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圆厅?”沃尔特问。“但那是露天的。”
“电视采光更好。”
“要是下雨怎么办?”他问。
“今天天气多好。”这是让他放心。
沃尔特想了一会儿。他不喜欢在离阿申福斯达特街17号很远的地方举办活动,倒不是因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方便,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这样一件事,那就是,整个施蒂利康的梦想是他运用聪明才智精心培育成辉煌的现实,其唯一的目的就是向世界——他父亲和他所有的叔叔舅舅以及男性表亲们构成的世界——显示,他们的推定继承人是沃尔特·施蒂利,不是别人。
如果他能在17号举行这个发布会,就可以帮他轻而易举地建立自己的霸权。但是如果移到巴塞尔的另一个部分,在一个如此之大、与博览会和展览会的联系如此密切的地方,会使发布会失去其人的尺度。在那四壁高高的聚会大楼圆厅的圆形结构中,在它中心的场地上,沃尔特会发现在物质上很难造成唯我独尊的气势。
不,他需要一种简单的、一种非商业的、一种非常有声望的、一种从其高度上就可以显示出银狐是多么的高大的地方。
他举起一只手,止住大家再没头没脑的抛出些饭店、旅馆或者其他难以想像的地点的名字,然后说道:“请安排下午两点在艺术博物馆的大院开始。”
他桌子周围坐着的那些人一阵骚动。“艺术博物馆?”
“是的。我觉得那个大院很不错。如果天气好的话,那么阳光会照顾拍电视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就离这儿不远。”
他散了会,看着他的人以一种几乎是充满敬意的沉默离开了,就像是从教堂里鱼贯而出。如果他提议在教堂举行的话,他们的吃惊程度可能不会更小。不管怎么说,艺术博物馆名列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家一流艺术博物馆之中。
干嘛不在那里举行呢?有哪个昂贵的或者著名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没在那里展出过?是谁向他们提供的赠品、捐款和全部的礼物使其成为可能?当然是施蒂利家的人。施蒂利家,拉·洛赫家,盖基,所有金融和化工家族,可能还要搭上几个韦舍、伊瑟林、洛恩和伯可哈德。
除此之外,艺术博物馆没有别的原因可以使它名闻全世界。所以现在该是一个巴塞尔人兑取期票的时候了。对于像今天这个新闻发布会这样的震撼世界的活动,博物馆应该非常乐意地提供它那雄伟的罗马式的前院,及其所有的独立式现代雕塑,包括罗丹的《加来义民》。非常合适开这个发布会,正合沃尔特的意。
当然,他现在寻思着,这就意味着让人心疼的一大笔钱。咬咬牙,完了也就没事了。他提起电话,要他的秘书立即给他接艺术博物馆的馆长。
“一位保罗·伊瑟林打来五次电话,施蒂利先生。《镜报》从慕尼黑打来两次电话,《奥基报》从罗马——”
“让他们去找公关部。给我接伊瑟林,然后给我接艺术博物馆馆长。”
他靠在椅子背上,轻轻地笑了。银狐今天早上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样的日子,别的人一辈子有一天也就满足了,但是银狐跟别的人可不一样。他对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电话响了。
“我是保罗·伊瑟林。我想我已经把一——”
“好。”沃尔特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让秘书有任何机会听见指责他人有罪的东西。“都好了,是吧?”
“全齐了。”
“那就好,保利。跟施蒂利家做生意不难。”他自鸣得意地嘎嘎笑着,好像他们之间差着几十岁一样。其实伊瑟林只比他小三岁。
“我什么时候给你拿来?”
“今天时间安排得太满了,这你也可以想像。”沃尔特说完,就等着伊瑟林用赞扬的口吻示意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重大的新闻。当发现沉默的时间长得让人无法忍受的时候,沃尔特清了清嗓子。“大概五点吧。我今天非常、非常地忙,但是像这么重要的事我还是能处理。而且,保利……”
“什么。”
“我把你的话当话,保利。咱们俩之间是说话算数的。你告诉我一切都准备好了,是吧?那么我就立即启动抵押贷款。常青条款等等所有的。”
沃尔特挂上电话,完全意识到这是他今天早上完成的第二个大手笔。在艺术博物馆举行发布会比和伊瑟林玩的这个简单的游戏要超前好几光年,但是赌本更大了。
向世界证明银狐是施蒂利国际有限责任公司真正的推举继承人是一回事。彻底、永远地粉碎马吉特控制家族财产的任何权力是另一回事。
而在一天之中,他两件事都做到了。
沃尔特满意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那头沙色的头发。这是诸多这样的日子中的第一天。他今后的日子开始露出极其光明的样子。
第五十二章
星期一下午一点,当马吉特看完了积压的信件之后,这间曾经是她母亲使用的长长的带窗子的屋子阳光明媚。九月里的一个真正的秋日。她从这张她一直在上面工作的大餐桌边站起身来,慢慢地在房间里踱着步,想重新唤起对这个地方的感觉。
什么都没变,一切照旧,她想。那张躺椅伏在屋角。她在这间屋子里呆得时间太少了,很难回到那种甜蜜、伤感的气氛中。和布里斯的生活太不一样了。她似乎没有时间沉思,或许这是件好事。
马吉特是前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和布里斯一起坐飞机回来的。他们在弗莱街的锁匠行会饭店里,在其他顾客的瞩目之下吃了一顿便饭。这是一栋非常老的建筑物,曾经是——可能现在还是——锁匠行会的所在地。
