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可是,一个军人要是毁了一座圣洁偶像,他从此就有了永远无法洗掉的污点。”
江月蓉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忍不住说:“你用不着找什么比喻,直白一点好了,拿出一点商人本色。”
方怡说:“你在飞行团,已经物化成一座牌坊了。你在陈天雄的葬礼上,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发誓终身不改嫁的。你在你们研究所,也是一面圣洁的旗帜。你在C市的大众传媒上,不止一次以一个烈士遗孀的身分,对商品社会里家庭中存在的尖锐问题进行批评。你在C市和整个军区的形象已经定型,而且一天比一天光辉。这个形象的骨架,就是你在你丈夫葬礼上的誓言。从某种意义上说,社会已经彻底剥夺了你的恋爱、婚姻自由。”
江月蓉脸色煞白,抗争道:“我要是不想再演这个角色呢?”
方怡冷酷地说道:“阮玲玉的名言你不会不记得吧?你演的属于社会上的名角儿,不想演了,又不伤人伤己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像电影明星嘉宝那样隐居,一是嫁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男人。我可以和你打个赌,只要你和朱海鹏公开恋爱关系,朱海鹏的价值最少要衰减三成以上,说不定就此被打入另册。或许因此原地踏步直到离职休养。”
江月蓉笑了起来,“朱海鹏和范英明的前妻结婚,声誉也不会鹊起。”
方怡说:“错了。只有范英明的支持者会诋毁这种重组。随着范英明的高升,普遍的舆论只会承认朱海鹏牛×。”
江月蓉摇摇头道:“你真有点……”
方怡坦然道:“无耻。要把问题说清楚,有时很需要这种赤裸裸。社会对你是太残忍了一些。陈天雄不是孙中山,不是鲁迅,你学习宋庆龄、许广平,实在不值得。”
江月蓉站了起来,“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把我送回去吧。”
方怡笑道:“你急什么。中午饭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我们的谈话才刚刚开始。即使你和朱海鹏结了婚,你们也没法离开C市和军区这个大环境。我要是以朱海鹏的老朋友和你的新朋友身分不时单独访问一下你的先生,恐怕也会是C市广大市民喜爱看的所谓明星绯闻吧?”
江月蓉无可奈何地说:“人要是不要脸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方怡说:“你这么说就太不友好了。你和朱海鹏的关系到底怎么处,从法律上讲,完全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只是帮你参谋参谋。确实没什么恶意。作为朱海鹏的老朋友,我当然希望他能步入高级将领或者亿万富豪的行列。”
江月蓉问:“完了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方怡继续说:“你哥是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你妈三年前病故了。你家现在只剩下你爸和你哥两人相依为命。去年,你曾做过调回北京的努力,最后失败了。”
江月蓉瞪大眼睛看看方怡,“你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方怡道:“你为了爱情可以违背誓言,我只不过是做了必须做的事。我想帮你调到总参九院。”
江月蓉半天没有说话。
方怡道:“我想你不会怀疑我能办这件事。你到北京的好处,我也不用多说了。你只要同意,我会不借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办成这件事。你可以认真考虑考虑。”
江月蓉怪怪地笑着,“朱海鹏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你到底爱不爱他?我很怀疑。”
方怡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爱情这个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表达方式。朱海鹏对我的惟一性,我也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他留在军界的前程前面我讲过了,将来他可以在政治上,强有力地支持我的事业。如果他也想进入商海,他的智慧加上我的操作经验,在当今中国的商场,可以迅速建立起一个巨型建筑。你可能会讥讽这里面没有爱情。我先回答你:他是我情窦初开后,真心喜欢过的两个男人之一,我想我在他的爱情史上,也不会是早被遗忘不值一谈的一章。”
江月蓉竭力使自己平静着,“方总经理,谢谢你的早茶,谢谢你让我看到这样一套豪华的私人别墅,谢谢你的肺腑之言。我很快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回答你。送我回去。”转身走向汽车。
方怡跟了过去,上了车,充满敌意地看了江月蓉一眼,“你准备怎么做?”
江月蓉说:“你别生气。我一不能给他钱,二不能给他权,三不能给他准备这种豪华的别墅,我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只能以平常女人常用的方式来做。”
方怡再不说话,一路开着飞车返回C市。
朱海鹏这一天和童爱国一起在军区通信团训练场,待了差不多一天。他在利用通信团的C3I系统,做指挥数字化班作战的模拟实验。
朱海鹏在通信团指挥中心得到三个班的报告后,如释重负地出口长气,“终于行了。它们的作用到底有多大,还不好估计。可惜它太笨重了。”
童爱国说:“你呀,总是想一口吃个胖子。”
朱海鹏直接走向吉普车。
一位上校说:“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童爱国说:“他们明天就走,回去还得准备准备。郭团长,你们通信团今年的冬训可要抓紧呀。”
两人回到银河宾馆三号楼,常少乐已经在外面候着。
朱海鹏关了车门,对童爱国说:“今天总算能陪你喝两杯了。”
童爱国道:“你是不是又用老白干练过?”
常少乐诡秘地说道:“有紧急军情,今晚朱司令又不能陪你喝酒了。”
童爱国说:“真的假的?”
