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打?”
“我亲自上!”
“白天打还是夜里打?”
“刻不容缓,白天打!”
“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最迟不超过今天中午12点!”
彭德怀高兴了:“很好,很好!你们主攻南门,红13军在西门助攻,炮兵全力支援你们战斗!你们一定要打进南门。我相信平江团,军委也相信平江团广大干部战士!”
红2师是彭德怀平江起义的老底子,红5军的核心。之后红5军发展为东北野战军第1纵队、38军,就是抗美援朝中著名的“万岁军”,被称为“钢铁部队”。红2师则发展为38军112师334团,是38军头等主力团。
李明把残余部队收缩到八镜台继续顽抗,凭屋死守,死不交枪。到处是枪炮声,到处是白刃肉搏的场面,两军的尸体堆满了地面。52师、34旅的直属队打光了,李明把身边的卫队都派了上去,孤注一掷。
下午2时,南门攻破。52师残部终于垮了下来,士兵慌不择路,爬房顶,钻地道,藏进民房,乱成一团。涌进的红军队伍越来越多,边追边打。郭炳生率领部队冲入时,突然,他的一条棉裤腿被鲜血染红了。
因大腿动脉被打断,红2师师长、彭德怀的亲戚郭炳生当日牺牲。历史上的1932年8月,即5个月后,郭炳生率领队伍叛变,被师政委彭雪枫追回队伍,郭炳生投敌后也被打死。现在,他死在赣州城下,也算成全了名节。
傍晚6时,红军攻下八镜台全部核心工事,俘虏敌赣州最高指挥官、52师的师长李明。历史上李明是在一年后的第四次“围剿”时于草苔岗战役全师覆灭被俘,现在提前了一年多。
赣州守军据守的最坚固阵地在赣州中学,这里从南到北排列着5幢教学大楼,构筑了深沟、高垒、地道、地下室等坚固的集团工事。工事外围筑有一丈五尺高的围墙。墙外是5米宽、6米深的壕沟,壕沿陡立,壕底暗堡密布。核心工事里聚集了32旅64、65、66团5000多名士兵和大量轻重武器。
8日清晨,11师32旅的旅长张鼎铭刮了胡子,擦亮了黑皮马靴,登上赣州中学北大楼五层楼顶平台,洪钟般地喊道:
“升旗!”
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大旗在蓝天下飘扬起来。
张鼎铭站在旗下发誓:“一定要死守!陈长官、罗长官不会不顾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胜利是我们的!”
红4军对付赣州中学这一敌军主阵地。
林彪举着8倍望远镜,站在赣州体育场阵地上。
3月8日清晨,红军炮火齐发,对赣州中学进行毁灭性轰击。炮弹如倾盆大雨泼泻而去。在巨大的轰鸣中,工事倒塌了,五座大楼腾起熊熊烈焰,据守在里面的敌军死伤无数,弹片擦伤张鼎铭的后脑,粗壮的短发立刻被染红了。
高悬在北大楼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也在漫天大火中倒下了。
张鼎铭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亲自督战。他电告罗卓英,要“以身殉国,壮志成仁”,并将一支勃郎宁手枪顶上了子弹,装在衣兜里,准备随时自戕。
红军炮火再次猛烈齐射,宛如持久不息的雷鸣,浓黑的烟云腾腾翻滚,笼罩住了敌人阵地。
林彪又把望远镜伸向敌人纵深,只有从纵深才能看到敌人有没有后续力量。火线是一目了然的,他把目光投向敌后那隐藏着奥秘地方!那里,敌人在有条不紊地向两翼运动,“这是个有经验的指挥官。”他夸赞着对手,“不可轻敌。”
国民党军32旅战力基本保持,5000名精兵士气仍然旺盛,不愧为“土木系”王牌军。张鼎铭作为“土木系”的王牌旅长,犹如一个红了眼的赌徒,不顾血本,用孤注一掷的疯狂决心,倾尽全力进行抵抗。
双方的暴烈的战斗本性,都被疯狂的进攻和顽强的抵抗刺激起来了。这里既不是豹子对着恶狼,更不是猛虎对着绵羊,而是红色战神对着白色战神,红色雄师对着白色雄师!