他们一致认为继续在城外约会显然是妄想,但是那天夜里在不同的地方过夜可能不是个坏主意。布里斯睡在他旅馆的套房里,她睡在城堡里,现在她非常想就在这几天里清他来看看。
马吉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出是谁在监视她,但是马特已经答应花时间追查这件事,并且在危及到她之前制止对她的监视。两个人都不知道这监视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马吉特曾说:“我现在就开始。但是施蒂利康的这件事必须得处理。我四点半之前把这件事办完,然后我们边喝鸡尾酒,边对付你的问题。”他们要在德莱凯尼根旅馆俯瞰莱因河的露台上公开见面。
但是现在还有几个小时呢,马吉特想,同时她必须开始理一理这团乱麻。她曾想到可能文尔菲能帮上忙,可能她已经注意到什么事情,什么人。但是艾尔菲早上没来城堡,给她公寓打电话也不在。后来,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一个不知名的男人打电话来说她病了,将设法在周中来上班。
马吉特的第二个希望是艾里希,他比她更熟悉巴塞尔背地里的生活。他会知道可以雇什么样的私人侦探来进行这样的监视。但是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没人接。今天早上,他的仆人邦特只是说主人艾里希晚上在城外过的夜。他很显然想跟她聊聊,但是她没时间。
她唯一的同盟就是马特,他今天正忙着把他们希望跟沃尔特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大错误有关的一切组织起来。
马特认为,只要沃尔特被“埋葬”了(用他的话来说),破坏马吉特名声的阴谋也就破产了。但是马特对迪那特并不太了解。他可能损失了个儿子,但是过一会儿他就有本事把他的侄女也献出去,尤其事关一个值大钱的事业。
“你知道,”马特昨天晚餐时曾说,“他永远不会罢休的。你可以拥有你的百分之五十一或者什么的,但是你永远也别指望施蒂利男人的忠诚。他们阴谋把你弄下来的心永远不会死。”
就是这几句话,比知道被监视时的震惊,更让马吉特情绪低落。施蒂利家族分裂了,可能永远分裂了。
她凝视着莱因河那边德国那平坦的墨绿色黑森林。从法国方向,从斯特拉斯堡或者可能是科尔马,一道高云的锋面正在形成。巴塞尔上空阳光明媚,但阿尔萨斯却乌云压境。甚至从这么远,也能看见云里面那铅灰色部分,带着暴风雨的丑陋。
她听见那辆玛格纳跑车发出的刺耳的、打鼾似的声音,那辆小橘黄色的汽车驶入了视线,绕到了房子的背后。
艾里希撑起自己跳过关着的车门,绊了一下,摔在砾石路上。他抓住挡泥板,把自己拉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来,蹒跚着离开马吉特的视线,朝厨房门走去。
马吉特跑到书房门口,把门甩开。艾里希正是她生命中的此时此刻最需要的人。在这漫长无边的夏天里,她想跟他说话想得要死。
“亲爱的?”她叫道。她听见他上楼的声音。
他把自己拖上最后一道台阶。马吉特发觉出了事了。他死死地抓着栏杆,她赶忙冲过去扶住他。“艾里希,怎么了?”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怎么了?”
他的呼吸中有一股老威士忌的臭气,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他。他那撒旦式的窄脸以前曾布满V字形,现在却是肿着的。他几天前就该刮胡子了,没洗澡的时间可能更长。他那身衣服搭配得很奇怪,好像是黑灯瞎火时匆忙套在身上的。
“你今天可太高雅了。”她嘟囔道。
“少拿我开心。”他从她身边冲进书房。“我的上帝,这儿真干净!”他拍了一下桌角的那堆信件,但是没拍着。他皱了一下眉头,踉跄着顺着桌边走到躺椅,倒了下去,发出一声舒心的叹息。
“我饿我累。”他宣布道。“而且我渴。苏格兰威十忌就行。冬天来了。蚂蚁会死掉,蚂蚱一个夏天都在积攒,而蚂蚁却在虚度时光。蚂蚱将往南到科斯或斯丁尼亚过冬。蚂蚁会死掉。”
她在躺椅的边上坐下,对他摇了摇头。“你不能喝威士忌。乌希会送上来牛奶和三明治。好吗?”
“乌希是蚂蚱。艾里希是蚂蚁。”
“洗个澡怎么样?”
他冲她摇了摇指头。她看见他眼睛周围有淡淡的红眼圈。加上他那没有刮的胡子,他太像一个化装成游丐的小丑了。“艾里希,亲爱的,你的样子太荒唐了。”
“我们都一样。小丑总是荒唐的。”他闭了一会儿眼睛。“马吉特,”他放低了声音说道,“这都是狗屁,是不是?”
“什么?”
“一切。”
“三明治和牛奶,洗个澡睡一会儿。我给楼下乌希打电话。”
“别让乌希搀和进来。”他厉声说道。他想坐直了,但似乎没了力气。“你不能信任她,你知道。”
“不能信任乌希?”
他的红眼睛瞪大了。“你能信任谁?你中了圈套。你谁都不能相信。生活就是雷池。你不是踩在地雷上,就是摔在狗屎上。”
马吉特觉得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透入的她肩肋。滴水嘴魔鬼又回来了,咧着丑陋的石头嘴笑着,坐在她的背上,只要想,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把爪子挖人她的心中。他刚才又挖了一爪。偏偏是艾里希知道她在被人监视。
“你知道什么?”她问。
“他们雇了小子伊瑟林。还记得保利·伊瑟林吗?”
“伊尔河畔客栈那顿午餐!他坐在那个角落里背对着我们。我告诉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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