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崔兄弟啊。”程明海笑着迎了上去。“今天怎么有兴趣到我这儿来了?……哟,你人来就是了,怎么还带着烧酒?这也太客气了。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平常觉得你老弟为人不咋地,今日一见,方知你老弟是最了解老哥的。来来来,进屋再说吧。”
“我说明海兄,这酒……”
“什么酒不酒的,既然拿来了大家一起喝就是了,我这没什么下酒菜,大家还是将就一下吧。”说着程明海不由分说拉着一脸无奈的崔国宝朝屋里走去。门口站着的卫兵以前见过总部的崔参谋,见是他过来,也没说什么就让到一旁。
“你这地方这么差劲?”崔国宝低头走进土屋,抬起头等适应了阴暗的光线,打量着屋子。屋子又脏又小,除了墙边搁着一张行军床,其他什么也没有,简陋的无法再简陋了。“我听总部人说现在不过让你暂时停职反省,怎么住的这么差,外面还有看守?”
程明海低头从背包里取出饭盒和茶杯,打开酒瓶将烧酒倒了出来,倒好后将茶杯端起来,递到崔国宝面前,不以为然道:“嗨!……这有什么关系?房间虽小,只要能让人睡觉不就可以了。至于卫兵,一般少校哪能配备什么警卫?也只有今天在这里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人家不是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嘛,来吧,喝酒喝酒!”
崔国宝和程明海碰一下算是干杯,狠狠灌了一口,抹了把嘴,皱眉道:“你这没花生吗?”
“哪来的什么花生?每天连喝的水都要定量,其他就不用提了。”
崔国宝用力点了下头,赞同道:“这倒是,这个鬼地方什么都缺,没有酒,没有花生,没有漂亮女人,还没有水,总部食堂算是伙食不错的,可就连总部食堂也没有新鲜蔬菜,没有猪肉,不能喝酒,只有罐头,每天吃罐头吃的我一看到罐头就反胃,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没办法,谁叫这里人民都信奉伊斯兰教?酒是邪恶的,猪肉是不洁的,都不能吃。既然咱们是解放军,也只好入乡随俗,不然把当地百姓惹恼了,那还不吃不了兜着走?……对了,你惨了!居然携带烧酒到美索不达米亚来,你就不怕人家看到了告你不遵守纪律?嘿嘿,我反正已经废了,身上虱多不痒,无非原有的罪行上再增加一条,你嘛……”
崔国宝满不在乎大口喝着酒。“用不着吓唬我,还违反纪律,惹恼百姓,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当着这里百姓面喝酒,这些人又能拿我们怎么样?想造反吗?谁要是造反,机枪拉上去突突一下不全老实了!……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总部里的那些头头脑脑全是些酒鬼,让他们戒酒还不如直接送他们进地狱更简单点。这个戒酒嘛……也就下面部队需要遵守,高级将领和总部里的人只要背着人喝就成。反正大家都一样,大哥也不要说二哥,还是继续喝吧。”
程明海不可思议摇摇头,出国前校级以上军官大会上,高上将说过阿拉伯民族在奥斯曼土耳其上层官僚压迫下民不聊生,中国军队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后,要遵守上级制订的民族政策,任何人都不得做出侵害阿拉伯民族感情的事情,违者军法无情,搞了半天这纪律对上面来说不过是形式而已,如果上级如此遵守自己制订的纪律,给下面部队知道了,天晓得战士们会说什么话。
程明海灌了几口白酒,脸上浮起一片红潮。白酒度数很高,入喉后肚里如同有一条火线直往上窜,辛辣的味道让程明海觉得眼泪要被呛出来。放下饭盒,程明海盯着面前模糊的崔国宝面孔问道:“现在战场形势怎么样?我军行动还顺利吗?”
“自然很顺利,三月三十一日二十旅前锋部队在库尔纳与土耳其第六集团军的后卫部队遭遇,不过三天土军就崩溃了,现在二十旅全部已经过了库尔纳,沿着底格里斯河北上,朝巴格达进军。通过情报,总部知道在纳西里亚有土军三千人的一支小部队,十九旅三十七团已经从巴士拉出发,沿着哈马尔湖东岸朝纳西里亚过去了,你以前的战车营一连也编入三十七团战斗行列中。”说到这,崔国宝同情地看了眼程明海,外面已经很暗,他只能看到程明海模糊的影子。
程明海十分意外地问道:“战车营出动了?”
“是呀。你被停职的当天,高上将把管后勤的任部长叫去一通臭骂,当天下午油料和弹药就卸船了。那个高少校到了战车营屁事也不懂,只知道抓着马鞭冲战车营官兵一个劲喊着‘快点!’‘敌人已经吓破狗胆,再不进攻他们就跑了!’……连仓库安置在什么地方都不管就让战车营马上开到前线去,总部用这样的人担任战车营营长,真是……”崔国宝说不下去了,他也知道高德申是高明辉的孙子,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可只能心知,嘴上是不能说的。
“呵呵,你也知道光喊冲锋没用?怎么上次在我指挥船上你一个劲督促我快点发起进攻?”
