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英明用锐利的目光扫扫朱海鹏的领口、袖口,讥讽道:“可惜只有一两件军用衬衣。你怎么会从蓝军的装甲车里冒了出来。”
朱海鹏笑了笑,“问楚天舒借了一辆,只是想来证实一下范英明会不会出现在一线。老实说,我有点失望。”
范英明道:“没时间和你斗嘴,有屁就放吧。”
朱海鹏说:“可能比较臭。我心目中的范英明,在这种小儿过家家的演习中,现在应该躺在至少几十公里以外的指挥所里睡大觉。”
范英明说:“那不是被你耍得更惨了。”转身对跟上来的焦守志和唐龙说:“报告‘师指’和导演部,蓝军只有一个半连在演习第二阶段指定区域,其余主力去向不明,这已严重违反了演习规定。A师一团在零号高地地区待命,是否中止演习,请指示。命一团所属备营,加固该地区所有工事,特务连加强该地区方圆两公里地域侦察,有异常情况迅速向我报告。”
朱海鹏点点头说:“大将风度。”
范英明说:“你这个玩笑开过头了。我为你早出生五十年可惜。连国有国情、军有军情都不考虑,这身军装你怕穿不长了。唐龙,这一片地域,你认为团指挥所建在哪里最佳?”
唐龙不假思索地朝河湾的一片树林一指:“就建在那里。朱主任,祝贺你建起了全区第一个战场微波监视系统。”
朱海鹏摆摆手说:“这是C师七千将士卧薪尝胆的结果,朱某可不敢摘这个桃子。如果你们一、二团有那么点协作精神,那个不足五里宽的不设防地带就不会出现,我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亮相就不会闪光了。”
范英明惊讶地看了朱海鹏一眼,“你今天是赢了一局,可惜手段有点下九流的邪气。”
朱海鹏说:“和你打打嘴仗也很愉快。你不觉得你那所谓的优越感有点来历不明吗?这个小你七八岁的唐龙,你若三天不用功,怕是也要跟他过不上着了。”
唐龙忙说:“朱主任,不要扯上我,我算什么,能把参谋工作做及格就满足了。”
朱海鹏说:“知道藏锋芒,比我强多了。”
正说着话,一彪人马从小河那边杀了过来。为首的年轻上校、A师二团团长简凡疾走到范英明面前说:“范团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连个蹄子、尾巴也不给二团留。”
范英明眼神里的鄙夷倏地一闪,就被淡如水的客气遮掩了,“简团长,只有一个半连,你要眼馋,就记在二团账上好了。”
简凡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怪不得只听了半个小时的响,就是乙种师的一个团,挣扎也能挣扎个大半天的……”忽然问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结巴起来:“那,那他们到哪里去了?”
朱海鹏接道:“如果楚天舒蛮干,可能正在某个地方等着跟你们干仗哩。”
简凡大急,连连说:“这不可能,这是演习,楚天舒再蠢,也该知道规矩。”
范英明说:“昨晚天黑到十点之间,楚天舒带领他的主力部队,从我们两个团的夹缝中穿出去了。他不再把这次演习当演习了。”
简凡冷静了下来,认真地说:“范团长,我得把你的说法稍稍修正一下。蓝军从哪里蹿到了我们背后,有待证实。我现在可以负责地说,昨天晚上,二团规定防区内,连一只‘蓝色’的鸽子都没飞过去。”
范英明干咽一下,淡淡说道:“这个责任完全由一团承担,是我们改变了布防。”
场面变得寡淡、尴尬起来。简凡拿望远镜朝两个高地看看,发现一团的士兵正在抢修工事,找到了话题,说:“老范,这是演习,拿下这两个高地就行了,何必再来个锦上添花呢?”
范英明答道:“在接到命令前,我们要预防蓝军的任何反扑。”
这时,一架直升机出现在演习区域的上空。朱海鹏用望远镜看看,嘴里说:“方副司令瘦了一些,像是不高兴。哦,陈军长变成黑脸李逵了。要是楚天舒冒冒失失打掉了你们师指挥部,这场演习就会在集团军军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范英明转身就走,丢一句:“轻一点说,这叫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朱海鹏依然举着望远镜,接道:“重一点说呢?我不怕不好听。”
范英明停住脚步,转身一字一顿:“多少有点小人得志。”
“痛快。”朱海鹏仍在追踪直升机,“能震动一下你的岳丈大人,从此告别这样的演习,当回小人也值。”
简凡喊一声:“范团长,你别走。”
范英明停下来:“还有什么事?”
