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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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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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性、深刻性和警世性而载入当代文学史册的。在刘心武的全部创作中,
甚至在新时期文学发展中,《班主任》都具有最不寻常的意义。这篇发表于
1977 年11 月的小说,它标志着新时期文学的真正开始,是新时期小说和“伤
痕文学”的发韧之作,也是新时期小说的第一声强劲的“呐喊”。

从十年浩劫给广大青少年造成的严重精神“内伤”入手,揭露了“四人
帮”封建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和极左愚民政策对祖国的下一代精神和心灵的
严重摧残,发出了“救救孩子”的焦灼呐喊,使人想起鲁迅在《狂人日记》
中的呐喊。历史的相似之处说明历史所提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正是这篇
小说在当时的文坛和社会上引起广泛共鸣并产生振聋发聩的作用的地方。

这篇小说的思想和艺术成就,集中地体现在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一
个是小流氓宋宝琦。这是一个在“四人帮”的毒害下陷入无知深渊的可悲少
年,是一个以蒙昧主义与愚民政策为特征的历史的产物。他拒绝接受人类一
切文明成果,由于成天打架斗殴,不学无术,他把“牛虻”读成“牛亡”,
把“辛稼轩词选”说成是“新嫁车的词儿”。作品深刻地揭示了这个人物极
端愚昧无知、荒诞空虚的精神世界以及令人震惊的堕落的原因:并非因读坏
书而受害,恰恰是由于什么书都不读才坠入无知的深渊。另一个人物是谢惠
敏,作家在这个初中女学生的身上注入了深广的社会生活内容,使她成为一
个独特的典型,使这个形象成为某一类人的共名。这是一个被“四人帮”扭
曲了灵魂的畸形儿,良好纯正的品质和教条僵化的思想作风在她身上紧密地
扭合在一起,形成其独特的偏执、僵化、轻信、盲从的性格。长期的极左思
潮和盲从哲学,侵入了她的肌体,毒害了她的灵魂,泯灭了她少女的天性,
使她丧失了思维能力和独立思考与分析问题的能力,这是一个民族最最可怕
的,因而才更令人焦虑。清洗这类人物心灵上的僵化比改造小流氓宋宝琦还
更困难。这个形象显示出“四人帮”极左愚民政策在一些人思想作风和心理
素质方面造成的严重恶果。

两个人物形象,宋宝琦的头脑愚钝得令人可怜,谢惠敏的思想僵化得令
人痛心;宋宝琦的流氓恶习使人可憎,谢惠敏的言行“左”得令人震惊。尽
管两人的个性截然不同,心灵畸变的表现形式有异,但在愚昧无知这一点上
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都是特定社会环境中灵魂被扭曲的畸形儿和受
害者,其“内伤”令人触目惊心,救救他们已是迫在眉睫。

整个作品格调清新,愤怒的控诉中交织着诗意的抒情;朴素的描绘里闪
耀着理性的光辉。不过,一些议论代替了场面和情节,显出艺术的粗糙和历
史的局限,这是需要提出的。

(钟正平)


乔厂长上任记

蒋子龙

“时间和数字是冷酷无情的,像两条鞭子,悬在我们的背上。

“先讲时间。如果说国家实现现代化的时间是二十三年,那么咱们这个
给国家提供机电设备的厂子,自身的现代化必须在八到十年内完成。否则,
炊事员和职工一同进食堂,是不能按时开饭的。

“再看数字。日本日立公司电机厂,五千五百人,年产一千二百万千瓦;
咱们厂,八千九百人,年产一百二十万千瓦。这说明什么?要求我们干什么?

