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没说?那,又怎会这么巧?子书尺阑咬牙,青年急道:“家主放心,大夫不早都诊过了,她的确是个疯子,您老不是也亲眼看到了?让吃泥巴就吃泥巴,让吃屎就吃屎,早就疯了……”
子书尺阑冷冷的道:“我早该杀了她……留下她,便是个隐忧……”他沉默许久,终于下了决心,招了招手,青年急膝行上前,凑了过来,子书尺阑压低声音:“你现在就去金汤地牢,马上把那两人……”他做了个杀的手势,青年赶紧点头,他又道:“快点去!务必做的干净些!”
青年道:“是!是!”一边爬起来,一溜烟的去了。子书尺阑定了定神,吐纳了一口,这才缓缓举步,向客房中走去。走到门边时,便嗅到房中一阵菜香,子书尺阑不由得皱眉,然后上前轻叩了几下,里面理都不理,他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便见花寄情坐在桌前,显然新浴方罢,唇红齿白,神情气爽……子书尺阑急垂了头,温言道:“姑娘,你找我?”
花寄情唇角一勾:“请进。”
子书尺阑迈步进去,眼神迅速在她身上一转,含笑道:“姑娘当真身手不凡,竟能以一人之力打败演武厅九九八十一个武俑,便连当年家主在时也无此神勇,在下实在佩服之极。”他神情十分诚恳。
花寄情慢条斯理的吃,却看着他微微一笑,子书尺阑被她看的心头发毛,强笑道:“怎么了?难道在下脸上有花么?”
花寄情悠然道:“我只是觉得你实在有点儿可怜。”
子书尺阑一怔,笑容微收:“可怜?”
“对啊,一个光杆儿家主,守着几个高阶的长老,偏生一个也支应不动,对付他,你要亲自去……他脾气可不大好,吃了亏罢?”子书尺阑再也笑不出,咬牙看她,花寄情微微挑眉,摆明气他:“其实吃点儿亏没关系,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赶着来对付我。对付我,又不敢明刀明枪,因为必定有长老不答应,只能弄些暗底里的小手脚,”她含笑看着他神色变幻,不紧不慢:“洗澡水里放了迷幻露,房中点了黑甜香,衣服上涂了蚀骨膏,饭菜里放了软骨散……真是周全,我说的没错吧?”
子书尺阑起先还在咬牙切齿,此时竟是面如土色,花寄情冷笑道:“不怕告诉你,这些招儿,就算我统统中了,你也难奈我分毫……况且,这种一望而之的拙劣招数,我要中可得多难呐?”
子书尺阑这时方才看到,桌上的菜根本不是当初安排的菜肴,只怕是她从哪儿搬运来的。一时竟是惊骇,喃喃的道:“你……你究竟是谁?”
花寄情微微一笑:“我说了多少次,你都不信,我也懒的再说了。对了,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他想要抵赖,却似乎明知无用,迟疑了许久,才道:“你若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找?”
她挑眉:“我为何要找?他左右很闲,你喜欢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伎俩,就让他去松松筋骨也好!”
“松松筋骨……”真到了这一步,子书尺阑竟有些豁出去似的心情,挺胸上前一步,冷冷的道:“只怕他这一松之下,就永远出不来了!你就等着给他收尸罢!到时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她仍旧轻松自在,慢慢的吃菜喝粥:“是么?若当真如此,我倒要感谢你了……他只怕也要谢谢你。就只怕你没这个本事。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子书尺阑咬牙道:“好啊!赌就赌!赌甚么!”
她一笑抬眼,双瞳雪亮:“就赌,金汤地牢中的人!”