常少乐说:“有位女士今晚要宴请海鹏,下午亲自来送了两回鸡毛信,像是十万火急。叮嘱我一有朱司令行踪,立即让他拨打电话通知她。”
童爱国打了朱海鹏一拳,“嗨!没想到是。一场漂亮的速决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常少乐开玩笑道:“开拔前夜,良辰美景,可是扩大战果的好机会。”
朱海鹏不好意思地说:“老童,真是对不住,咱们确实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童爱国又推了朱海鹏一把,“别假惺惺了,又没人说你重色轻友。”
朱海鹏怀着难以抑制的愉快心情,开着车,吹着几年前流行的《月亮走我也走》,准备去摘桃子了。
上午在稻香园的对话,在江月蓉身上产生了双向的影响力。整个下午,江月蓉完全被一种不可扼制的激情攫住了,恨不得马上和朱海鹏一起走到相爱男女灵与肉完全结合的终极。她把两室一厅的房子彻底清扫了一遍,甚至换了床罩。她要用一种激烈的行动,让过去几年的生活戛然而止。厨房的冰锅冷碗无言地证明着请朱海鹏来家吃饭只是一种托辞。两次亲临银河宾馆,只能证明她心情的急迫。随着夜幕的降临,江月蓉吃惊地发现体内的那股充盈得让她感到要爆炸的献身激情开始衰竭了,方怡那些像巫师咒语一样的话,不时地在耳边像一只只鬼精灵一样跳一句,又跳一句。两股力量开始在她体内较量了。
朱海鹏打来电话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吃惊,仿佛已经把下午的急不可耐彻底遗忘了,话音里也没有多少感情色彩,有些吞吐结巴地说:“好,好,三号楼二门六号。”
接完这个电话,江月蓉又像是被充了一次电,思维又回到了下午的轨道上。认真涂好了口红,像是又觉得嘴唇太红,又用餐巾纸仔细揩去。仔细做了做刘海儿,像是又觉得太过,又用梳子把它梳直了。关掉卧室的大灯,似乎又觉得这样只剩下客厅这一方活动空间,又把床头那盏奶白色小灯拧亮了。关掉了电视,似乎又觉得屋里太静了,又打开音响设备,放出一段克莱德曼浪漫的钢琴独奏。江月蓉刚到沙发上坐好,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沙发转角平台上的小相框,一个高大魁梧的飞行员正站在他的飞机前朝她微笑。她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拿起了相框,忍不住和相片上的男人对视。门铃响了。这一声清脆的浮在钢琴音符上面的响动,仿佛具备某种魔力,飞行员再回到他占据三年的位置时,面朝墙站下了,为这间客厅平添了一方黑暗。
朱海鹏进门扫一眼客厅,伸着鼻子嗅嗅,很遗憾地说:“我刚刚从通信团回来,迟到了。”
江月蓉倚在卧室的门框上,抿嘴一笑,“本来也只有方便面。”
朱海鹏探头朝卧室里扫一眼,“我洗个手,银燕呢?是不是已经睡了?”
江月蓉又跟到厨房的门框上倚着,“我把她送走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朱海鹏在客厅走了一圈,“和我想象的差不了太多,就是这种调子,主色调是蓝和白,摆设以西式为主。”
江月蓉冲动地说:“你看看别的房间是不是有别的味道。”看见朱海鹏就要毫无顾忌地迈进卧室,忙道:“站住,那里现在还是军事禁区。”
朱海鹏顺从地退了一步,“好久没有闻到这种迷人的味道了。”
江月蓉又后悔地说道:“给你开玩笑呢,既然这扇门向你打开了,任何地方你都可以自由出入。”
朱海鹏朝三人沙发上一坐,感叹道:“总算找到了家里才有的感觉,像是丢了一辈子似的。”
江月蓉给朱海鹏倒了一杯茶,顺势也在沙发上坐下了,坐下了,又紧张地看了朱海鹏一眼,朝另外一边挪挪,“海鹏,要是下午就见到你该有多好哇。”
朱海鹏本来是觉得这句话有点怪,侧身想问问为什么,不想一下子就被江月蓉动人的侧面线条改变了思维方向,忘情地盯着江月蓉线条分明的脸,紧张地说:“我,我们好像连手也没有握过。已经谈了婚姻的男女,像这种情况的可能不多。”
江月蓉身子兀地一动,像是受了传染,声音发僵起来,伸出手说,“那你就握握吧,省得你,你觉得少了什么过程。哪,哪有你这,这样握手的。”
朱海鹏轻轻一拉,江月蓉灯草一样轻地倒在朱海鹏怀里了,茶杯随着江月蓉做出投降一样姿势的运动,砰的一声,碎在地板上。久旱逢甘雨和洞房花烛夜这人生四喜中的二喜,完全左右了朱海鹏的行动。江月蓉也无法抑制,开始在朱海鹏施予的同时回报起来。墙角的那方黑慢慢地浸开了江月蓉微闭着的双眼,当她的意识把那一方黑辨别出来后,她惊叫一声:“不——”用力从朱海鹏的怀里挣扎出来,喘着气整理着头发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跪在沙发上,把相框又正了过来。
朱海鹏站起来,红着脸讪讪地搓着手,说:“我,我还是回去吧。再待下去……”迈腿就朝门口走。
江月蓉动情地喊了一声:“海鹏——别——”
朱海鹏慢慢地转过身,蹭过来,瘫软在沙发上。
江月蓉把地上的碎玻璃打扫了,搬把靠椅坐在茶几对面,几乎是在央求着:“你别走,陪我坐一会儿,说说话吧?”
朱海鹏直起身子看看江月蓉,把头埋了下去,喃喃道:“何必自己折磨自己,还嫌不够苦?”
江月蓉看了看相框,走过去,又把相框反转过去,坐在沙发上说:“对不起,我很矛盾很矛盾。我是真想啊——”
朱海鹏猛地抬起头,“我们马上结婚吧。什么话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