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仪的判断振中,他定然会像上次一样,在中途变招的。
可是雷古那一刺全无变招之意,直到长剑在两腿的空隙中透过有两尺多深,他才浮起得意的笑容道:
“老家伙!这一次我看你用什么方法能逃出我剑下。”
宗仪不禁怔住了,心想这是什么话?以现在的姿势,自己用任何方法都可以脱离他的剑势范围,而且轻易之至,对方得意些什么呢?想到这他的身子轻轻一动。
雷古的动作比他更快,跟着也是一动,剑锋向着他的相反方向移去。
宗仪的动作只要加大一点,立刻就有断腿之虞。哧得他连忙又恢复原来的样子,雷古也将长剑恢复原状。
旁观的人也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万没想到宗仪会受困于这么一招怪式,虽然目前并无危险。
可是全身却在对方的威协之下,除非对方有意先发动伤人,那么以宗仪的身手,还可以有一丝脱困的希望。
因为空手入白刃,完全是以快对的战法,敌动我动,循其势而蹈其隙,现在却反被对方把握住了这个优势,老头子的脸上开始现出了着急的神色,额际汗珠隐隐,显示出他心中的焦色。
司空皇甫发出了一声轻叹道:
“想不到宫廷之中,果然还有几个能人……”
卓少夫轻声一笑道:
“好说!好说!至少这次伴随下官前来的三位教师,还不算是庸手。”
雷始平却冷笑声道:
“未必见得吧!没有出手的两位不敢说,这番邦的蛮子却是天下第一号的大饭桶。”
卓少夫微怔一下道:
“若凌夫人处在龙老先生的地位,又当如何处理?”
雷始平抬眼向天,口角带着不经意的笑容道:
“世事如走棋,不着便是高手。”
此言一出,四座皆动,这句话大有道理了。
宗仪此刻无论朝那个方向移动,都无法脱过雷古的追击。
惟有站着不动,却可以因静制动,只要雷古一个不耐烦而有所动作的话,他就可以趁机抽身了。
高手动武,比修养也比智慧,撇去修养不谈单以智慧而言,雷始平似乎高于任何一人。
雷古神色微动,接着冷笑一声道: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讲究小巧踪跳之技,所以才想出这一招剑式,专门克制对方两腿,以绝其踪跳之源,而且我也防备到你刚才所说的不动之法,特别在耐性上下过一番功夫,大家不妨干耗下去,吃亏的未必是我……”
宗仪本来已经有一丝喜色,听完雷古的话后,又不禁担心起来,神情也由轻松变为焦燥。
雷始平又笑笑道:
“铁肩担风月,担起终须歇手,你既然自信耐性过得去,倒是不妨耗下去看看,至少龙老先生是空手,总比你擎着几十斤重的铁剑轻松多了。”
雷古神色又是一变,默思片刻后,终于叹了一口气,把长剑抽了回来道:
“凌夫人!算你厉害,我放弃这一剑了,虽然我相信这老头子真能耗得过我,但是你即然能说出那番道理,足证这一招还是有缺点,一个高明的剑手所使的每一招式,都应试是完整无缺的……”
这大秦剑士的行为虽然粗鲁,可是他的胸怀却十分光明,使得大家对他的印象也改变了一点。
宗仪这下子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不自然地分为前后丁立,偈是怕他再来第二次。
雷始平轻轻一笑道:
“龙老爷子,您若是不改变战略,打下去一定会吃亏的,须知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刚才您若是一味采取主动,便不会受到那种威协了。”
卓少夫立刻一笑道:
“凌夫人这番见解似乎与内家武学的宗旨大相违背吧。”
大家都同意卓少夫的话,因为宗仪的武功路数,多半是赴向于内,讲究的是谋定而后动。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交手如用兵,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最主要的是看对手的状况,像这位雷古教师,恐怕一味采用内家的战术,刚好就上了他的当……”
大家听完了她的话后,都为之一凛,雷古的剑法似乎专门是为了对付内家武功而设的,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不会为他所乘。
宗仪双掌一错,立刻像一阵风似的卷上去。
本来武功之道,就是千变万化,并没有固定的章式。
而动手之间的招式,尤其讲出奇制胜,攻人之不备,为之上乘。
反过来说防守得宜,备人之不能攻,也不失为致胜之道。
雷古与宗仪交手了三十几个回合,因为他是以兵器对人家空手,心里上先有了一个准备。
这家伙虽然是外国人,对中原武学却了解颇深,心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外半是内家以静制动上乘手法。
所以他的剑术专门在一面制敌之长,每一剑发出时固然是声势万丈,却绝不深入,且招至六成,必有变化。
宗仪好容易看准了他剑上的空隙,乘机反攻之际,他的招式立刻就变了,弄得宗仪狼狈不堪,要不是靠着多年苦练应变迅速,恐怕早已伤在对方的剑下了。
终于这其中的决窍被心机灵敏的雷始平看穿了,一语道破后,宗仪如梦初醒,像他这种老经验只要明白了自己的缺点,立刻就懂得了补救的方法,所以拳风一转,反而自动地抢攻上去。
一招接一招,出拳快捷,却又留下了退步余地,只要对方稍作防御的准备,他早已抢在第二个空门上进招了。
拳发如江洋大海,波澜起伏,万千变化,拳风则波涛壮阔,生生不已,顷刻之间,已由劣势转为优势。
观战的人多半动容,雷始平尤其得意。
奇怪的是对方三个同来的人却漠然无动于衷,好像雷古的生死胜负与他们毫无关系似的。
尤其是那两个扶桑剑士,镇定得有如两尊木像,观战片刻,干脆闭起眼睛来养神了。
这情形使得雷始平多少有点失望,忍不住问道:
“卓大人,看来你们这几个人似乎并不太和洽。”
卓少夫笑笑道:
“何以见得呢?”