此言一出,子书尺阑脸色大变,她方才点破他的手段,他尚能撑持,此时惊恐之下,却是面无人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喃喃的道:“你果然知道了,她果然告诉你了,你,真的是子书寄情对不对……你是为他们回来的对不对……”
她起先尚不甚在意,见他惊吓到语无伦次,不由得凝眉,迅速放出一缕神识侵入他识海,然后脸色一变,将筷子拍在桌上:“带我去。”
子书尺阑拼命摇头:“不,不……”他忽然想到方才的安排,顿时就是一挺腰:“你不用听那个疯婆子胡言乱语!金汤地牢只不过是一个久弃的破地窟,根本甚么人都没有!”
她这时哪还有心情同他敷衍,直接一扬手,惊鸿剑刷刷两剑:“马上带我去,我就给你个痛快!”
子书尺阑咬牙道:“你……”她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带路!”一边毫不客气的以神念驭他起身。
子书尺阑本就失魂落魄,神念侵入,顿时站了起来,毫无抵挡的转身向外,哗啦一声推开了房门。几个长老本来刚刚得到她自演武厅出来的消息,急匆匆赶过来,一见这情形就是一怔,道“姑娘?这是?”
花寄情冷笑道:“子书尺阑要带我去金汤地牢,你们若有兴致,不如一起去瞧瞧。”
“金汤地牢?”子书未明讶然:“金汤地牢废弃已久,去那儿干什么?”花寄情不答,他拿眼去看子书尺阑,他却满面失神,子书未明情知有异,也就不再说话,转身随上。
一行人急匆匆向前,从后院进了暗道,然后自一个小小院落中出去,院中长草荒芜,几乎掩没了中间的石屋。花寄情一眼就看到地上一滩鲜血,不由心头一颤,心说竟是来晚了么?她回身一把抓住子书尺阑,便狠狠的摔到石屋上:“还不开门!”
子书尺阑神念被驭,全无抵挡,上前几步,在石屋上划出一个封印,石屋吱嘎嘎的开了,花寄情当先冲入,几个长老亦随后冲了进来,一道腐烂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中人欲呕,这地牢只有四尺见方,满地泥泞,处处狼籍,臭气熏天,既有腐烂的米面粮食,也有老鼠蚁虫和粪便,很多地方都泡在泥汤里,却没有人。花寄情急道:“子书尺阑!人呢!人到了哪里!”
子书尺阑木然,她正要再去读他的思想,却听外面子书鹤道:“这儿有人!”
花寄情急急奔出,就见子书鹤正扶起一人,正是之前塞给她纸团的丫环,被人当胸一剑刺入,已经奄奄一息,花寄情急上前一步,将灵力注入她的身体,那丫环一张眼,急道:“大小姐……快,快……”她指着一个地方,越是焦急,越是说不出来,终于头一歪又昏厥过去。
身当此际,花寄情实在说不出“我不是子书寄情”的话,咬牙站起,双手一合,强大的神念便似无形的触角,迅速向外发散,只是片刻,她便转身跃出,一众长老跟着跃出……长脸青年正一手一个,拎着两人向前飞奔,她几步追上,抬手欲击,又唯恐伤到了他手中之人,硬生生收住,一折身便挡在了他面前。长脸青年大吃一惊,猛然向下一落,手中人顿时跌落在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却低微的几不可闻。
花寄情只看了一眼,便整个人都僵住……
那两人俱都瘦的骷髅一般,干瘪的人皮包着一个变形的骨架,身上也早没了衣裳,两眼都凹了进去,头发几乎掉光,神态也是僵木。随后赶紧来的子书家长老们也齐齐傻住,其中一人略张了张眼,混沌之极的眼中竟乍出些许光明,喃喃的道:“情儿?”
此言一出,花寄情只觉得脑袋中轰然一声,无数纷乱的记忆涌进了识海……她喉口一腥,竟生生激出一口血来,心思大震之下,周身灵力亦为之激荡不休。那两人勉力想要起身,却不能够,到最后竟是手足并用,直爬到了她面前,伸手拉住她的衣摆,混浊眼中满是惊喜:“情儿,我的情儿,天幸你还活着……”
隔了许久,她身后的子书未明终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能置信的喃喃:“子书未昕?居然是子书未昕?他们……他们居然在此?”