简凡跑了几步,“老范,‘师指’只有一个警卫连,真出了事就是大事,我们两个团一起杀回去吧。C师这一回真是疯了,存心给我们难堪。”
范英明转过身道:“眼下敌情不明,还是原地待命好。如果打乱了建制和总的战场格局,损失只会更大。”
简凡喊了一句:“白参谋,”又朝范英明走几步,“老范,咱们各唱各的歌吧,反正我只认这是演习。白参谋,命后队变前队,二营以急行军速度向师指挥部开进,以演练应变能力为目的。朱主任,老范,告辞了。”
范英明显然清楚简凡此举在和平时期的效果,想想和方怡就要各奔东西,便很快看清了今天做出原地待命的决定对今后在A师处境的负面影响,心里乱了一阵,竟望着简凡自信的背影发起呆来。
因为蓝军犯规,局势发生了始料不及的变化,范英明擅自率一团冒进就变成了日后遭人攻击的靶子了。范英明不得不面临这样的现实。简凡的行为虽然让范英明不齿,但他也承认这种本领可以使简凡这种人在和平时期的军营里如鱼得水。
朱海鹏哪里看不出范、简二人作为职业军人的差异,感叹道:“怪不得能搞起来这种演习,A师这方面可真是人才济济呀。英明,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不管‘师指’有没有危险,这种姿态一摆,你昨天的独断,就会罪减三等。”
范英明因被猜中了心事,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下意识地用踱步来消弭心中的风暴。
朱海鹏想起昨天下午无意听到的方怡红杏出墙的传闻,再想起自己这些年因牛郎织女生活,一年定要出几茬的变种青春痘,心里就判断出范英明真的有家庭危机了。再一想方怡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个雪上加霜,范英明在部队的前程也就黯淡无光了。这决不是朱海鹏想看到的结果。入伍近二十年,朱海鹏也是把范英明当成可以同场竞技的对手,甚至他已比较出了两人的优长。他认为,范英明才真正算是中国军队现阶段的脊梁,同时他把自己定位于范英明的后继者角色。从内心深处,他认为范英明说他早生五十年一针见血。朱海鹏正是基于对自己的这种判断,才痛下决心离开部队,准备进入个别已超前中国社会平均水准几十年的领域寻找可以一振雄心的生存空间的。要是因为自己在军队的最后一次亮相,直接导致范英明在军队前途的终结或者是大的跌落,就太违背初衷了。朱海鹏自嘲地一笑,说:“我这个人的弱点就是不全面。英明,你这些年也冲得太猛了些,应该把后院打整得舒服些。要是方怡不理解你,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你的韧性很好,我看就随随俗,也派一个营向刚愎自用的黄兴安抛个绣球吧。”
范英明扭过一张憋得紫红的脸,狠巴巴地说一句:“我用不着聘你当生活导师!”大步流星撇下朱海鹏,朝河湾的树林走去。
朱海鹏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自责地咬着牙,蹙着眉,用拳头击打着空气。方英达、陈皓若乘的直升机渐渐远去了。
在A师指挥所坐镇指挥演习的黄兴安早已乱了方寸。炊事班那锅小米粥凉了热、热了凉,还是没等到方英达。七点半钟,黄兴安终于等到了方英达动身来看演习的消息。派人守望天空,直到演习开始,仍不见飞机的影子。一个参谋提醒说方英达可能直接飞了战区,黄兴安就像个石像一样端坐在地图前,一言不发。直到一团、二团演习顺利的消息传到指挥部,黄兴安才感到一丝轻松。
接着知道了蓝军主力不知去向的消息,黄兴安呆坐了十几分钟。职业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决不是个好兆头。如果蓝军不是逃跑,不管C师负什么责任,A师的面子也要跌去三分。一个一万二千人的甲种师,几乎倾巢出动,把不足两千人的一个团包围在方圆不到五公里的狭小地域里,却让这一千多人在眼皮底下消失了。这肯定将成为笑柄。黄兴安以几十年军旅生涯积累下的经验,在十几分钟内做出这样一个判断:必须紧紧抓住C师违反游戏规则这一点,逼导演部中止演习。
简凡率二团来保卫师指挥部的时候,黄兴安已经和赵中荣通了四次电话。
第五次拿起电话,黄兴安已有点不客气了:“不是哪个,A师师长黄兴安。赵处长,赵导演,演习方案改变了,也该事先通知吧。”
赵中荣说:“给你说过几遍了,演习计划没有任何变化。”
黄兴安站起来说:“是不是方副司令布置了加演节目,你透个底嘛。”
赵中荣说:“自从昨晚挨了批,我没敢离开作战室一步,我知道什么底?”
黄兴安一拍桌子道:“你是导演,你总该把蓝军现在的位置告诉我们吧?”
赵中荣一脸苦楚,团团转着,“我要知道我能不告诉吗?自从接到范英明的报告,我找了快一个小时了,他们不回答,我有啥办法?”
黄兴安坐在桌子上说:“那你让我的几千人和谁作战,每人找棵树,找块石头?导演部应该立即中止这次演习,一切后果都应由C师承担。我先把A师的态度说在前头。”
赵中荣也火了:“谁给我的权力?你吗?”知道把话说过了,换个语气说:“黄师长,我的黄大哥,我这个媳妇更小,几个指示牌就差点要了我的命。中止演习这么大的事,我敢做主?方副司令、陈军长、曹副参谋长都在飞机上,请示也无法请示。我看咱们慢慢找吧。不要急,说到底,这不过是个演习。”
黄兴安颓唐地重复一句:“是的,不过是个演习。”便放下了话筒。
刘东旭进了作战室,看见只有黄兴安一人坐在桌子上,不由得怔住了。
“出去出去出去。”黄兴安背朝着门,极不耐烦地挥着手。
刘东旭扭头看看探在门框上的几个脑袋,又向前走了几步。
黄兴安用力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叫你出去,你,哦,是你,”跳下桌子,迎几步说:“政委,你可回来了。”
刘东旭说:“是不是前方进展不顺利?我看参谋们都在闲着。”
黄兴安说:“很顺利,一个团吃一个半连,当然顺利。这常少乐真是他娘的吃了豹子胆,算了,直接说吧,蓝军主力已不知去向,连导演部都找不到他们了。”
刘东旭昨晚听过唐龙的担心,倒是没有惊慌失措,走到地图前,用识图鞭朝地图上一点,“他们肯定是前半夜从这里插到我们背后的,一两千人的大行动,总有些痕迹可寻,他们会到哪里去呢?”
黄兴安急了,“政委,这是演习。我们还是商量个意见,正式要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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