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取出汉堡包,把黑皮包扔给桂玲,“妈,你看看这是什么。读书有什么用?你们厂的大学生还少吗?这才是真有用。”
桂玲拉开皮包,伸手刚一掏,立马如炮烙一般缩回来,嘴里叫一声:“我的妈——”又很快伸进去,把一扎一百元一扎五十元的钞票掏出来,举着喝问:“这是哪儿来的?”
小兰接过钱,在手里拍打着,“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王叔叔让他小舅子给我的。爸帮他们介绍一笔大生意,这是给爸的信息费。”
桂玲忙把钱又夺回来,捶着胸口说:“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得攒着点,厂里吵吵着要集资建房。”顿了好一会儿,问道:“小兰,这钱,他们就这样交给你了?”
小兰说:“你数数,我可没贪污。我们经理说生意还在做,做成了还有。”
桂玲说:“我是问你给他们留什么东西没有。”
小兰说:“连多少都没说,留什么东西。”
桂玲把一万块钱放在桌上,扬着五千块钱说:“你爸是个热肠子,帮人办了事恐怕不愿收钱。记着,你爸要是问起这事,你要咬死就这五千。给个三五百他可能会收,这么多,他肯定会退的。”
小兰说:“知道。你翻床底干什么?都是家里的烂鞋子。”
桂玲拎出一只军用大头靴,把五千块钱用纸裹裹塞了进去,看看表说道:“你爸要是问这钱,拿着方便。我去把这一万块存起来。”
昌达公司近一段运转良好,生产的电脑在西部几个省区市场占有率都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五。如何能在这个区域保住优势,让方怡绞尽了脑汁。中央制定了向中西部倾斜的经济发展战略,按一般规律,在今后的两三年内,西部地区的电脑需求量将会大大提高。这几天,方怡向董事会提出了两个战略性的方案:一是再次降低昌达电脑的西部地区零售价,确保市场占有率不跌;二是一次性同时买断五年七省区电视台黄金时段一分钟的广告播放权。这两个方案如果同时进行,在近一年里,昌达公司在西部地区的利润肯定出现负增长。正因为如此,方怡有点举棋不定,连续几个晚上,都是依靠安眠药入睡。这天下午,方怡终于下定决心,在打印好的两个提案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做完这件事,方怡感到特别疲惫,仰在高背靠椅上闭目养神。她的身体虽然困倦,脑子却异常清醒。这种事情,如果有朱海鹏在身边,那就容易处理得多。一年前,公司产品面临被挤出北京。上海、广州三大市场的困境时,朱海鹏仅用三天时间,就分析清楚了几个国内竞争对手的情况,提出降价五分之一的冒险计划,挑起了一场电脑价格大战,使昌达公司走出了困境。爱情必须生长在肥沃丰富的土壤里才会茁壮,才会长青不死。一个智慧的、理智的、希望梅开二度的男人或女人,都笃信爱情上物质第一精神第二的真理性。这个时候,方怡思念朱海鹏,虽然不能用纯抒情诗加以讴歌,但也绝不卑俗。
电话铃声打断了方怡的思绪,她拿起话筒厉声说道:“我说过不接电话不会客,没听清?”
秘书小姐怯怯的声音响着:“总经理,邱洁如小姐执意要见你,她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方怡迟疑了一下,“好吧,让她进来。”
邱洁如一进门就说:“方姐,如今见你真比见总理还难。”
方怡困倦地笑笑,“这几天特别累,一般的应酬都推掉了。一听见你的芳名,这不就芝麻开门了。”
邱洁如走到方怡跟前,“你要不见我,别想我以后管你叫姐了。”
方怡伸手捏捏邱洁如的脸蛋,“你不知道我多想听你叫声姐呀。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说起来都提精神。告诉你这个本公司不大不小的股东,证监会对我们的业绩有不错的评价。你那个唐龙眼力真不错。你回去告诉他,本公司愿意给他留一个中层经理职位。”
邱洁如说:“还是你亲自告诉他吧。”
方怡问:“什么意思?”
邱洁如轻描淡写地说:“吹了呗。”
方怡也没再问,说道:“你们不是还要继续演习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邱洁如说:“我们不是败了嘛。又决定给我们配属一些部队。怕人家不敢压输家,不派精锐参战,来C市和人家沟通感情。今天搞了点变相送礼,给每个合作部队送了几车猪和菜。明天晚上还要在‘红玫瑰’歌舞厅搞个联谊活动。唉,怪不得人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动作、表情、言语都惟妙惟肖,把方怡逗笑了,“是来搞公关的呀。牛气十足的甲种师,竟让朱海鹏逼到这步田地。”
邱洁如很认真地说:“方姐,我说的这事可是军事秘密,千万不要给方伯伯说。”
方怡说:“知道。范英明可真狼狈,听说他当了几个小时俘虏,是用那次给你的两只跟踪仪才逃回去的吧?”
“方姐!”邱洁如郑重其事地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范英明可是当过你近十年的丈夫。”
方怡诧异地望着邱洁如,“我也没怎么他呀!”
邱洁如道:“还没怎么他,还怎么得不够?”
方怡站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洁如道:“我是一直把你当个姐,才来给你说这些。你做得有点过分了。范英明有哪点不好,你死活要和他离婚?离了也就罢了,你爱上朱海鹏也罢了,可你不该在演习的时候把朱海鹏的妈和女儿接到家里住。”
方怡的脸变得又青又白,强忍着问:“这很过分吗?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我也不怪你说了这些过头话。”
邱洁如冷笑一声,“这还不过分?你总是爱过他吧?爱过他就不该做这么绝!”