此言一出,众长老亦纷纷回神,废弃的地牢之中,形同鬼魅的两人,竟然是子书寄情的父母,昔日名满天下的玄术大师……休说众长老,就连子书雁帛也以为两人早已经云游天下,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居然会成了这副样子……
花寄情急跪了下来,却乍着手不敢相扶,他们瘦的只余了一把骨头,只怕轻轻一捏,都会将他们捏的粉碎……身边忽然人影一闪,现出了帝孤鸿修长的身影,他迅速扫眼四周,微微一怔,急上前拥住了花寄情,柔声道:“情情?”
花寄情竟是手足无措,连哭都哭不出来,下意识的抓紧他的手,喃喃的道:“帝孤鸿,他们……他们……”
这个名字一叫出口,四周诸人齐齐震动,一时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帝孤鸿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一边不断的重复:“不怕,我在。情情不怕……我在这儿……”他深知她的为人,她机警果决,聪明敏锐,临敌之时不论如何艰难亦从不言败。可是身边亲近之人却是她的死穴,不管她表面怎样的无情,可只要是她的亲人朋友,都可以顺顺当当牵动她的心神……
☆、第172章 凌迟
花寄情全身发抖,好一会儿,才勉强的镇定下来,帝孤鸿轻声道:“久饥久渴之人,虚不受补,且先以润泽丹化水,喂她们几滴……”
她此时竟全无主张,急定了定神,取出润泽丹,又取出玉碗,手儿直发抖,水溅了一地,帝孤鸿便伸手托住她手,将灵丹分了半枚化入,又用帕子沾湿一角,凑到那两人唇边,丹香一起,两人竟有些失神,一把抓过那帕子,便拼命往嘴里塞,帝孤鸿急拈决化去帕子,他们便扑上来去抓那碗,可是他们本来就是强驽之末,哪还有力气,这一扑之下,登时便昏厥过去,一头滚倒在地。
这一幕着实是人间惨剧,众长老都不忍卒视,别开脸去,帝孤鸿一手挽起了花寄情,分了一手,灵力成团,将两人包覆其中,轻轻跌足,已经回到了子书大宅,随便找了一间房间,将两人放在床上,撕了帐子覆在他们身上,又将刚才的丹水泼在枕上,让两人嗅那气息。
这两人都已经瘦到了极处,两人一起躺在床上,仍只占了小小的一点地方,花寄情眼睁睁看着帝孤鸿的动作,却似乎全然不知这动作的意义……隔了许久,才缓缓的在床边跪了下来……帝孤鸿回头看她神情,竟不由得心头一震,他甫自炼魂罗盘中冲出来,便感觉到了她吐血受伤,可是直到此时,才发现,她竟已经恢复了子书寄情的记忆。看她神情竟有些万念俱灰,帝孤鸿极是不忍,半跪下来拥了她肩,在她耳边低语:“放心,他们没事的,我会救他们,放心……我一定会救回他们的……”
不知说了多少次,她才渐渐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却似乎不认识他似的,双瞳黑不见底。帝孤鸿竟有些心悸,放柔了声音:“情情……”
身后吵吵嚷嚷,几个长老拎着子书尺阑冲了进来,道:“就是他!是他用诡计害的子书未昕夫妇……”一句还未说完,花寄情却似乎猛然惊醒,飞也似的站起转身,一抬手,袖中寒芒一闪,飞也似的绕着子书尺阑转了几圈,竟在他上上下下,不知划了多少道口子,鲜血飞溅,肉一片一片翻绽,子书尺阑长声惨叫,短剑却快的只见光影……这分明是一种凌迟,无休无止。
几个长老缓缓收声,花寄情一动不动,唇上犹带着干涸的血渍,明澈双瞳竟是一片血红,众人注目之下,子书尺阑惨叫声愈弱,地面上的血肉越积越多,渐渐露出了骨头和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