雷始平冷笑道:
“局势甚明,何必还要我多说。”
卓少夫又笑了一下道:
“夫人原来是说我们不替雷古教师关心,由此可见夫人对官场中的情况不堪了解。”
雷始平略为有点生气地道:
“官场情况是怎样的?”
卓少夫笑道:
“官场中只有本身的荣辱,不计其他,雷古教师胜了是他的光荣,败了也坍不了另蛤的台,也许还正是别人出风头的机会……”
雷始平不齿地道:
“这是什么话……”
卓少夫笑道:
“这是老实话,所以一般江湖武师都不愿意进身官方效力……”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那么你们……”
卓少夫立刻道:
“下官簪缨世族,生来就是官场中人,至于这三位老师,他们是想藉此显扬本国的武技,当然富贵与权势,也是吸引人的一个原因。”
雷始平抗辩道:
“挟技任侠,遨游四方,一个自由之身,不是比富贵更有价值吗?”
卓少夫仍是微笑道:
“夫人说的是江湖话,一旦身入官场,你就会改换一种看法了。”
雷始平气愤地道:
“这么说来,你们是希望他落败了,好让你们有个表现的机会……”
卓少夫笑笑道:
“以那二分位扶桑教师的立场而言,夫人此说很对,以下官的立场言,则自然是希望雷古教师能够胜利,因为下官是卸命来为王子求婚,早一点达成协议,下官的责任就可以交代了。”
雷始平立刻道:
“看你似乎言不由衷!”
卓少夫神色忽然转为正经道:
“夫人之意,可是因为你看出雷古教师,剑法破绽,要下官赞扬几句。”
雷始平心中的确有点那个意思,可是被卓少夫一言揭破,倒又不好意思承认了,红着脸喝道:
“胡说,谁希罕你说好话。”
卓少夫微微一叹道:
“下官原来希望这事情能够和平解决的,夫人自作聪明,恐怕要添麻烦了。”
这番话不禁使得雷始平莫名其妙,其余的人也为之一怔。
片刻之后,司空皇甫突然明白他言之所指,连忙朝宗仪叫道:
“龙老哥,改换拳路,千万不可冒险求进。”
宗仪这时已将雷古逼得手忙脚乱,听见司空皇甫的喝声后,仍是不明白他的意向。
而且刚好他一拳虚晃,引得雷古移剑来挡,露出右胸一个大空隙,机会太难得了,猛喝一声,左拳直捣进去,势子又疾又稳。
照理说雷古是万难躲过这一拳。
因为宗仪的身子也卷了进去,距离又短,同时他的右手还托住了雷古的肘拐,使他无法抽剑自保。
谁知雷古的手法快到绝顶,持剑的右手飞速地绕向自己颈后。
将剑移到左手上,寒光乍闪,向宗仪的拳上削了下来。
情势危急到了极顶。
雷始平、凌云、司空南宫与他的姊姊司空慕容都发出一声惊呼。
宗仪眼看一臂即将不保,情急之下,猛然大吼一声,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居然使雷古的身子,向后一晃,剑势歪了一点,斜斜地砍了下来,掠过宗仪的肩头,削下了一片衣服,微带着一小片血肉。
这大秦剑手倒是颇能遵守武场规矩,见宗仪受了伤并未继续进击,横剑笑喝道:
“老头子,你凭着一双空手,居然能与咱家硬拼六十多招,咱家虽然胜了你,也觉得十分佩服。”
宗仪手抚着肩头伤痕,颓然地道:
“阁下剑术超群,老朽心折,同时也深谢剑下留情。”
雷古哈哈大笑道:
“老头子!你别客气了,咱家刚才那一剑并未留情,本来是想砍下你一条胳臂的,只是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将咱家的身子撞歪了。”
宗仪脸色一变道:
“阁下不必太谦,老朽拳未及身,怎能将你……”
卓少夫突然哈哈大笑道:
“龙老先生!也许下官该叫你一声宗大侠……”
宗仪脸色又是一变道:
“卓大人不要开玩笑,怎么随便替老朽改了姓氏呢?”
卓少夫微笑道:
“姓氏能改,破玉拳式与开山神拳的隔空传劲却无人能够顶替,宗大侠为了什么要隐姓埋名呢?江湖中成名武师的动态,下官莫不了如指拳,只有素衣郎君宗仪却如神龙乍隐,有四十年未知消息,却不想能于今日不期而遇,真是幸会了。”
宗仪一言不发,默然走了回来。
司空皇甫也泛着一脸惊容,抱抱拳道:
“老哥哥!你瞒得我好紧……”
宗仪苦笑一下道:
“老朽埋名另有隐衷,实在不便启齿……今日失风败阵,尤愧对昔年虚名,堡主请还是以龙亭视老朽吧。”
司空皇甫倒是不能再说什么,那雷古却发出一声狂笑道:
“卓大人,你一直对我说中原江湖人物如何了得南宗北居,尤为人中之冠,居志超咱家没会过,这个宗老头儿看来可实在不算怎么样。”
这番狂语使得座中每一个人都有点愤愤不平,只有那两个扶桑剑士例外。
卓少夫听来也有点不是味,冷笑一声道:
“宗大侠,下官该如何答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