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委婉地解释了一遍,母亲没接过我手里的钱,却笑了:“规矩我懂,这钱怎么能让你们出呢,我和你爸……”“我们应该拿,我们都准备好了!”父亲也忙抢道,说着还从腰包里拿出两摞百元大钞来,向我晃了晃。我就又说:“你们那俩钱儿怎么攒的我还不知道啊,还是你们自个留着花吧!”“就是啊,你们攒钱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和方舟有钱!”黄鹂在一旁也笑着。“那哪行啊?再说了,我和你姨夫攒钱不也是为了你们吗?”母亲笑着看向黄鹂。我又接过话来:“妈,我们有钱,您先拿着,等没钱了我再管你们要!”我那只拿着钱的手还伸着。“儿子,你别跟妈争了,我和你爸的钱早晚都是你和你弟弟的,现在不给你用什么时候给你用啊?”母亲笑着。“就是,都是一家人,推来推去的有什么意思,快收起来!”父亲也说。他们的态度看上去很决绝,何况说得也在理儿,我看了眼黄鹂,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对于晚上的饭局,我早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我觉得气氛一定会很尴尬,一来这是迟来的一次会面,我们定亲饭早在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之前就应该吃的,可我和黄鹂却擅自违规;二来在我们婚姻的问题上,我的父母实在没出什么力,一切都是人家黄鹂的父亲包办的,这也使我在黄鹂父母面前不得不矮上一头,而我父母也跟着矮上一头自不必说了。但出乎我的意料,黄鹂的父母竟对我的父母竟很热情很尊重,这让整个饭局轻松愉快了许多。倒是黄鹂的父亲一点都没推让地接过那两万块过礼钱时,让我觉得他的面目很憎恶。酒桌上,黄鹂的父亲还对我们小两口寄予了希望,让我们好好过日子,还说等黄鹂生下孩子后,让我们一起去考驾照,到时他把那辆旧车给我们,他再换辆新的,他这番话让我的心又飞驰起来,我一高兴又敬了他一杯。双方父母都没让我们过多饮酒,我们毕竟是明天婚礼的主角。
按老规矩,新娘在婚礼前不能出现在新房,要老实地在娘家待着,等着第二天一早新郎抬轿去接,所以黄鹂就留了下来跟她母亲一起住宾馆,我送父母去租房后,就直接打车回了新房。我不想再打扰父母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我也跑了一整天了,疲惫不堪。我洗了把脸就往床上一歪,一分钟还没到呢眼皮就沉得睁不开了,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我看也没看,伸手摸到就往耳朵上一贴:
“方舟,我想你了,你过来啊!”夏雪的声音很暧昧。
“你……你在哪儿呢?”我强打起了精神。
“我在租房呢,我知道你一个人在新房呢。”夏雪故意提醒我似的。
“我不去了,困死了,再说我明天还要婚礼呢!”我有些不耐烦了。
“那不行……你怎么这么自私啊?”夏雪忽然冷冷地说。
“我,自私?我怎么了?”我被夏雪说糊涂起来。
“我婚礼前,我能陪你一夜,你婚礼前,你不能陪我啊?”夏雪哀怨的语气。
“你这人,这你也比啊?”我笑了。
“那当然,我心理不平衡!”夏雪说。
二
早上去宾馆接黄鹂时,我的左大腿根部还隐隐作痛,那上面有个深深的小齿印,夏雪说这叫真正的以牙还牙。我和夏雪一起先去租房接的我父母,然后再来接的黄鹂,这也是事先商定好的,等到了宾馆,让黄鹂上了夏雪这辆红保时捷跑车,再让我父母换乘她父母的那辆灰色丰田,我们就一起直奔王府井教堂。
昨天两家父母吃饭时,黄鹂还给夏雪打了电话,嘱咐她起早到新房接我,千万别误了时辰。黄鹂当然想不到,夏雪根本不用接我,因为我俩同居一室。
夏雪把车直接停在了宾馆的旋转门旁,我扶着穿着婚纱挽着发髻的黄鹂飞快钻进了车。黄鹂今天看上去宛若仙子,却也美丽冻人,就那一身轻纱,在夏季都凉快,在这严寒的冬季,可不敢在室外稍作停留。我穿得还可以,西装革履,虽看着很单薄,但毕竟套着一件保暖衬衫,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绒裤,倒也不觉得太冷,看来女人天生就要裸露才妩媚,而女人们似乎也都懂得这道理。
我这还是平生第一次着西装,我这个人不拘小节,生性随便,平常都是怎么休闲怎么随意就怎么穿,这冷不丁一上身,还真板得慌,走路都不自然了,总不知道先迈哪只脚好。早上夏雪帮我打完领结,退后几步看着我,看着看着她就笑了,我问:“你笑什么?”她说:“别说,你这么一穿还挺帅的!”我愕然:“啥意思?难道我以前不帅?”她摇头:“还真不好说!”
