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来私货……这些实实在在的个人阴私,都通过任厚根那双眯眯小的眼睛,汇聚到了一起,最后又都通过他母亲那张神灵附体的嘴巴说了出来,吓得来者一个个跪拜在地,大喊“神仙显灵”。
后来,不知为什么,母亲竟然一病不起,差点掉了命。在任厚根忙前忙后的服侍下,终于保住了性命,但由于身体虚弱,不能再替神仙“显灵”了。
任厚根觉得母亲生病太可惜,使他们家里失去了财源。这时,他觉得自己学得也差不多了,便决心接过母亲的衣钵,当起男巫的勾当来。
他觉得家里场面太小,吸引不了人。他看中了村西头的那间寺庙,觉得那庙里供的孙悟空很有意思。于是,他便大张旗鼓地到庙里一坐,对外号称说是自己“受到了神的感应”,已经是“齐天大圣孙悟空附体”了,可以帮人降妖治病了。
开始任厚根并没有捞到多少生意,但是,由于他母亲不行了,当有人来找他母亲问灵时,母亲便向来人推荐了他的儿子,说:“我儿子比我在行,他是孙悟空附体,灵验得很哪!”
有人到庙里找任厚根一问,果然也有些灵验,于是名气就渐渐大了起来。因为齐天大圣孙悟空在南盛民众中被称作“太爷爷”,于是,任厚根就成了“太爷爷”的化身。后来有的人为了说得方便,干脆就叫他“太爷”。从此,“太爷”任厚根的名字越传越远了。
任厚根白天做“太爷”,晚上四处活动,专门躲在阴暗处偷窥他人隐私,掌握了不少新情况。有的能够在对方上门时派上用场,而大多数信息却苦于对方不上门,派不上用场。
任厚根感觉到资源浪费,而且有的资源是极其宝贵的。比如,谁家里正在闹离婚,谁家的人正在走私贩毒,谁家的人正聚众赌博,谁家的女人正在卖淫通奸,谁家的媳妇逃避计划生育,等等。这些都是对政府非常有用的信息啊,政府部门的领导为这些事急得团团转,苦于找不到头绪,而他任厚根掌握了却毫无用处。
有段时间,当庙里生意清淡时,他就耐不住性子了,主动找派出所和镇政府反映情况。当派出所抓到了罪犯,政府部门抓到了在逃的计划生育对象时,他们开始对任厚根另眼相看了。有的私下表扬一番,有的还拿出几十块钱来作为奖金,使任厚根感觉到自己被政府重视了,身份也一下子抬高了许多。
村里有的人也不再看不起他了,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他还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也开始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
“太爷”任厚根渐渐脱离了“太爷”的工作,将窥探来的信息源源不断地向当地联防队、公安、工商、镇政府反映,令人吃惊的是,任厚根反映的情况非常准确,几乎是一查一个准,可以说是为政府部门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些令政府部门长年头疼的案子,经过任厚根一提供信息,很快就解决了。
镇政府觉得这个人不错,有利用价值。于是,干脆就让他加入了联防队。这样,曾经被村里人看得扁扁的任厚根,忽然间就成了半个“公家人”。
任厚根穿着一身没有徽章的警服,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人们再也不敢小看他了。他一方面是镇里的联防队员,一方面又是派出所私设的线人。在从镇政府拿些小钱的同时,还从派出所那里领取线人费。公安机关根据他的线索破了案以后,他拿到的线人费还是相当可观的。
他的耳目像雷达一般地穿行在新盛片区,新盛片区的腐恶势力,因为任厚根而遭到了部分摧残。对于公安来说,用任厚根是废物利用。可是没多久,这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就开始颠倒了。这个时候,公安部门才惊诧,原来这个人如此厉害,如此了得,当初真是小看他,把个太上皇当作鼻涕虫了。
任厚根的成名,大约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事情的起因,在于他成功地扳倒了一名公安民警。
由于任厚根做线人颇为成功,公安机关对他另眼相看。他常进出于公安机关和其他政府部门,一些普通群众便觉得他有路子,能办事。特别是在他给公安机关提供了线索,让公安机关成功地破了某个案子后,那些因为他提供线索而被关进去的犯人家属便到处找人,想从轻处罚。这个时候,任厚根不说是自己提供的线索,而是吹嘘自己与公安机关的关系如何如何地好,可以帮助疏通。公安机关因为任厚根的确有功,经他前来说情,有的从犯或初犯也真的给以从轻处理,这更加使周围的老百姓对任厚根的本事深信不疑。于是,任厚根一方面从公安机关领取线人费,一方面又从犯人家属那里收受说情费,两头吃进,混得颇为吃香。
到后来,名气渐渐大起来,有些人因为其他方面犯了事,或者有什么困难,也找任厚根帮忙。任厚根只要有好处拿,谁的忙都愿意帮,有的人在给了好处后还直夸任厚根好,会办事。
有一次,一个叫阿千的人因为一个外甥偷了东西被关在派出所里,便请任厚根出面去说说请,让派出所早点将人放出来。任厚根了解了情况,知道阿千的外甥只不过是偷了人家一点小东西,这是可紧可松的事,也不一定非送预审科不可的。在阿千送上两条香烟并许诺事成之后还有红包重谢后,他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任厚根找到了那个叫水炎仔的民警,跟他说了阿千外甥的事,要他手下留情。水炎仔这个人有点个性,他这个人虽然只是个普通民警,可一向比较清高,对于任厚根这种下三烂,他打心眼里有点瞧不起。平时看到他挺着腰板到派出所里直进直出的样子,他都有点恶心。因为任每次来办事都是找别人的,他们之间没有正面打过交道,虽然认识,但他都不怎么爱理他。这次,任厚根直接来找他办事,而且是替人求情,他就知道任厚根这小子是收了人家好处,替人来跑腿了。心想,你收了好处,我又没什么好处,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一个人情给你这种人呢?于是,他打了几句官腔,让任厚根碰了一鼻子灰。任厚根再三求他,可他就是不理不睬,让任厚根好没面子。
阿千知道任厚根居然碰了壁,感到很失望。任厚根则对阿千道:“你别慌,水炎仔这小子不识抬举,他还不知道我任厚根的厉害。我告诉你,他不听我的话,我叫他当不成民警,你信不信?”
