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达挥一下手:“所以我才认为军委制定质量建军的方针非常英明、非常及时。质量是根本,科技是基础。我们不能等做了一次海湾战争中的伊拉克,才下决心割舍那些没用的东西。北京会议和这里的现实,反差有点大。我也有点急躁了。”
陈皓若一直站着,这时说道:“老军长,军委会议精神,改天我再来听。天不早了,你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看演习。这演习已经成这样了,你就依照军委会议精神,边看边解剖边批评吧。”
这番话讲得很得体,方英达看了陈皓若一眼,点点头道:“你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也早点歇吧。”
终于,演习导演部只留下作战室窗户的一抹桔黄,融进沉沉的黑夜。
黎明时分,A师指挥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包括熬得周到的小米稀饭。
黄兴安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天,喊过一个参谋说:“你在这儿钉着,看见直升机,马上去叫我。”
回到作战室,黄兴安喊过一个参谋,面朝地图,背朝参谋,十分严肃地说道:“命令:各参加演习部队,战役第二阶段早八点准时发起。望各部再接再励,全歼蓝军,圆满完成军区、集团军赋予我师的光荣的演习任务。”
红、蓝两军按照各自的部署,开始想望各自需要的结果了。
朱海鹏指挥十几个战士把包装好的液晶显示屏小心装上解放牌大卡车,走过去对一个中尉说:“赵连长,路上一定要小心,这东西最怕剧烈震动,一平方厘米失灵,有可能导致对战场形势的错误估计。”
赵连长踩上脚踏板,一手攀住车厢板喊道:“一班上。”只见十二个战士前四后四左二右二盘脚坐在车厢板上,把两米见方的显示屏托围在中间。
朱海鹏很满意地笑了,夸奖道:“鬼点子真不少!用肉垫运显示屏,肯定是世界独一份。”
赵连长说:“我可没这好脑子,这是江大姐的发明。朱主任,给不给江姐带个什么话呀?”
朱海鹏佯装严肃地说:“没大没小的乱说。”
赵连长攀上车门,做个鬼脸道:“到底带不带?不带,江姐问了我可说你啥也没说。”
朱海鹏说:“别耽误时间了,一会儿就要开战了。要是她还在,你就说暂时没啥事,让她回去看看小银燕。”
卡车缓慢地开走了。
朱海鹏走到装甲车旁,对驾驶员和机枪手说:“除了一线的一个半连,C师在战区只剩下一辆装甲车和你们俩了。走,咱们到前面看热闹去。”
一辆红色越野吉普疾驶而来,一个下士从车窗探出头喊道:“等一等——”
下士拎过两个多层电加热饭盒,递给朱海鹏道:“常师长和江姐叫我给你送今天的饭菜。”
朱海鹏说:“我们带着干粮,还饿得着。”挪开一层看看,“你们从‘师指’到这里,要跑一个多小时,这菜是不是昨晚做的?”
下士说:“听说咱们师要反败为胜,大家都睡不着,四五点钟就爬起来了。江姐到炊事班建议给你们、特别是给你做几个菜,就一人做了一个。常师长炒的是宫保肉丁,江姐做俩,一个珍珠圆子,一个金钩白菜。那个回锅肉是我做的。”
机枪手蹭过来说:“朱主任,你看俺是不是随车先回去。这饭菜怕不够三人吃。再说,咱又不参战,我这个机枪手也多余了。”
朱海鹏说:“好好好,坐在里面也烤得慌。”
司机叹一声:“看来我这个俘虏是当定了,就这一辆车,连个掩护的都没有。团长怎么会点名要我这辆车呢。要不是一个村的赵五跟了楚团长打反击,我就是当了俘虏也没人知道。这回他回去准显摆。赵五的命就是比我好哇。”
朱海鹏知道这话不是玩笑,就说:“上等兵,那你也随车回去吧。装甲车我自己开。你们快回去吧,再有半小时就要打起来了。”
司机蹦几蹦,“不当俘虏真好。”拉开车门,把吉普车司机一推,“你歇歇,我来开。”
朱海鹏目送几个战士离开战区,独自驾驶着装甲车向演习前线驶去。火红的朝阳把千万道霞光洒向广袤的大地。绵延的丘岭只是一片静默静默静默。还是静默。
底牌就要亮出来了。
这段时间最难熬。
蓝军仅剩的不足两个连的士兵,在漫长的战壕里显得有些孤单。不时有分不清身分的对话飘出掩体。
“班长,我这腿有点打哆嗦。”
“这是演习,你哆嗦个屁。”
“小时候放鞭炮,能吓得他尿裤子。”
“班长,主力都撤了,咱两个连,能顶住?”
“新兵蛋子,操那么多心干啥!把你的空爆弹用连发扣,扣个十次八回,把枪一抱,等着当俘虏吧。”
“团主力到底还接应不接应我们?连长,你给我们透个底。”
连长发出一阵怪怪的笑声。
“连长,你笑啥?不是说要反败为胜吗?难道这回是要把我们牺牲掉?”
“吵吵个屁!向两边传话。不准打连发,谁打了连发修理谁。底牌嘛,底牌是这样的,我们这一百多号,这次演习只有两条路,要么阵亡,要么被俘。”
“连长,我当三年兵,已经阵亡两次了。”
“不准再讨论了!传话,只是传话。楚团长说了,咱们坚持一小时,全连记集体三等功。我告诉你们,坚持一个半小时,每个人都立三等功。”
“连长,敌人上来了。乖乖,有坦克,有装甲车,黑压压的,怕有几千人。”
“再传一句话:放近了打。谁在今天上午说出主力去向,我处分谁!”