林彪恍惚回到了北伐路上汀泗桥的那场恶战。
战场上,每个战士都成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酷烈的战斗把尚未参战部队的全部热情激荡起来,怨毒恨火和参战的欲望,在每一根脉管里急剧膨胀起来,每一组肌腱都股荡得簌簌发抖。他们急切地投入战场。这是战场以外的人不能理解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的一种感情。因为他们无法体验到灯蛾扑向火苗时的高度的兴奋。任何勇士都需要那种奋战的氛围,正像使血液沸腾的铜鼓军号和卷起心灵风暴的交响乐章。这是一种使“死”人也能站起来战斗的氛围,满身血迹,气喘吁吁,兴奋地呐喊,犹如腾云驾雾似的痴狂。
林彪体验过这种激情,他把这种精神状态叫作:战争沉醉!
红11师不断地改换战术,用两翼猛攻中央突破的方法,全力突击赣州中学防线。从早晨5时到下午3时,10个小时的不间断的拼杀,空前激烈、残酷。敌66团团长滕云被击毙,红11师政委张赤男也在激战中牺牲,攻势受挫,林彪下令后撤。几个连队打红了眼,拒不后撤。人类的疯狂暴烈的拼杀本性一旦被刺激起来,拼杀成了目的。最后不得不用军团首长的命令与说服,方使他们挥泪与洒满战友鲜血的阵地告别!那是血染的土地!
总预备队红10、12师投入战斗。此时八镜台已被攻下,所有的红军炮兵都集中到这里。历史上“红军炮”(那时叫“飞雷”)刚一问世就是在淮海双堆集砸碎了号称国军“五大主力”之一的18军,现在这一幕提前上演,挨打的还是18军核心11师的主力旅,不过时间提前了16年。那是千篇一律而又绝不相同的场景:燃烧的阵地,飞溅着泥尘、砂石、碎尸、血肉……红军不断投入部队,又是巨浪与巨浪的互相冲击,相撞、陡立、粉碎,落下,又涌起。尔后就是敌我交错在一起,怒涛在一起翻卷。
林彪喜欢这样的硬仗,他在叶挺独立团里当见习排长后来升为连长时,在汀泗桥贺胜利桥和武昌城下,就是在硬仗中拼杀出来的。对于尸骨堆山血流成河已是见惯不惊。他不断地投入兵力,犹如向战争之炉中投入干柴,绝不悲天悯人,在战场上他是纯理性的,静如止水,从不感情冲动。绝不因巨大胜利而趾高气扬,也不因伤亡惨重而痛心如焚。他知道牺牲是胜利的必然代价,惋惜是妇孺之辈。
他对敌人,从不蔑视,轻视对手就是轻视自己,只有巨人对巨人之战,才会惊心动魄。
林彪关心的是战斗胜利而不是牺牲多少人,他喜欢大笔挥洒,十几年后,号称百万大军的第四野战军,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时,他才觉得稍稍伸展了手脚。
浓重的焦烟味和血腥气,包含着滚烫的水气,从血污泥泞的黑岩石中升腾弥散,直扑到几里之外,林彪感到呼吸的窒息,TNT炸药呛人的苦辣味,使他连连喷嚏、咳嗽不止。
敌军阵地在红军空前强大的炮火中悲鸣、翻滚、跳荡、痉挛、抽搐。“战争之神”用它烧红的犁铧插进土地的深层,要把阵地耕遍,播下死亡的种子。一切都淹没在浓烟烈火之中,爆炸的火光不断撕裂着黑色的雾障。……
在烟雾上空,却是3月8日下午的明亮的阳光,它以锐不可挡之势,把扇形的光针刺入烟雾,而烟雾却像神话中的恶魔在愤怒地翻滚、挣扎、反击,它用喷射的沙石烂泥去抵御斜射下来的光柱的锋镝,浓烟和阳光溶混在一起,化成立体的色彩起奇异的战云。
大地在呻吟,山林在喘息。林彪面临这种景象,一时竟忘了这是人与人的搏斗还是大自然的互相绞杀。
敌人居然进行反冲锋!林彪的望远镜里看到了草黄色的浪涛,“足有一个团”!他思忖着,密切注视着敌人即将发起的集团冲锋:“张鼎铭拼命了。”
