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瞥,使她喜出望外,那闹钟的旁边不正正是一串钥匙?
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穆澄有看狂喜。
那串铁匙像在黑暗中发看亮光似,能一刹间燃亮了她的心。
多少天来,由于失望绝望,以致于不敢想像有逃回现实的念头。如今,一切都成过去,她就要回航,重投现实生活的怀抱了,穆澄喜不自胜。
她快速地伸手过去,抓紧了那串钥匙,然后,猛地回头,发足狂奔。
就因为她的动作过猛,发出了微微的声响,把郭清惊醒了。
“站住,谁?”
郭清整个人跳起来,发现穆澄已冲出睡房去,他立即追赶。
穆澄正走落楼梯,回头看到郭清那张苍白至极的脸,心上一惊。脚下虚踏了一步,整个人在一刹间失去重心,就直滚落楼梯。
当郭清把穆澄扶在怀抱中时,穆澄的小腹疼得不住在抽动,眼泪直滚出来,额头上白果似的汗珠源源不绝的渗看,根不不能停止。
“你怎么样?”郭清急嚷。
“痛,很痛!”
郭清放下了穆澄,站起身去,先扭亮了客厅的灯。再回去把穆澄扶起,放到梳化上去。
郭清才安置了穆澄,一回头,就大吃一惊。
从搂梯口穆澄跌下之处,一直至梳化,都是血迹。再留心一看,穆澄的裙子。
一大片的湿濡,尽是血红。
不是摔倒了,或擦破皮实那么简单。
穆澄一直抱看肚子在呻吟。
脸色已经如同白纸,连眼神都有点散漫。
郭清推着穆澄的手,情急至极地问:
“你觉得怎么样?”
“痛,……不能再动了……好痛……。”
穆澄挣扎,不住地抽动着身躯,那一脸苍白的肌肉开始扭曲,五官都变了样子,整个人分明在极度的折磨之中。
郭清吓呆了。
“让我死……让我死……!太痛!”
郭情说:
“澄,你不要死,你不要,我不可以让你死,我不能没有你!”忽然郭清站起来,说:“你等等,我去找医生!”
郭清把穆澄平放在梳化上,立即冲出门去。
穆澄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小腹像有把小刀在不停地割切皮肉似。
且她清楚地觉得下体在不住流血。
一种绝望的情绪把她整个人笼罩着,在这一刻,千真万确,生无可恋,不如归去!
她想叫住郭清。不要去找医生了,没有用的,她这就要死了。
在她离开人世间之前。最低限度有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陪在身边,也算是一重安慰。
且别管这人是谁。
穆澄转脸望向大门。
十四'梁凤仪'
大门开着。
的而且确。肆无忌惮的开着。
是刚才郭清情急地走出去,而忘了把大门关上。
一个念头闪过,随即支撑着穆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直冲向大门,再冲出花园,再冲出花园的栏栅之外。
下体的血,跟眼里的泪、额上的汗,依然汨汨而下。
穆澄不顾一切,急步的跑,向前跑。
她无视周围的环境,那似乎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久不久,有一盏路灯,发出微弱的灯光,使两旁的树更似幢幢的鬼影,令人心更慌更寒更乱。
穆澄无暇他顾,她把身体上每一分力量与精血,都抽调到两条腿上,发狂地奔跑。
直至一声巨大的雷响,在穆澄的头上发出,她呆住了。
滂沱的大雨就在这一刹那间下起来,穆澄被浴在狂雨之中。
她好像是泥做的一个洋娃娃,至此,被雨一淋,登时崩溃,变回一堆烂泥。
穆澄再回复知觉时,依然是一室的白。
她缓缓的张开眼晴,再闭上,泪水又自眼角沿沿滴下。
还是被捉回去了。
半生从未想过自己会痛恨起白色的睡房来。现今所有白色的东西,都令她讨厌、恐惧、憎恨。
难怪说鲍参翅肚天天吃,一样会厌。
人生不能只要幸福,不要苦难;只要欢笑,不要眼泪;只要成功,不要失败。
唯其有了苦,才知道甜之可爱。
穆澄太愿意从头再起,重新为人。
她不要被囚禁在这个了无色彩、了无生气的白色笼牢里。
她低声呼喊:
“求你,让我走,让我回去!求你,放我!”