崔国宝脸红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再怎么说你也不能违背上级命令,就是派一辆战车应付应付也是可以的嘛,没油没弹又怎么了?服从命令打了败仗上级也不会怪罪,不服从命令你就是打了胜仗,上级不还要难看你?可你这家伙就是死脑筋,只认死理不认上级。你这样啊,要想升官发财可是千难万难。”
“升官发财?”程明海讥讽地重复一遍。对程明海来说,参军,他根本就没想过升官发财,程明海最赞赏的是岳飞说过的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要想升官发财程明海也用不着提着脑袋到部队拼命,他一门心思想着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好像古代那些名将一样留名青史,不光程明海是这样理解参军意义,他接触的那些下级军官、中级军官都和他想的差不多,可总部这些养尊处优的军官却满脑子想要升官,一支军队由这样的人指挥,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悲哀了。
“不光不能升官发财,”崔国宝并没有听出程明海话里挖苦意味很浓,自顾自继续说道:“与上级对抗,还要让你提前终结自己的军旅生涯,不名誉的退出军队,这又何苦来哉?一点也不划算嘛!……你放心,我并不是谁让我过来开导你,你的位置都被人站了,现在开导又有何用?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正直,值得交朋友,这才过来了,说的话虽然难听,可这都是要想在这社会立足,必须懂得的,你要清高,人家自然要整你,这也没办法的事。”
“得了,得了,你的意思我懂。”程明海刚刚看到酒好起来的情绪给崔国宝这么一唠叨又败坏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谢谢你还记得过来看我。咱们今天什么也别谈,这些东西谈起来就没完没了,没得让人扫兴,还是喝酒喝他个痛快好了!……来!干杯!”
夜深了,外面打篮球的战士已经散了回各自营地休息。夜空很静,外面呼啸而过的晚风屋里听的清清楚楚。送走了面红耳赤的崔国宝,程明海躺在床上,头枕着手睁着眼望着黑糊糊的屋顶。人说喝点烧酒可以让人忘怀一切,很容易进入梦乡,可程明海现在却没一点睡意。
如何能够睡得着?原本官腔不断的后勤部老爷们任凭自己如何抱怨,如何发火,人都急得吐血了,他们就是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只不过给高上将叫去训了一顿,这下好了,马上将十几天来一直无法安排得物资火烧火燎的朝岸上运。也是,高上将的孙子到了战车营当营长,除非后勤部部长以后不想做了,要继续做下去还不赶紧巴结人家?那自然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有了需要的物资,战车营能出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程明海感伤得苦笑着,自己的不幸换来了战车营之幸,这世界还真是够奇妙了。至于少壮的高少校加入战车营到底是好是坏,程明海认为自己并非妒忌之辈,可他对这个高上将的孙子一点也不看好,也没法看好。不过是油料弹药刚运下船而已,还没运到前面自己事先安置的仓库,这个高少校就迫不及待要出发,他也未免太着急。
好不容易能静下来了,程明海思绪用不着再考虑如何安排战车营,能从纷乱的时空抽出来,仔细回味一下眼前的战争。虽然自己现在是待罪之身(停职反省是客气说法),可毕竟也算是中国历史上最庞大的远征军行动参与一份子,从局里超脱出来,站在局外看看,或者说将自己代替进双方最高指挥者角色中也不错。
库尔纳很重要,这个从战斗进行的如何激烈就可以得出了,崔国宝告诉程明海,在库尔纳战役中,远征军动用了包括辅助部队在内一万余人,而土耳其方面第六集团军担任掩护的部队也超过了六千。双方不光动用步兵、炮兵,还动用了空军,远征军空军部队不光用来侦察、校射,还与土耳其空军进行了争夺制空权的战斗,在四月一日两军第一次空战中,取得了击落敌机一架,击伤敌机一架,自己损失一架的战绩,取得了制空权,远征军轰炸机还轰炸了土军后方集结地,有力地配合了地面部队的作战。至于战车部队,这个是很让人伤感的,土耳其人没动用战车,而远征军的战车部队因为前面后勤部官僚低能的工作,到现在战车部队连巴士拉都没有到,自然也不会投入到库尔纳战役中去了。三天多的战斗中,土军伤亡将近三分之一,最终在白天撤出了战场。
白天敌前撤退属于最困难的指挥艺术,也最能体现指挥官指挥能力,而土耳其人看起来指挥部队能力不是很高,撤退最终演变成溃逃。土军溃逃原本是远征军追歼敌人的最佳时机,可二十旅在三天战斗中也付出了千人以上伤亡,部队白天黑夜进攻打的很疲惫,最主要问题是弹药补给,从乌姆卡斯尔到库尔纳有一百六十公里,那些弹药都要从停在乌姆卡斯尔的船上卸下来,再运到前面去,补给线显得很长,而为了尽量减少部队伤亡,一交火,部队使用起炮弹和子弹又没个底,光两个师属炮兵团七十二门火炮在三天里就打出去数万发的炮弹,二十旅的炮兵部队打出去炮弹比这个数还多,后勤部门运到岸上的炮弹在三天战斗中打光了,没了炮兵支援,部队追击敌人的底气自然不是很足,就是想追也不可能追的太远。
库尔纳战役结束后,二十旅进行了短暂休整,又慢腾腾沿着底格里斯河河岸朝巴格达推进。一个星期后,二十旅在没有遭遇阻截下推进了四十公里,占领了阿宰尔。前进最远的也不过比主力部队多走了十公里,到达萨利堡,距离巴格达还有三百五十公里路程。这样的速度躺在床上的程明海都不满意,至于美索不达米亚远征军总司令高明辉上将恼怒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说不定高上将会威胁二十旅旅长,要是再这么慢速度,就将他撤职查办!躺在床上的程明海有些恶毒的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同情起二十旅旅长。也难怪二十旅推进速度如此之慢,和战车营一样,二十旅的推进速度也要受到后勤部无能表现制约。这里不是中国,没有完善的公路网铁路线供部队使用,炮兵前进速度自然不会很快,而没有炮兵,二十旅能否击败略顽强的敌人是很值得怀疑的。这倒不是中国人没有勇气,如果敌人有完善的防御体系,在没有炮兵支援下,让步兵迎着机枪火力前进,纯粹是让他们送死。不想白白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