战争隐藏着诡诈和危险,它会猝发出撼天动地的惊雷。敌方的许多师长、旅长、团长,是他黄埔军校的同学,在北伐战场上,也都有过赫赫战绩。由于阶级立场不同,分道扬镳,成为仇雠。并不因为他们是反动军人,就成了懦夫和笨伯,十九路军在凇沪抗战中不也打得英勇顽强吗?他们的成败,不在某个人的才能大小品格优劣。而是整个阶段的腐朽还是新生。
林彪生性沉静而含蓄,几乎从不展露自己的心胸,他几乎没有披肝沥胆的亲朋好友。孤独,是他的外在表现,也是工于心计的内在特征。这种孤独,有时让人望而却步,给人一种阴沉感。但他的眼睛是锐利的,头脑是清醒的,思维是深刻的。他能够审时度势。他懂得,时势造英雄的道理,没有深山难出虎豹,没有大海难养蛟龙。
林彪在24岁指挥他的一军团时,他并不感到吃力。只觉得比他当团长、军长时,更加得心应手。就像一个游泳者,在深水里比在浅水里更省力,更能发挥技艺,他相信“韩信用兵,多多益善”,也相信“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的格言。他并不显得少年气盛趾高气扬。他的特点在于有只用成熟得近乎冷酷的理智,这是政治家权谋家所需要的一种素质,他与彭德怀的粗豪爽直的性格截然相反,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很少展露他的顽强的自我意识,他只相信自己的目光所见,他只相信自己的头脑的思考,他只追求自己为自己规定的目标。他是一个有绝对主见的人,很难说这是长还是短。
但他不是万能的,人生注定谁也不能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时势的风暴既可以把他推向荣耀的巅峰,也可以把他卷进罪恶的深渊。
眩目的闪电,震耳的雷声,红军无情的猛烈炮火将反扑的敌军淹没在血泊中,敌65团团长莫与硕被当场击毙。林彪确实感到惊异:蒋先云不愧为黄埔三杰之首,不但洞察战机于观火,单单这个汽油桶改装的“红军炮”,就使一向居于绝对火力劣势的红军反而有了优势,巨大的杀伤力连自己也感到胆寒。有了“红军炮”,自己也定能创造出丝毫不逊于鄂豫皖的光辉战绩……
夜,降临了。
林彪站在军团指挥部的掩体边,观察着夜战的进行。硝烟无法遮蔽透明的天体,亿万星座按照它的轨迹永无休止的运行。它也不是自由的,不能离开轨道一秒钟,也不能停留一秒钟,它的生命也是短暂的,从新生到毁灭,也不过几千亿几万亿年的瞬间,多么单调,多么枯燥,多么孤寂,多么冷漠,多么神奇。一时间林彪觉得自己离开喧嚣的尘世已经很远。敌人阵地上倏忽间闪出一团团火光,而后传来连续的炸响。林彪又回到现实中:那就是“红军炮”在展现威力。今晚,红军炮兵奉命打光所有炮弹,毕竟拿下赣州城就会有补给。
“用电话告诉各师、团指挥员们,要记住我们是红军一军团!”
林彪盖着军毯,在司令部的嘈杂声中睡下了。
他知道这个口号会唤起全体指挥员的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他自己说这句话时,内心里总是升腾起一种慷慨悲壮的自豪感。
9日清晨,红10、12师攻入赣州中学北大楼,敌32旅旅长张鼎铭开枪自杀,64团团长孙嘉傅被炮火击毙。
经过这场声势浩大、空前残酷的大血战,国民党的“铁打赣州”现在已成为红军的“铁打赣州”!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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