“前天有个叫高岛的日本人,听我讲咱们厂的年产量,他晃脑袋,说我
保密!当时我的脸臊成了猴腚,两只拳头攥出了水。不是要揍人家,而是想
揍自己。你们还有脸笑!当时要看见你们笑,我就揍你们。

“其实,时间和数字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只要你掏出心来追求它,它
就属于你。”
——摘自厂长乔光朴的发言记录

出山

党委扩大会一上来就卡了壳,这在机电工业局的会议室里不多见,特别
是在局长霍大道主持的会上更不多见。但今天的沉闷似乎不是那种干燥的、
令人沮丧的寂静,而是一种大雨前的闷热、雷电前的沉寂。算算吧,“四人
帮”倒台两年多了,七八年快过去了,电机厂也已经两年多没完成生产任务
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全局都快要被它拖垮了。必须彻底解决,派硬手去。
派谁?机电局闲着的干部不少,但顶戗的不多。愿意上来的人不少,愿意下

去,特别是愿意到大难杂乱的大户头厂去的人不多。

会议要讨论的内容两天前已经通知到各委员了,霍大道知道委员们都有
准备好的话,只等头一炮打响,后边就会万炮齐鸣。他却丝毫不动声色,他
从来不亲自动手去点第一炮,而是让炮手准备好了自己燃响,更不在冷场时
陪着笑脸絮絮叨叨地启发诱导。他透彻人肺腑的目光,时而收拢合目沉思,
时而又放纵开来,轻轻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有一张脸渐渐吸引住霍大道的目光。这是一张有着铁矿石般颜色和猎人
般粗犷特征的脸:石岸般突出的眉弓,饿虎般深藏的双睛;颧骨略高的双颊,
肌厚肉重的阔脸;这一切简直就是力量的化身。他是机电局电器公司经理乔
光朴,正从副局长徐进亭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在手里摆弄着。自从十多年
前在“牛棚”里一咬牙戒了烟,从未开过戒,只是留下一个毛病,每逢开会
苦苦思索或心情激动的时候,喜欢找别人要一支烟在手里玩弄,间或放到鼻
子上去嗅一嗅。仿佛没有这支烟他的思想就不能集中。他一双火力十足的眼
睛不看别人,只盯住手里的香烟,饱满的嘴唇铁闸一般紧闭着,里面坚硬的
牙齿却在不断地咬着牙帮骨,左颊上的肌肉鼓起一道道棱子。霍大道极不易
觉察地笑了,他不仅估计到第一炮很快就要炸响,而且对今天会议的结果似
乎也有了七分把握。

果然,乔光朴手里那支珍贵的“郁金香”牌香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堆
碎烟丝。他伸手又去抓徐进亭的烟盒,徐进亭挡住了他的手:“得啦,光朴,


你又不吸,这不是白白糟踏吗。要不一开会抽烟的人都躲你远远的。”

有几个人嘲弄地笑了。

乔光朴没抬眼皮,用平稳的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口吻说:“别人不说
我先说,请局党委考虑,让我到重型电机厂去。”

这低沉的声调在有些委员的心里不啻是爆炸了一颗手榴弹。徐副局长更
是惊诧地掏出一支香烟主动地丢给乔光朴:“光朴,你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是啊,他的请求太出人意外了,因为他现在占的位子太好了。“公司经
理”——上有局长,下有厂长,能进能退,可攻可守。形势稳定可进到局一
级,出了问题可上推下卸,躲在二道门内转发一下原则号令。愿干者可以多
劳,不愿干者也可少干,全无凭据;权力不小,责任不大,待遇不低,费心
血不多。这是许多老干部梦寐以求而又得不到手的“美缺”。乔光朴放着轻
车熟路不走,明知现在基层的经最不好念,为什么偏要下去呢?

