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的徐永晋连忙将头深深贴在地上,感受夜晚冰凉的沙地。看样子敌人并没有发现远征军部队正在排除部署在前沿的地雷,机枪扫射不过是用来给他们壮胆。只是刚才那串子弹打的离徐永晋实在太近,让徐永晋体会到现在自己正在土耳其人鼻子底下做着极为危险的工作。
等机枪扫射过去,徐永晋微微转了下头看看周围,眼前一片沙地上长着几撮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特有的野草——说是美索不达米亚特有野草,不如说这是半干旱地区沙土里长出来枯黄的野草更合适些,只是这里更多一些。——平缓的沙坡上,好象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痕迹。
徐永晋明白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沙地上现在匍匐了不少的远征军战士,这些战士现在正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不过与徐永晋一样,这些战士身上都披了用于伪装的伪装网,上面还植了零星野草。夜晚不要说粗略看看,你就是走到战士身前仔细打量,也很难将战士与大地区分开来。
后面天空升上了三颗红色信号弹,徐永晋可以感觉到前面不远处,土耳其阵地上一阵忙乱,天空传来一阵嗡嗡声,接着几颗小小的亮点出现在空中。光点移动速度很快,声音也变成了锦帛被人撕裂那种声响,几个红点拖着一条条尾巴从空中急剧坠了下来,落在沙坡后面。沙坡后骤然一亮,悬挂在空中的照明弹在光线反衬下,显得黯然无光。轰隆隆几声,大地剧烈震抖,让徐永晋觉得自己要被震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在雷鸣般声响和地震一般震动下,橘红色火球与滚滚黑烟从后面升起。
前面沙坡战壕里传来尖厉的哨声和急促的喊叫声,守侯在战壕里的士兵零乱脚步声透过滚滚闷雷传到了徐永晋耳朵里。
撤离的时候到啦!徐永晋长出一口气,将地雷原封不动隔在地上,只是将引信收进自己口袋里,用手检查一下伪装,准备悄悄撤离前沿了。按照事先约定,当时间差不多时,后方会朝天空连打三发红色信号弹,为了避免战士过分投入到排雷工作里,没有注意到后面打上天空的信号弹,同时也为了避免无故打到天空的信号弹引起土耳其人怀疑,配属三十八团的炮兵将以火力对土耳其人进行一番急促轰击。和土耳其人现在的炮火相比,这种急促轰击改叫饱和轰击也可以。前几天都是如此,今天也不例外。当然,有了防备的土耳其人在看到三发红色信号弹从远征军方向升到空中,他们已经做好了转移到避弹掩体的准备,炮击不会对他们构成太大人员杀伤,不过这样一来,战壕里没了敌人,前面工作的远征军战士撤离出来也方便了许多。
东边青灰的天地交界处露出鱼肚白,灰黑色的云彩边缘显出一抹绚丽的玫瑰红色,太阳快要出来了。晨风拂过大地,人们大口呼吸着从沙漠中来含有沙尘味道的微风,风里除了干燥的沙土味,还夹杂了浓浓的硝烟味,虽然如此,微风有些清凉,当太阳出来后,这样的风将不再有,那时侯风将炽热的让人想要跳进前面不远处的幼发拉底河。
朝霞将徐永晋映红,浑身酸软乏力,人欲软瘫在地一睡不醒的徐永晋微微合着眼,跟着和他一样在前面排了整夜地雷的战士满脸疲惫越过前沿朝后面走去,如果问徐永晋现在最幸福之事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说是睡觉,哪怕天塌下来在睡梦中被砸死也是好的。
“嗨!徐永晋!”
迷糊中,徐永晋觉得有什么人在对自己说话,想了半天,这才肯定真的有人再朝自己自己说话。强打精神睁开眼,身前不远的战壕拐角处,出现了他所熟悉的人。徐永晋有些惊讶地说道:“繁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孟繁蔚亲热地拍拍徐永晋肩膀,将香烟递给他,帮他点着后道:“上级命令我们连过来,我总不能不来吧。怎么,你怎么还是二等兵?”
