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鹏咂咂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再娶还有什么意思。”
江月蓉抿嘴一笑,“你们这些男人呀!哼!”
朱海鹏说:“常师长,你入伍的时候,方副司令的夫人还在,好像在A师医院工作,你就没见过?”
常少乐把照片靠墙放了,远远地端详,“我一个小战士,驻地离师部一百多公里,头疼脑热,连里卫生员就解决了,哪里能见得上师长夫人?可我们背后可没少谈论她。”
江月蓉道:“你们那时候的小兵,胆子也够大的,师长夫人也敢背后议论!”
常少乐笑道:“哪个时代的年轻人,都爱美。那时,师首长的夫人,差不多都在师医院工作,两大美人,师长和老政委各占一个。连里战士,谁见过这两大美人,比立个三等功著名多了。”
江月蓉问:“你是不是后悔没有装过病?”
常少乐道:“这倒是没有。我们连,除了连长、指导员见过她,战士只有赵小山见过。赵小山那年得盲肠炎,在师医院住了七天,还是师长夫人亲自主的刀。他出院回来,在全连人眼里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江月蓉问:“这个赵小山后来怎么样?”
常少乐淡淡地说:“当年就复员了。”
朱海鹏说:“怎么就复员了呢?”
常少乐看看江月蓉,神秘地一笑,“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政委夫人当时是护士长,手术时给师长夫人打下手。”
江月蓉又追问说:“打下手也没什么呀。”
常少乐一咬牙说:“割盲肠要备皮!这件事有损政委声誉。”
江月蓉红着脸道:“这个政委也太霸道了。”
常少乐道:“这是个红军出身的老政委,比他的夫人大二十四五岁,常抓不懈的工作,就是突然间到师医院查哪些人经常住院。第二年,政委夫人就改司药了。从此,下边只敢议论议论这位第一夫人。”
朱海鹏说:“听说那个政委夫人还真有点什么事。”
常少乐说:“事有没有,不敢说。七一年老政委病故。政委夫人就提出要和一位连指导员结婚。僵了半年没批准他们结,年底就让他们俩都复员了。听说他们的儿子就在A师。”
来海鹏笑道:“这个故事有点意思。”
朱老太太领着两个孩子走到门口,正好听到朱海鹏的笑声。老太太脸黑了,手抖了,眼红了,打雷一样吼一声:“海鹏——”
三个人扭头看朱老太太。朱老太太二话没说,一巴掌打在朱海鹏脸上,把朱海鹏打个趔趄,跌倒在沙发上。
方怡从后面蹿上去,抱住朱老太太,“你,你为什么打他?”
朱老太太余怒未消,指着朱海鹏说:“他知道为啥打他。”
江月蓉说:“大娘,海鹏做错什么了?”
朱老太太骂道:“老娘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我说叫你让着点,你就是不听!最先给我说是打仗,那也该狠点,也就算了。自家人跟自家人打,你逞什么能!他得了这种病,还能活几天?你就不能让他赢一回?”
朱海鹏一句话没说,抓起军帽,大步走出病房。
方怡搓着手说:“大娘,都怪我不好,没给你解释清楚。我那天也不是埋怨你们海鹏,我只是觉得他太用心打了。你怎么问都不问,抬手就打呢?”
江月蓉翻了方怡一眼,“你们家的人,可真难侍候,打败了,你爹不满意,打好了,你又不满意。跟老人家说什么说!”
方怡捶首顿足道:“我是一时气话,大娘是个多明白的人,怎么就听不出来呢?”
江月蓉说:“你给老人家解释清楚吧。”跑出去追朱海鹏。
常少乐说:“老人家,你确实错怪了海鹏。你养了一个多么好的儿子啊。他可是方副司令最喜欢的学生。”
朱老太太伸出右手看看,“你们都说我打错了?可他为啥总要吃尖呢?这不好,以后日子还长,出头的椽子先烂。”
方怡说:“大娘,我爸这次住院,与海鹏没什么关系,是海鹏和这位常师长他们的对手太不争气,我爸是生他们的气。”
朱老太太看看常少乐,“大兄弟,你是海鹏的领导吧?海鹏太要强,你要多批讲批讲他,磨磨他的棱角他的刺。活人难呢。”
方怡说:“大娘,海鹏他们还要再打一场,我带你去找他解释解释,要不太委屈他了。”
朱老太太收拾收拾桌上的碗说:“打错了就打错了,又不是第一回打错了。娘打儿子打错了,他还能不认我这个妈了。这件事你们别管,连这点屈都受不了,还能干啥大事。”
常少乐走过来对方怡说:“小三,见了你爸,就说我们来过了。这是一位好母亲呀。”
方怡苦笑一下,没说话,坐在沙发上发呆。
常少乐找到停车场,看见朱海鹏和江月蓉已经在吉普车上,上了车说道:“海鹏,你妈可真是个好母亲呀。”
江月蓉指指朱海鹏左脸上的几个指印,“老太太的手可真狠,看来是真生气了。”
朱海鹏吐口长气说:“她右手纹是断掌,又做的体力活儿,当然有力气。她一巴掌能把我打倒,可见她的身体不错。可惜没把钱留给她。”
江月蓉笑道:“说你是个好儿子,你一点也不谦虚呀。住在将门巨贾府上,要钱干什么?”