乔光朴抬起眼睛,闪电似地扫过全场,最后和霍大道那穿透一切的目光
相遇了,倏地这两对目光碰出了心里的火花,一刹那等于交换了千言万语。
乔光朴仍是用缓慢平稳的语气说:“我愿立军令状。乔光朴,现年五十六岁,
身体基本健康,血压有一点高,但无妨大局。我去后如果电机厂仍不能完成
国家计划,我请求撤销我党内外一切职务。到干校和石敢去养鸡喂鸭。”

这家伙,话说得太满、太绝。这无疑是一些眼下最忌讳的语言。当语言
中充满了虚妄和垃圾,稍负一点责的干部就喜欢说一些漂亮的多义词,让人
从哪个方面都可以解释。什么事情还没有干,就先从四面八方留下退却的路。
因此,乔光朴的“军令状”比它本身所包含的内容更叫霍大道高兴。他激动
地抬起眼睛,心里想,这位大爷就是给他一座山也能背走,正像俗话说的,
他像脚后跟一样可靠,你尽管相信他好了。就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乔光朴:“我要请石敢一块去,他当党委书记,我当厂长。”

会议室里又炸了。徐副局长小声地冲他嘟嚷:“我的老天,你刚才扔了
个手榴弹,现在又撂原子弹,后边是不是还有中子弹?你成心想炸毁我们的
神经?”

乔光朴不回答,腮帮子上的肌肉又鼓起一道道肉棱子,他又在咬牙帮骨。

有人说:“你这是一厢情愿,石敢同意去吗?”

乔光朴:“我已经派车到干校去接他,就是拖也要把他拖来。至于他干
不干的问题,我的意见他干也得干,他不干也得干。而且——”他把目光转
向霍大道,“只要党委正式做决议,我想他是会服从的。我对别人的安排也
有这个意见,可以听取本人的意见和要求,但也不能完全由个人说了算。党
对任何一个党员,不管他是哪一个级别的干部,都有指挥调动权。”

他说完看看手表,像事先约好的一样,石敢就在这时候进来了。猛一看,
这简直就是一位老农民。但从他走进机电局大楼、走进肃穆的会议室仍然态
度安祥,就可知这是一位经过阵势,以前常到这个地方来的人。他身材短小,
动作迟钝。仿佛他一切锋芒全被这极平常的外貌给遮掩住了。斗争的风浪明
显地在他身上留下了涤荡的痕迹。虽然刚交六十岁,但他的脸已被深深的皱
纹切破了,像个桃核。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他对一切热烈的问候和
眼光只用点头回答,他脸上的神色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倒有些像路人般的
木然无情。他像个哑巴,似乎比哑巴更哑。哑巴见了熟人还要呀呀咿咿地叫
喊几声,以示亲热;他的双唇闭得铁紧,好像生怕从里边发出声音来。他没
有在霍大道指给他的位子上坐下,好像不明白局党委开会为什么把他找来,


随时准备离开这儿。

乔光朴站起来:“霍局长,我先和老石谈一谈。”

霍大道点点头。乔光朴抓住石敢的胳膊,半拥半推地向外走。石敢瘦小
的身材叫乔光朴魁伟的体架一衬,就像大人拉着一个孩子。他俩来到霍大道
的办公室,双双坐在沙发上,乔光朴望着自己的老搭档,心里突然翻起一股
难言的痛楚。

一九五八年,乔光朴从苏联学习回国,被派到重型电机厂当厂长,石敢
是党委书记。两个人把电机厂搞成了一朵花。石敢是个诙谐多智的鼓动家,
他的好多话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人揪住了辫子,在“牛棚”里常对乔光朴说:
“舌头是惹祸的根苗,是思想无法藏住的一条尾巴,我早晚要把这块多余的
肉咬掉。”他站在批判台上对造反派叫他回答问题更是恼火,不回答吧态度
不好,回答吧更加倍激起批判者的愤怒,他曾想要是没有舌头就不会有这样
的麻烦了。而和他常常一起挨斗的乔光朴,却想出了对付批斗的“精神转移
法”。刚一上台挨斗时,乔光朴也和石敢一样,非常注意听批判者的发言,
越听越气,常常汗流浃背,毛发倒竖,一场批判会下来筋骨酥软,累得像摊
泥。挨斗的次数一多,时间一长就油了。乔光朴酷爱京剧,往台上一站,别
人的批判发言一开始,他心里的锣鼓也开场了,默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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