孟繁蔚是徐永晋在浔阳一中的同班同学,当时俩人关系虽然谈不上有多亲密,可也不是十分生疏,只能说大家彼此之间保持着普通的同学关系。与徐永晋一样,孟繁蔚也在中国对同盟国宣战后报名参加了军队,并且分到三十八团,只是他和徐永晋不是一个连队,俩人平常也就没有什么机会见面,现在在战场上相见,心情自然有些激动。
徐永晋扭头看看周围,旁边战士都不是他们五连的,慢慢滑坐在战壕里,用力吸口烟,提了提神,沮丧地说道:“别提了,老子说话不小心,给人抓住把柄坑了一把。……你小子混的不错啊?现在都已经是上士了!娘的,我在被降职之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下士。”
“好什么好?我们连一仗打下来,能活着靠自己力量走下来的也不过二十来人,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进了医院,死那么多人,新兵都可以当上士官了,我这上士算不得什么。何况整天管着这些新兵,烦也烦死我,倒还不如当名上等兵,自顾自更舒服些。”
徐永晋不屑地哼了一声。“别假惺惺了,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吗?瞧你小子脸色就知道对当这么个鸟上士正沾沾自喜,哪有什么怀念上等兵的日子?以前在班里你不是总想当个小组长,好管八个人吗?现在一下子十五个人归你管理,屁股后面尾巴都露出来啦!还装什么装?”
孟繁蔚脸有些微红,略显不满地说道:“你这人……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嘴巴这么粗鲁!以前你在学校里面不是文质彬彬跟个大姑娘似的?现在怎么突然变了?”
“这没办法,整天耳朵里灌满了枪炮声,看着战友和敌人一个个倒下,要还能慢条斯理说话,老子也不是人,是神了。对了,班里面其他同学现在怎样了?”
“其他同学?唉,我知道的不多,和我一个连的高明在去年战斗中受伤,撤离战地时被流弹打死了。听说在九连的张小波只剩下两条腿,被送回国内。”
徐永晋一听乐了。“只剩下两条腿?你小子长了三条腿还是四条腿?”
“哈,张小波两条腿是没什么事情,可他这里少了一条腿。”说着孟繁蔚指了指裆部。
徐永晋眼神暗淡下来,看起来他那些在铁血青年团的同班同学命运都不怎么样,和高明、迪迪相比,张小波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爸妈这下不知道有多伤心。”
孟繁蔚晃了晃脑袋。“打仗嘛,总是有伤亡的,我当时也悬着呀,要不是子弹撞在钢盔上,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知。等战斗结束了才醒来,现在我在什么地方还难说的很呢!当时子弹要是再低一些,恐怕今天我就看不到你了。对了,看你眼睛这么红,喉咙特别沙哑,晚上没睡觉吗?”
徐永晋打个哈欠。“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人陷害了嘛,现在每天不是排地雷,就是抓俘虏,要不是听说土耳其人对付战俘极为残忍,整天没日没夜的真想举手进战俘营算了。”
孟繁蔚咒骂一通陷害徐永晋的“混蛋”,用力吸口烟,怅然吐出烟圈,看着徐永晋问道:“我听家里面同学说迪迪死了,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和他一个连吗?”
徐永晋默然片刻,回答道:“去年刚到这里时,头一次战斗就被被人家机枪打中,背上中了三发机枪子弹,抢救下来没多少时间就死在我怀里。”
孟繁蔚将香烟狠狠在战壕上揿下去,摘下钢盔丢在一旁懊恼道:“唉,他不是体育比我们谁都好吗?怎么会这么倒霉?看他那么宽的肩膀,我还以为子弹都打不进去。这么说来,咱们班里一块参军的现在就你我还有田鸡在这里了,其他人不是伤重回国,就是战死在这儿。”
徐永晋见孟繁蔚摘下了钢盔,善意提醒道:“你还是将钢盔带好,虽然土耳其人现在没什么火炮可以轰击了,可保不准什么时候突然掉过来一发迫击炮弹,有钢盔总安全一些。”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整天待在这鬼地方不晓得什么时候让人家突突了,与其这样提心吊胆,还是早死早安生。”话是这么说孟繁蔚还是将丢在地上的钢盔拣过来,随意扣在脑袋上。
“田鸡还好吗?他在炮兵部队应该没吃什么苦头吧?”
