腑……忽有一个女长老一转身,就呕了出来,尖声道:“行了,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他有千错万错……”
一句话还未说完,惊鸿剑已经乍然跃出,子书尺阑的骨架轰然倒地,惊鸿剑竟径奔那女长老而去,她大吃一惊,惊怖后退,尖声道:“不!我与他无关!我没有害子书未昕!饶了我!”可是任凭她怎样叫,惊鸿剑仍旧从从容容的绕着她转了几圈,血肉一片片掉落在地……
帝孤鸿神色登时就是一变,她曾是魔魇寄主,即使本体撤出,残留她体内的魔念亦是一个巨大的隐忧,现如今她在这种情形下乍然恢复子书寄情的记忆,千头万绪齐集,竟失了自禁,魔念怎可能不趁虚而入!他不在乎这些人的命,却不能由她入魔!帝孤鸿也来不及多想,急倾身上前,将她揽入怀中,道:“停手!情情,住手!他们是你的亲人!”
花寄情站的笔直,神色冷漠,眼神疯狂,连眉心亦渐渐现了血光。惊鸿剑像有自己的意志,以一种极从容极迅速的方式,一寸寸剥离那女人的血肉,直至她轰然倒地,碎成一堆,惊鸿剑便悠然滑向下一个人。一众长老惊骇无极,齐齐后退,却竟似乎被禁锢于某个结界,竟是动弹不得,帝孤鸿一咬牙,直接闪身,挡在了惊鸿剑前……惊鸿剑其势劲急,登时便在他肩头削出一道血槽。
她缓缓抬头,自眉心,到瞳中,俱是一片血光,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可即使不看,也似乎分明可以感觉得到,那熟悉入骨的长眉凤瞳,那样浅浅勾起的唇角,那样倾世的风华,两世的刻骨铭心……这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拜他所赐!若不是他杀了子书寄情,子书未昕夫妇又怎会成了这副样子!这些全都是他的错!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就一了百了……
心中恶念疯狂奔涌,强大无匹的威势自全身散发出来,竟如有形有质的毒针,雨水般铺天盖地,众长老站立不稳,一点点软倒在地……
帝孤鸿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惊鸿剑在他胸前吞吐,一时激射而至,像要穿心而过,却又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猝然收回……她不是魔,她是花寄情,她是一个有情的阴煞,每一次阴煞之力的激荡激发都是因为亲人与朋友的危难……血一滴一滴的沾湿了他的青袍墨发,他一步步前行,薄唇边微微蕴笑,柔声唤她:“情情,是我……醒来,醒来看看我……情情,我爱你……”
她猛然张了眼,惊鸿剑乍然刺入,竟是穿心而过!
帝孤鸿苦笑闭目。若是可以,他真的不介意死在她手里,死从来都比活着要容易。这样的穿心一刺,是他的债,他早就应该还她。可是此时此刻,一个濒临入魔的花寄情,他真的不放心她一人在世上,他不忍抛下她一人陷入疯狂……他终于还是在最后关头轻轻侧身,短剑入肉,鲜血飞溅,她似乎被自己的动作吓到,猝然张大了眼睛,眼中有片刻的清明……然后她身子一软,便昏厥过去。
帝孤鸿急上前一步,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抬手,以火之气息,一点点驱散她眉间的魔息……不知隔了多久,身后吓破了胆的诸长老才缓缓上前一步,道:“神殿的宸王爷?”帝孤鸿点了点头,那长老又指着花寄情:“那她……”
帝孤鸿道:“她是子书寄情,也是花寄情,她是神殿的神主,亦是玄女转世……”
众人齐齐呆住,他们虽远在东临,但当然也听说了神殿的风波,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人竟会在此时,到了这儿……帝孤鸿随即抬手:“马上取大量朱砂,放入木桶,烧滚水注入。另取陈年雪水,烧开之后加入七成水三成淡酒,为子书未昕两人擦身,熬小米粥只取上层米油,加半粒滋养药丹,每人喂他们几勺……”一连串吩咐下来,众长老齐齐听令。
花寄情只是情绪激荡之下一时昏厥,不一会儿便即醒转,隔着一重结界,帝孤鸿正坐在床边,一手一个,以内息注入子书未昕夫妇的身体之内,强使他身体血脉开始运行。花寄情遥遥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心头一片迷惘,竟说不清是爱是恨……
遥遥的,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从未有过,却似乎天生就懂,花寄情也不知会帝孤鸿,直接起身,从室中瞬移出来。她的瞬移之术远不及帝孤鸿,却顺顺当当落足树林之中,眼前众人齐齐向她施礼,道:“见过魔王陛下。”
花寄情一怔,她方才失神之下,魔气激荡,虽然她不太记得发生了甚么事,却也能大概猜到,不由得微微凝眉:“你们……都是魔?”
“是。”便有人答道:“我们修为低微,在东临几无容身之地,幸好今日看到魔王陛下其力冲天,特来追随。”
强者为尊,这在魔界的确是很顺理成章的事……花寄情微微挑眉,来回看了几眼,这些人约摸有二三十人,身上的魔气都不明显,的确修为低微,于是她挑眉道:“附近只有你们吗?都在这儿了?”
众人齐道:“都在这儿了。”
一言未毕,忽听有人咦了一声,花寄情一抬头,也是一怔,这人一身布衣,瘦小佝偻,居然是洪华娇?可是早在她入神殿之时,帝孤鸿为了帮她出气,已经将洪家祖宅焚烧,洪家合族都赶出了京城,且将洪华娇拔舌做了冥役,此时看来,她居然还活着?花寄情挑眉道:“怎么,洪大小姐舌头居然还在?”