朱海鹏叹道:“老娘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留点钱好应急。”
常少乐说:“海鹏,你今天受了委屈,找个地方喝两盅,给你压压惊。”
江月蓉灵机一动,指着三个人身上的作战服说:“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酒馆里,晚报恐怕要登爆发战争的新闻了。”
朱海鹏说,“我今天确实想喝点酒。”
江月蓉说:“今天的日程只是探视方副司令的病,不知两位首长肯不肯屈尊到寒舍去消磨半天。有酒,有咖啡,有音乐,有战争影片……”
常少乐说:“还有殷勤漂亮的女主人侍候,我当然很愿意。”
朱海鹏扭头和江月蓉对视一下,“师座当然愿意,主要是用不着掏钱埋单。”
吉普车带着一车笑声,出了军区总医院的大门,拐向通向C市的高速公路。
江月蓉既然已经和方怡达成协议,这顿家宴自然就被她看做是和朱海鹏之间“最后的晚餐”。丰盛、多彩、悠长,是江月蓉为这顿饭定下的目标。江月蓉用于采购的时间,恰恰够播完一部美国战争片《野战排》。江月蓉把十几个菜做出来,《日瓦戈医生》已播放了一半。家宴开始,已是下午三点钟。常少乐酒足饭饱打个嗝,中央电视台已经开始播放每日城市天气预报了,这才意识到他这盏灯泡在这个温馨的小家里已经照耀得太久了,站起来说:“海鹏参谋长,我以师长的名义命令你,帮助女主人打扫战场,我八点钟还要接见一位重要的客人。”
朱海鹏一直摸不清江月蓉的底牌,不知江月蓉是否愿意他单独留下,看一眼江月蓉说:“常师长,这个光荣任务还是咱们俩共同完成吧。”
如果把常少乐也留下来,和朱海鹏的情感史从此就终结了。自己主动提出设这个家宴,难道没有别的用意?单独留下朱海鹏,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心里还在矛盾,嘴却很快做出了选择。
江月蓉说:“在C师的时候,常嫂子给我夸几回常师长在家里的模范表现。你朱海鹏怎么样,我还没见识过,譬如,能不能把碗洗净。”
常少乐取了帽子冲朱海鹏做个鬼脸道:“客随主便,你就挣回表现吧。”后退着拉开门闪了出去。
八点钟,常少乐坐出租回到银河宾馆。方怡已经在三号楼门口等了多时了。
常少乐打个酒嗝说:“小三,你怎么来了?”
方怡说:“我刚从医院回来,想请朱海鹏回去看看他妈。老太太已经明白打错了,也想见见她的好儿子。他呢?”
常少乐狡黠地一笑,“那个老太太这个时候可不会放下当妈的架子,看得出她也敢用针在朱海鹏背上刺上精忠报国。恐怕是有的人想见见朱海鹏解释解释吧。”
方怡伸手打了常少乐一拳,“你还是个长辈呢,没老没少的开玩笑。我想见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我站在人民广场喊三声:我要嫁给朱海鹏!也不会受到什么谴责吧?”
常少乐说:“好好好,我斗不过你。你爸做了透析,情况怎么样?”
方怡说:“好多了。医生说,要是不过分劳累,估计能熬到春节。朱海鹏呢?”
常少乐说:“军区几个头儿都希望我们拿出新东西,海鹏下午又去通信团了,说是又做什么实验,今天回不回来难说。”
方怡用狐疑的目光仔细看着常少乐,迟迟疑疑地说:“你可别骗我!常叔叔,你要想喝朱海鹏的喜酒,千万可别把我惹恼了,到时候我可敢把你的啤酒换成马尿。”
常少乐拍着胸脯说:“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如果能和朱海鹏重修旧好,常叔叔又会高兴得大醉三天。”
方怡说:“好,我信你一回。我知道,你和那个朱海鹏,都很看重那个江月蓉,觉得她才是贤妻良母坯子。我爸也说我少了点女人的温柔和贤慧,长成这样了,也改不了。方便的话,请你告诉朱海鹏一声,他娘和他女儿住在我家的事,早就公开了。这件事舆论已有一些猜测和评价。我呢,一开始就是把朱大娘和丫丫当亲妈亲女儿看。这要是突然间朱海鹏和别的什么女人结了婚,我的形象是不是要黯淡三分呢?”
常少乐怔了好一会儿,“朱海鹏绝顶聪明,既然没让他妈和丫丫搬出去,肯定把什么都考虑到了。你说呢?”
方怡笑笑,“但愿如此吧。我回去了。”
常少乐说:“小三,你稍等一下。”转身进了楼,再出来时,手里多个信封,“这是朱海鹏要交给他妈的东西,上午出了事,没交成,你顺便带过去吧。”
方怡接过信带上走了。车到一个十字路口遇到了红灯,方怡拿起信封看,发现封口还是湿的。过了十字路口,她把车停到路边,拿出手机,熟练地拨打了江月蓉的号码。通了之后,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关掉手机,用两只手搓搓脸颊,盯着一盏路灯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朝左一打方向盘,随着车流走了。
此时,朱海鹏刚刚把碗和盘子洗完,取下围裙,伸手捶着后腰说:“不干家务,不知道母亲们的伟大,几十年如一日这么干,可是个了不起的工程。刚才是不是有个电话?”
江月蓉早换了衣服,像一只懒猫一样躇在沙发上看电视,画面上正好是前几年美国越战片的又一力作《生于七月四日》的著名片断,男主人公当着全家人的面做掏生殖器的动作,遭到他母亲的责骂,谁知掏出的却是一只导尿管,他像一个歇斯底里患者一样,快速转动轮椅,大声骂着粗话。
朱海鹏瞥了几眼,评价说:“这种反战情绪,搞得太夸张了,根本没有反映出美国人的真实。海湾战争爆发前,美国有百分之七十八的公民都赞成对伊拉克动武。艺术家,永远是爱标新立异的。别看了。”
江月蓉关了电视,直起身子说:“电话铃响了一下,大概是打错了。”笑盈盈地看着朱海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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