变身婚车的保时捷在前面开路,黄鹂父亲的那辆丰田紧随其后,这迎亲的车队是寒碜了点儿,可我和黄鹂并不在意,我们今天的重头戏是西式婚礼,讲排场的还是后天在省城举行的仪式,想黄鹂父亲的身价和地位,想不隆重也不行。再说了,我们这样从简不也是响应中央号召吗?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云彩,阳光明媚,伴着车里的暖风,若不是看得见窗外高耸林立的水泥丛林,和往来涌动的车流加人流,我或许就会有种寄身广阔草原的幻觉。
夏雪在前面一声不响地开车,我和黄鹂坐在后面也默默无语,不知她在想什么,反正我是一腔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怎么搞来搞去就婚了呢?偶尔我们俩四目相对,就不禁都笑了,然后黄鹂的脸上就一片菲红,看上去是那么楚楚动人,让人窘吸。不过我也纳闷儿了:她脸红什么啊?不会是容光焕发吧?她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可我们在一起都这么长时间了,说弄这么一出儿纯粹是在走形式,一点都不过分。
十点多我们进了教堂那间宽大的休息室时,满屋子的人,满屋子嘈杂,几对新人带着好几拨人都在等着走上红地毯,当然也包括我们那拨,我看见了艾红和张可,还有徐冬的老婆,她带着女儿,她定是放下洗衣店的生意特意赶来的,我差不多快一年见没见过她了,还有我的一些同事,还有黄鹂的一些同事,其中有几个面熟,好象有过一面之缘。刘浪和他女朋友都没来,是我安排他和我部门的两个同事,直接到附近的那家酒店了,会有一些人不来教堂直接去酒店,那儿需要他们张罗。我与黄鹂先和各自的熟人打了招呼,然后就互相为对方介绍自己的朋友和同事。
在介绍一个扛摄象机的瘦男人时,黄鹂特别强调说是北京电视台的刘哥,专门来为我们的婚礼录象的,我赶紧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极度亲热地寒暄。我们这次婚礼的拍照重任就落在了夏雪身上,省城那场婚礼的拍照应由徐冬全权负责,这都是半个月前在酒桌上定好的,徐冬原打算北京的婚礼他也参加,谁想这小子临时变卦。付大宇也还没赶到呢,昨晚听夏雪说他陪客户去了天津,但他跟夏雪保证说,在仪式举行之前他一定出现。都客气完了,艾红就笑着问我:“怎么样,紧张不?”我笑了笑,说:“我叫不紧张!”