洪华娇竟是张口结舌,她怎么都没想到,此时此刻,竟在这儿见到了花寄情……看清了她脸上嘲讽的笑,洪华娇一时竟是恶向胆边生,也不顾眼前人是魔王,便咬牙切齿的怒道:“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只骂了一句,她忽然一窒,然后大笑出声,状甚颠狂:“好!花寄情,当真是老天开眼,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不是玄女转世么!你不是与帝孤鸿勾勾搭搭害我们么!你们这对狗男女,不是以为可以骗过天下人么?怎么你居然会是魔?哈哈哈……”
花寄情冷笑:“洪大小姐不是也一向横行霸道么,怎么居然连当魔也当不好?”
洪华娇怒极:“花寄情,我们洪家在京城家大业大,何等声势,何等身家,却生生被你害成这样……就因为那帝孤鸿一句话,我们一家几百口人被赶出了京城,一分银子都不能带,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被逼得沿街乞讨,受尽嘲笑!你怎么这样蛇蝎心肠?你现如今尚不知悔改,居然还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这个没人性的贱人,你应该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花寄情淡笑道:“我是魔王,我为何要悔改?我为何不能耀武扬威?倒是你,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只顾着说旁人的不是,满口不干不净……你们把我们花氏合族赶出京城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一报还一报,既种了因,又怎怨得旁人还之以果?”
☆、第173章 谁的债
“是!”洪华娇怒道:“是我们洪家把你们赶出去的,可是,你比我们做的还要狠!我们就算是坏人,你也不是甚么好人!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必说谁!花寄情,我就是看不上你这副下流样子,明明做着最恶心的坏事,却总是要摆出一张好人脸,既要当表子又要……”
花寄情手起剑落,她的脑袋飞了出去,话也嘎然而止……花寄情冷冷环顾众人:“你们都是洪家人了?”
众人一时竟是面面相觑,隔了许久,才有人道:“我们,不敢怨恨魔王陛下……”
她冷笑一声:“随便你们怨恨好了……反正,死人的怨恨,我不在乎。”众人惊惶抬眼时,她双手一笼,指尖神火激射而出,迅速将这一方笼在其中,然后慢慢向里燃烧,众人拼命躲闪,惨叫连连,却是退无可退,花寄情微微眯眼,看着神火将这些人一点点燃成灰烬,心头竟是说不出的痛快……
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了她手,花寄情回头一笑,指了指火圈中的人:“瞧,他们这样,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帝孤鸿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神情,凤瞳中满是痛切,却低声道:“是。”
她微微一笑,娇容丽色,耀目生花,却不知为何令人望而生悸:“你可知他们是谁?他们是洪家的人……当初你下令将他们赶出京城,他们居然流落此处成魔……这算是我的债,还是你的债?”帝孤鸿微怔,她早笑着摇头:“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的债,反正我比他们厉害,杀了他们,就甚么债都不必还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含笑转身,顺手摸摸他上扬的眼尾:“我爹娘好些了吗?”
他定了定神:“是,他们性命无虞。”
“那就好,”花寄情微笑:“我回去看看他们。”
帝孤鸿点了点头,转身双手结印,清理神火燃烧过的地面。以花寄情的机警,她若乍然成魔,必定会及时知觉,可是这样潜移默化的改变,却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亦无法控制……甚至于此时此刻,连他都不知,她这样的作法,是因为子书未昕之事刺激到了心情,还是……受了魔息的影响。
花寄情也不去管他,径向前走,走出一程,遥遥便听人叫:“花姐姐!”她抬头时,便见温亭寂两人站在道边,温少炎拖着温亭寂的手臂迎上来:“花姐姐,到底出了甚么事啊,我都担心死了,我跟舅舅进了那个黑漆漆的东西,坐在那儿等了很久,都快要睡着了,结果一下子就掉出来了……叶大哥也不见了……”
花寄情点了点头,看向温亭寂:“谨漠,好久不见。”
温亭寂本来一直微微含笑,听得了这一声,顿时大吃一惊,一时竟是忘形的冲上几步,喃喃的道:“子书姑娘?你是子书姑娘?”
温少炎有点儿奇怪:“舅舅?”他转头看了看花寄情:“你不是花姐姐么?你怎知道我舅舅的字?”
“我是,”花寄情温言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她顿了一顿,含笑道:“谨漠,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呵……”
好一会儿,温亭寂才宁定下来,神情竟有些乍惊乍喜,低低道:“是,我一直……就是如此的。子书姑娘,你还好吗?”
她点了下头,“我很好。”
说话间,忽见人影一闪,一人仗剑冲了过来,尖声道:“妖女!我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花寄情微微皱眉,抬手将他轻轻击出,那人连人带剑摔到地上,痛呼了一声,又一骨碌爬了起来,仍旧不要命似的仗剑冲上,她懒的招架,直接双手轻合,打出了一个小小结界,将他困在了里面,淡淡的道:“你师父是谁?”
那人大怒:“你还敢装糊涂!你这个狠毒的妖女!”
这才多大会儿,居然挨了两顿骂,花寄情皱起了眉,也不再问,温少炎看的好生稀奇,凑过去道:“你是谁啊,干嘛要杀花姐姐啊?你师父又是谁呀?”
那人是个约摸二十许的男子,在结界中百般的挣扎不开,直气的用剑四处乱劈,一边怒道:“她是妖女!她杀了我师父!”
花寄情微微皱眉,她醒来的时候,帝孤鸿已经清掉了地上的血迹。之前发生了甚么事,她根本就记不清楚。温少炎来回看了看两人:“花姐姐不会随便杀人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男子怒道:“是烨伯伯亲口说的,怎会有错!”他指着她:“就是她,她不但杀了家主哥哥,还杀了我师父,她是一剑一剑活生生把血肉削下来的……她根本就不是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