阿千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信,不过他不敢肯定,便问:“不会吧?”
任厚根道:“你不相信吗?你就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他。”
任厚根说干就干,他找到了水炎仔的家。那时候,水炎仔只是值班时住在派出派,平时都住在农村,因为他的家离派出所并不远。
任厚根到他家里一侦察,发现他家门口有个偏房,里面其实就是猪圈,关着一头母猪两头小猪。猪圈的上面还有个小阁楼,上面空荡荡的,只是放着几根木头。
每到傍晚时分,任厚根便钻进水炎仔家的猪圈,眼睛紧盯着他门口的动向。一旦有人进来喂猪食时,他就躲到猪圈旁边的柴堆里,有时干脆就爬到阁楼上面,但是,阁楼上面看得不太清楚,最佳的地点就是老母猪睡觉的那块地方。因此,等猪食喂好之后,他还是爬了下来,把母猪赶到一边,蹲在猪栏杆边,观察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影。
任厚根干这行非常有耐心。他在猪圈里苦蹲了七天,发现晚上送礼的人还真不少。那些经常犯事的人,有的也是他跟踪的对象,而且是被他揭发过的,他们只要是被水炎仔抓进来的,都来找水炎仔说情,希望能够从宽处理。他们进屋时,手里总时拎着什么东西,任厚根知道,一般都是香烟老酒,或者土特产之类的。
他掌握了这些情况之后,觉得还不过隐。有一个老者,看起来有些可怜,他给水炎仔送的东西也特别丰厚,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任厚根觉得这件事必须搞清楚。于是,他尾随着老者,当老者走到僻静之处时,任厚根突然“从天而降”,装作鬼神附体,口中念念有词,逼着老者说出是给谁送礼,送了些什么礼,为的是什么目的。老者一时害怕,只得从实招来。
掌握了这些线索之后,他便虎着胆子闯进纪委,找到了纪委副书记金玉火。金玉火看任厚根鬼头鬼脑的样子,也有些瞧不起的意思。当他听了任厚根的汇报后,觉得仅这些送礼的事不能说明问题,于是便推托了几句,道:“等你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之后,再来向纪委反映。”
任厚根无奈,便继续搜集水炎仔的污点。有一次,某人向他透露,说水炎仔与走私犯大鲨鱼的老婆有一腿。任厚根听了很兴奋,便继续追问下去。那人说,大鲨鱼犯事之后,老婆便到处找人,并且亲自找到了水炎仔求情。其实,这件事水炎仔也帮不了忙。因为大鲨鱼犯的事太大了点,判是一定要判的。但水炎仔看中大鲨鱼老婆的脸瓜子,有意要与她相好,便打肿脸充胖子地答应了下来,而且得寸进尺地提出那个要求。大鲨鱼老婆为了老公的事,也只得作出了身体上的奉献。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大鲨鱼还是没有音信,后来,大鲨鱼就真的被判了。
任厚根很快找到了大鲨鱼的老婆。大鲨鱼走私的事,任厚根是清楚的,他也曾向公安机关提供过线索。因此,他们家住在哪里,他是一清二楚。找到大鲨鱼老婆后,他便同情起大鲨鱼的事来,大骂水炎仔不是个东西。那时,这婆娘也已经对水炎仔失望了,听到有人骂他,便也跟着骂了起来,觉得水炎仔简直就是个骗子。任厚根道:“你不要害怕,把水炎仔欺负你的事仔仔细细地讲给我听,我一定帮你收拾这小子。而且,只要你说实话,大鲨鱼的事我来帮忙,虽然判了刑,但判了刑也还是可以减刑的,可以提前释放的。这件事,就由我包了。”
大鲨鱼是在黑道上混的人。他老婆自然也早就听闻过任厚根的大名。一听说任厚根愿意帮忙,她便将水炎仔如何欺骗她,如何与他通奸的事一一说了。任厚根听了之后,表示出了十二分的同情,后来还买了好些补品安慰她。女人怀着感激,家里又没有男人,便胡乱地投入了任厚根的怀抱。
任厚根再次来到纪委,向金玉火反映了水炎仔以欺骗手段与走私犯大鲨鱼老婆通奸的事。金玉火觉得任厚根说的事不太可靠,心想:“人家通奸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躲在床底下看不成?”于是便说:“这种事很难查,你说人家通奸就通奸啦?谁肯承认?除非这个女人或者她的男人到我们这里来反映,那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任厚根听说要那女人的男人来反映,一时气得上火,便道:“我就是她的男人!”
金玉火听傻了,道:“什么,你是她男人?”
任厚根道:“是啊,本来这女人是和我相好的,现在被水炎仔以欺骗手段玷污了,在我的逼问下,女人也已经说出了实话,不相信的话,你们去查好了。”
金玉火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派人去查了查。果然,那女人把自己与水炎仔通奸的前后经过都一一招了。
纪委将水炎仔找了来,又找有关人员作了调查。根据任厚根提供的那些线索,很快就查实他相当严重的经济问题。不久,法院便对水炎仔作出了宣判,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民警被百姓扳倒了,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