正说话间,教堂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问我们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他对照着说我们的仪式十一点二十分开始,接着就嘱咐我们该如何如何,整个程序跟我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对我来说更具挑战性和新鲜感。我也才知道我们和教堂预约那天,他们让我们准备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不是作为拽着新娘长长裙拖的金童玉女,而是装扮成花童和小天使——为此我让徐冬的老婆带来了女儿,黄鹂让一个同事带来了他的儿子。
休息室里,几拨新人先后上阵,又有几拨进驻等待,时间轮逝,很快就轮到了我们,先前的忐忑竟也渐渐平静下来。先是工作人员让我们的众多宾朋先进入正殿就坐,然后一名神职人员便带着已穿上天使翅膀行头,手拿点燃蜡烛的徐冬女儿走进了正殿,我知道她是去点燃正殿每个角落的烛台,好用光明迎接一对新人的到来。然后我和父亲还有花童就一起走进了正殿,黑暗中,烛光点点,影影绰绰,一脚迈进去恍若隔世,安静得怕人,我知道很多眼正注视着我呢,再加上前方那尊神像明灭的面和一动不动的眼,我不禁有些紧张。
这场仪式跟我的父亲没有什么关系,我就让他随便找个座位坐下了,我和花童就继续在入口处等待,很快就看见我的母亲和黄鹂的母亲,都拿着蜡烛双双走进来,她们一直走到座位的前排坐了下来。当黄鹂的父亲牵着黄鹂的一只手走进来,并把她交给我的一刹那,整个大殿的所有灯光骤然亮起,激烈的掌声伴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起,我们看见了一张张热情诚恳的脸。尽管我和黄鹂被弄得措手不及,神情都有些慌乱,但我们还是无比兴奋起来,脸上都开了花。身在情中不由得,此时此地此景,真是不忘形也不行。
花童把那束玫瑰百合送到黄鹂的怀里,婚礼进行曲就演奏起来,还听到了唱诗班庄严的吟唱,我和黄鹂手挽着手一步一步顺着红地毯向神像走去,那下面一位神态安详的牧师正捧着经卷等着我们。闪光灯频闪,是夏雪在为我们拍照,我们就象走在奥斯卡颁奖典礼的路上。牧师的问询倒是和影视里演的差不多,先问我愿意娶她吗,然后再问黄鹂愿意嫁给我吗,然后再共同问我们双方:“无论疾病贫穷,你们是否愿意一起担当?”等等,我和黄鹂的回答也一律都是:“我愿意!”接下来的交换戒指本也没什么新意可言,谁知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让我好一阵感动。
买钻戒时,我曾和黄鹂认真商讨过。现在珠宝行里的品牌钻戒,普普通通的都七八千元,好一点的就要过万,至于那几十万上百万的极品,我们想都不敢想了。婚姻大事,要买当然就买品牌,而且要好一点的,可上万块买一只可以,两只就太奢侈了。我就劝黄鹂,交换戒指也就是装装样子,完事儿后谁还成天戴着啊?要不我给你买个真钻戒,你就上小摊上花十块二十块的给我买个假的吧,反正仪式上谁也看不出来。黄鹂也是舍不得:“那行啊?”我就笑了:“放心,我不会计较这个!”我还跟黄鹂说:“等仪式完事,我随手就扔了!”
就在我们把戒指互相戴到对方手指上后,黄鹂忽然侧身翘起脚尖来,嘴唇快贴到我耳根说:“这戒指,你千万别扔啊?”我愣了愣,诧异地问:“为什么啊?”黄鹂就嗔笑着:“你傻啊?这钻戒是真的!”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把黄鹂一下子抱起来,再重重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一下,可突然又有闪光灯喀嚓一下迷了我的眼,待强光过后我看去,相机晃动,露出一个女人的眉目来。
夏雪的脸色很难看。
三
新郎新娘交换完戒指,按理说仪式该结束了,却多出来一个小举动——扔花球,倒也很有意思。我不晓得在国外的乡下,是不是会有这样的习俗,但我总觉得是借鉴中土抛绣球的方式变化而来的,尽管用假绢花扎成的花球看上去很洋气。据说哪位女子接到了花球,她就是下一位幸运的新娘。
黄鹂就笑着把那个花球扔给了第二排座位上的一个女孩,落点竟然还很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