方怡居高临下地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邱洁如道:“他已经提出辞呈,不想当这个红军司令了。这是被逼的。你至少该在这个时候支持他一把。譬如假复婚什么的,最少也该把朱海鹏他妈和女儿从你家里请出去。这样对范英明太不公平。他差不多是怀着夺妻之恨,能把仗打好吗?”
方怡再也忍不下去了,“小妹妹,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怎么做人。看来你是爱上了范英明。你已经是个女人了,能发现一个三四十岁男人的痛苦,当然是个女人了。我能给他的,你都能给他,而且更诱人。年轻美貌、家庭背景……”
邱洁如说:“方小三,你以为我做不出来?我就做给你看看。”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怡又在椅子上呆坐一会儿,看看天色已暗,无精打采地出了办公室。
方怡到家时,方英达正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给盘脚坐在地毯上的两个孩子讲战斗故事。
方英达抑扬顿挫,伴着手势讲着:“忽然间,无名川下起了瓢泼大雨,美国兵的枪声稀少了下来。我一看,心里就想:老天助我。马上叫过来一个班,对他们说,趁着大雨天黑,摸到美国兵背后去。”
丫丫接道:“爷爷,你们可别忘了带上那两颗手榴弹。美国兵有卡宾枪,还有小炮。”
龙龙说:“外公,把大刀也带上,美国兵还有八十多个,下午你们打死了二十多。”
方英达说:“没有忘。小时候放过羊的小柱子还拣了一口袋枣大的石头。我们摸了过去,我喊一声‘打———’,就把一颗手榴弹扔了过去,把美国鬼子的小炮炸上了天。”
龙龙说:“外公,这回他们该投降了吧?”
方英达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们的武器很厉害,小柱子扔石头很准,第一个就打在一个美国兵的头上。”
丫丫忙问:“打死没有?”
方英达叹口气,“没有。只听当一声,正好打在钢盔上。接着,敌人的枪就向我们扫来,小柱子当场就牺牲了。我只好命令部队抬着小柱子的尸体撤退。”
丫丫擦擦眼睛,“多可惜,小柱子叔叔还会唱山歌呢。爷爷,你们很勇敢,可为什么打不过美国兵呢?”
方英达说:“问得好。那一天爷爷就明白武器也很重要。”
龙龙说:“后来呢,外公?”
方英达说:“外公累了,下次再给你们讲。”
方怡从朱老太太手里接过一碗药,走过去递给方英达,“刚好能喝。”
方英达说:“不是说不能喝酒吗?”
朱老大太说:“这是偏方,偏方治大病,快喝了吧。饭也快好了。”
方英达顺从地喝了药。
方怡拍拍两个孩子的头,“出去活动活动,准备吃饭。爸,你搞这次演习可以入吉尼斯大全了,中间还歇歇,还可以休假。”
方英达道:“水无常形,兵无常法。只要能把部队练出来,这有什么不可以?”
方怡问:“听说范英明递了辞呈,有没有这回事?”
方英达说:“上午我收到电传过来的辞呈。”
方怡又问:“你们是不是打算换掉他?”
方英达道:“这个位置很重要。它的重要性我也是逐步认识到的。战争年代,一个团长指挥一个师作战,一个电话通知,问题全解决了。用不用英明,有些分歧。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打退堂鼓。”
小英在餐厅门口喊道:“爷爷,姑姑,吃饭了。”
方英达接着说:“朱海鹏所处的环境要单纯得多。如果把他放到A师,他可能一点都发挥不出来。”
方怡洗着手问道:“朱海鹏回来没有?”
方英达擦着手道:“昨天就回来了。”
方怡带点气说道:“这个朱海鹏也太不近人情了。回来两天,也不来看看他老妈。”
方英达道:“他总得先把正经事办了吧?”
方怡拉出一把椅子,“爸,你这话可不对,噢,看老母亲就不是正经事?大妈,你们海鹏回来两天了,也不来看看你和丫丫。”
朱老太太盛着饭说:“他在干大事。我在这儿天天像过年,他有啥不放心的。”
方怡给丫丫夹了一只鸡翅,咕哝一句:“我看他未必在干什么大事。”
朱老太太看看丫丫,丫丫忙把鸡翅夹到龙龙碗里。两家人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方怡处理完几件急事,想找朱海鹏咨询一下,没想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范英明很坦然地走进了昌达公司的大楼,在大正衣镜前,作了几秒钟的停留,然后迈着标准军人的步子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声音洪亮地对女秘书说:“我来还东西,麻烦你通报一声。最多占用十分钟。”
方怡听说范英明来了,亲自开门迎了出来,一见范英明精神抖擞的样子,微微感到意外。
范英明道:“是在外边谈,还是到里边谈?”
方怡笑了一下,“请进吧。如果我事先没获得足够准确的情报,我肯定会祝贺你凯旋了。”
范英明把两只微波跟踪仪放在方怡的办公桌上,“完壁归赵。我们重新成为朋友后,这次合作让我终身难忘。没有你的支持,我就要当一次货真价实的俘虏了。”
方怡略带惊讶地道:“你好像变了很多。从前,你一般会把走麦城的事当做隐私珍藏着。难道虚假的战争也能洗礼灵魂?不可思议。”
范英明说:“长话短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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