孟繁蔚点头道:“我前两天还看到过他,这家伙比学校时候壮了许多,听他口气,他对咱们这些步兵十分不满,说是他们炮兵每次都将人家炮火压制住,还击毁了敌人火力点,咱们步兵只要上去接受阵地就成了,可咱们就是无法拿下来……娘的,这混帐东西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他要是到前面端着刺刀冲锋一次,就知道自己那些炮弹都打了什么狗屁东西。”
徐永晋笑道:“他是没看到我们前面打的有多辛苦。也难怪他会这样说,你没看那些新兵家书?我前段时间训练的那些新兵,他们家里面写来家书说是让他们为国效劳,将那些无能的土耳其人赶下大海,最好带点土特产回去。他们以为我们是在这里旅游?真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如此想的。和这些以为我们吆喝几句敌人就投降的爱国人士比起来,田鸡还知道一定要炮火压制敌人,这还算是好的了。”
“好什么?奶奶的,我的这些新兵现在还以为我们是来旅游,总是抑制不住好奇心,想要把脑袋伸到外面给人家当靶子,要不是我在这管着,天晓得这些家伙会做出什么愚蠢事情。”说着孟繁蔚瞪了眼看到班长和一个二等兵谈话,好奇不已想要上来听听的战士,那些战士在班长凌厉目光下一缩头,退了回去。
“怎么,你们到这边来的路上没遭到敌人炮击吗?”
“没有,昨天晚上我们才从卡尔巴拉那边过来进入阵地。别说炮击,连敌人机枪扫射都没怎么听到。”孟繁蔚手指了指外面幼发拉底河对岸。
“有够好运了,我们连上来时,给人家炮火加毒气一下子拍死了二十多,有的新兵当时就神经崩溃了,真羡慕你们连啊。不过没看到死亡,你的这些新兵成熟不起来,真要让他们冲锋,可能冲出去几步有些人就要两腿发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孟繁蔚瞪着眼睛哼道:“他敢!谁要是冲锋时候想要当逃兵,老子非一枪崩了他个狗娘养的不可!既然为国效忠来了,总得敢于面对死亡。怕死还是缩在家里当乌龟好了。”
“这话还是等一仗打下来再说吧。”说着徐永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伸展一下腰肢。
见徐永晋很疲惫站了起来,孟繁蔚这才从同学见面喜悦中醒悟过来,与他不一样,徐永晋整夜都没有休息。看着徐永晋,孟繁蔚一脸歉意道:“我倒忘了,你刚从前面回来,一定很疲劳吧?快点下去休息,从现在开始我们连就驻守在这里,要是没什么事情过来走走好了。到时候大家老同学再好好聊聊天,要是田鸡也能过来,那可更理想了,呵呵。”
“这个很难保证,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沿如果不是没有任务是不允许随便乱窜的。至于田鸡,他要到前沿来,那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等战斗结束吧,结束后我们再看看是否有机会聚一聚。只要不是医院相聚就成。”
孟繁蔚笑骂道:“乌鸦嘴!走你的吧,我可不想被人家抬进医院去。”
离开孟繁蔚所在战壕,徐永晋一直朝后方走去,担任夜间敌前排雷又辛苦又危险,唯一的好处就是白天可以待在安全的后方好好睡个安稳觉,用不着担心敌人炮弹什么时候落在自己头顶上。不然如此工作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