老太太,而不是语言可以沟通的华人保姆,一是因为有熟人推荐,二是因为她收费便宜。别人要3000法郎一月,她只要2500法郎。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晓蒙夫妇无意中做了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我结束了第一次参观,和送我出门的晓蒙在街角的酒吧喝咖啡。我向他提出,能否帮我和他堂弟商量一下,让我拍摄这个工场。晓蒙当时很是犹豫,但没有回绝。我终于第一次有了说明具体想法的机会。    
    我告诉他,片子的长度在半个小时左右,播放时被拍的人脸上都用马赛克遮起来,除了他们自己,别人都不会认出他们。如果有人要求,可以把他的声音也作改变。而且,片子的解说词里会提到工场有一个老板,但不会指明老板是谁。只在楼内拍摄,不暴露一点有关工场位置的痕迹。加工的衣服上,所有的商标都会用马赛克遮去,观众只要    
    知道加工货源来自法国的服装批发公司就行了,至于是哪家公司、哪个品牌,也无从知晓。这些条件,我们可以事先签下合同,如果违反,他们可以委托律师进行追究。而且,这类的工场,巴黎地区可能有上百,绝非秘密,警方也总是在查,不会因为其中一个上了电视就兴师动众,专门对之追究。我说明法国警察决无盘问记者的做法,哪怕记者采访的是在逃的打劫银行的黑社会头目。即便有警察问我,我完全可以用职业秘密的理由拒绝回答。晓蒙说他完全相信我不会去害他们,但是他投了不少钱进去的堂弟怎么想,其他的工人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怕出事,断了财路不说,还要坐牢。但晓蒙说,为了朋友,一定会去努力。    
    过了两天,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晓蒙来电话告诉我,大家基本同意在上述的条件下被拍摄,但还需要我进一步做解释。我通过晓蒙,把工场的十个成员都约到一家附设卡拉OK的中餐馆,又做了一番导演阐述,并强调了对被拍摄对象的保护措施。晓蒙首先表示同意,说我不怕,就是不遮脸也不怕,来法国做工,又不是来法国做贼。大家纷纷附和,包括晓蒙的堂弟在内,没人表示反对意见。那一个晚上工人们玩得都很高兴,一个接一个地唱歌,红酒下去五六瓶。小老板面红脖子粗地给我谈他的胆略和发展计划。他来法国也有几年了,他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天天打工的日子他过不下去了。工场的投资是他几年的积蓄,加上朋友那儿借了点,国内父母也给了点。他指望能有一两年不出事,这样就能赚上六七十万法郎,算是小小地翻了个身。但是,他也意识到,扔进去的十多万,与其说是投资,不如说是赌博。我后悔没带录音设备,就说到拍摄的时候,这些事儿你再给说一遍。他满口答应,说自己有的是话说。    
    晓蒙在别人唱歌时悄悄地对我说,他向大家转述了拍片的具体想法,表示他自己不怕,愿意被拍摄。其中有两个工人,是晓蒙帮着叫到工场来的,和我以前也认识,也受过我小小的帮助,便成了晓蒙的支持者,一致说我做事,肯定不会有害于他们,这样,加上晓蒙的妻子晓晓,持赞同意见的,已经是半数。剩下的工人们于是认为,既然老板的堂兄都不怕,大家也没有怕的理由。晓蒙的堂弟,碍于和我认识,加上亲戚的面子,开始答应得很勉强。晓蒙于是〃启发〃他,夸张说我上认识法国的部长,下认识警察局的警察。这次帮我个小忙,以后我能帮上大忙。于是他终于变得痛快了。没想到晓蒙还施了这么个小小的诡计。我是有些政府部门的熟人,也知道所谓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