A师一团率先攻了上去。
范英明和刘东旭并肩站在一辆装甲车上,随大部队向前开进。范英明用望远镜看看自己的队伍,对装甲车通信员说:“喊出所有坦克和装甲车。”
通信员把每辆车都喊了出来,把话筒递给范英明。范英明说:“我是一号,我是一号。你们要放慢速度,保持三角攻击队形。告诉随车攻击步兵,不要离开战车六十度锐角扇面,这样才能避免伤亡。三营注意,不要满坡放羊。”
刘东旭说:“我还是留在指挥所吧。指挥作战,我可不行。”
范英明说:“你不看看演习中的近战场面?”
李铁骑摩托追至,攀上装甲车,把一份电报交给刘东旭,“刘政委,黄师长来电,要你尽快赶回。方副司令和陈军长一个多小时前就离开了导演部,说是到‘师指’,可现在还没见到人。”
刘东旭跳下装甲车,坐上李铁的摩托向后方开去。红蓝两军已在两个高地接上了火。
朱海鹏听了一会儿枪响,取出望远镜朝一个高地观察,看见蓝军的第一道防线已被红军撕开一个口子。他把热好的饭菜从车里端出来,拣出江月蓉做的两个菜从容地吃着。
枪炮声忽然稀疏起来。朱海鹏忙收拾好饭菜,抬腕看看表,自语道:“只坚持了三十八分钟,不过瘾。让范英明听个响吧。”他钻进装甲车,把马力开到最大,又跳出来,举起望远镜观察战场形势。
A师一团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范英明预感到可能出事了,催促驾驶员一口气把装甲车开到土岗上。只见蓝军一百多佩戴着战俘标志的干部战士,围坐在一起。
范英明扫了蓝军一眼,自言自语说:“奇怪,楚天舒不该这么糊涂,这么重要的高地,只派一个连把守,又不派增援部队。他的重型武器好像也没投入。”
没有蓝军搭话。
A师一团一个上士说道:“我们团长问你们为啥只有一个连守这里,你们怎么不回答?”
还是没有人回答。
上士脱口说道:“当了俘虏,还做什么做。”
蓝军中有人说:“一个团用四十分钟吃掉一个半连,值得拿到联合国宣传哩。”
上士说:“用牛刀杀鸡也是杀,杀死算数。”
蓝军一个上尉铁青着脸站起来看着范英明说:“上校同志,我们还没吃早饭,请允许我们埋锅造饭。再请你下个命令,让你手下的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巧嘴八哥消停消停。你肯定不想看见不愉快的场面吧。”
范英明仔细看看这个高挑的小伙子,马上说:“我可以完全满足你的两个要求。传我的命令,凡一团干部战士再说影响团结的话,一律给予严重警告处分。团部炊事班,限你们在三十分钟内为C师一团一连半人做一顿可口的饭,以表达A师一团全体官兵对他们的敬意。一个没任何重武器支持的步兵连,在一个加强团攻击下,竟能坚守四十分钟,这证明他们都是合格的战士。上尉同志,我这么处理你满意吗?”
蓝军上尉简短答道:“谢谢!”又坐下了。
范英明又说:“上尉同志,能不能回答我几个丝毫不涉及你们军事机密的问题?”
上尉站起来答道:“可以。也不能涉及个人隐私。”
“作为一线主力,你们怎么没吃到饭?”
“连炊事班全体人员都投入了战斗,没人给我们做饭。”
“这种不顾你们退路的安排,你们就没提出任何意见?”
“尽管你这是诱供,但我还是愿意回答:军人以绝对执行命令为天职。”
“你很机敏,上尉。”范英明还是没想明白蓝军到底想干什么,忍不住问:“难道你们是楚天舒专门放的诱饵?”
上尉看看表,脸上浮出了笑容:“范团长,现在是九点十分。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因为和你进行这番愉快的对话,C师一团三连超额完成了演习任务。”
“请你解释一下。”
上尉道:“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你们团在零号高地滞留一个小时。确切他讲,我们的任务是阻击,掩护主力迂回作战。你已经上当了,因为你在这里白白耽误了十五分钟。”
“团长,”一个战士奔跑上来报告说:“河谷树林那边有装甲车的声音。可能是蓝军主力。”
范英明疾走几步,脸色铁青地回头对蓝军上尉说:“祝你们好胃口。”
河谷里,几个A师一团战士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接近一辆在原地打转转的装甲车,敏捷地扑过去,爬上装甲车,有的试着揭盖子,有的朝里面喊话。
范英明跳下吉普车,气急败坏地冲过小河沟,朝几个战士喊:“怎么回事?”
一个战士跑过来,“报告团长,这是一辆像是出了毛病的蓝军装甲车。里面的人应该能看见我们,可能是打不开盖了。”
范英明万万没有想到从装甲车里爬出来的竟是近二十年军旅生涯惟一能算对手的朱海鹏,不由得有点发怔,眼光越过朱海鹏,仍盯着装甲车。
朱海鹏解开领扣,掏出手绢抽打着腿上的污渍,说:“就我一个人。”指指胸前别着的牌牌说:“可惜不是范兄希望见到的人。”
范英明看着朱海鹏用白手绢擦过皮鞋后潇洒地把手绢扔掉,不屑地冷笑一声,“一年多没见,更加假洋鬼子了。”
朱海鹏抬起一只脚自嘲道:“上讲台惯出的臭毛病,总想让自己的形象和授课的内容相一致。今天确实不该擦这双鞋。”
范英明用锐利的目光扫扫朱海鹏的领口、袖口,讥讽道:“可惜只有一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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