“澄,你已经回来了,请放心,你已经回来了!”
这是谁的声音?
那么的熟识而又陌生。
穆澄睁开眼睛,以为又在造梦。
怎么见到母亲呢?
“澄,你且看看,诗瑜也在你身边!”
穆澄再度睁开眼睛,果然见着两张带看两行热泪,哭笑难分的脸孔,由蒙糊而至清晰。
她伸手去摸对方的脸,轻喊:
“妈?诗瑜?”
两个女人一下子都忍不住伏在她的身上,痛哭失声起来。
这些哭声,唤醒了穆澄,她真的回来了,回到现实世界来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
“医院,澄,你晕倒在郊区的公路旁,被开过那儿的一辆货车看见了,载到医院来。”
母亲说。
“澄,不用怕!恶梦已成过去!那人已经落网!”
“谁?”穆澄一下子想不起来,随即才记起:“是郭清吗?你们把他怎么样?”
“警方把他带走了。他们一发觉你是失踪的那位女作家,立即在周围展开调查,郭清因而被捕。”
“现在呢?他怎么样了?”
穆澄竟然由衷地关心起郭清来。
她不能解释这种感情,只是她从没有觉得郭清是一个坏人。
世界上的坏人,多着呢,并不是他!差太远了。
“澄,不要再问他,他已经消失,他已经不存在。你要活过来,好好的活过来!”
母亲握看她的手,把她的手送到唇边。
穆澄点点头,自语道:
“我已经回来了,好,重新为人,从头开始!”
“澄,我先回去了,祖荫刚来了。”方诗瑜说:“还有几车子的话,来日方长,我们再谈。”
“诗瑜,我跟你一起走,下午再来看她!”
母亲与诗瑜一走开,穆澄的视线就接触到陶祖荫。
她当然还记得,这个男人正正是她的丈夫。
“祖荫!”她跟他打招呼,一切如常,从来如是。
“你觉得怎么样?警生说,不会有大碍,身体会很快复原!”
穆澄点点头。
夫妇二人在重劫之后,竟无衷曲可诉,两人都缄默,一室静谧。
他们显然的比以前更陌生。
“警生有没有告诉你什么?”祖荫问。
“没有。我刚转醒过来,然,精神还算好的。”
“你知道你已小产?”
“嗯!”穆澄微微惊呼。
她不知道,她根本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
一切都太突然了,来不及接受这个事实。回忆整件意外的经过,穆澄一下子不晓得应作何反应。
多么可怜,应该说,还未确知世界上曾有自己的骨肉,便来告诉她,孩子已经夭折。
穆澄的喜悦在心上才刹那干涸,悲哀就急不及待地弥漫全身。
她不知道丈夫对此有何感觉?
她甚至垂下了眼皮,不敢看祖荫。
无可避免的,她心上歉疚,觉得对祖荫不起。千幸万苦的等到怀孕的一天,为了一宗如此荒谬可悲的意外,把他们的骨肉无情地置之死地。
她是无辜的,祖荫亦然。
“是几时的事?”祖荫问。
穆澄并不明白这个问题。
她抬起眼来,望住丈夫:
“什么?什么几时的事?”
“你怀孕是几时的事?是被绑之前还是之后?请老老实实告诉我。”
陶祖荫清清楚楚地问。
穆澄整个人在此刻完全苏醒。
她睁开了眼睛,望住陶祖荫这个男人,完全说不出声来。
“为什么不答我?”陶祖荫看见了妻子脸上那极度难堪的表情,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追问。
“对你有分别吗?”穆澄说。
“嘿!”陶祖荫干笑雨声:“你问得算不算幼稚?”
穆澄并不幼稚。
她成熟得不再去向陶祖荫提供答案。
她把脸别过一边去,不屑再望这男人一眼。
对于一个被掳的女人,怕是不相不识的探访者,犹有一句两句好言慰问。
请原谅,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再不能引用熟不拘礼为宽容的借口。
丈夫对妻子的关心原来等于零。
在他的心目中,最紧要知道的是什么?是太太太太太令人失望了。
就在此一刻,穆澄非常悔恨。
悔恨为什么不在某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走进郭清的睡房,赤条条地睡到他的床上去。
如果他沾辱了她,那悲哀仍不及跟自己有十载夫妻恩情的陶祖荫一席话之万份。
穆澄想,连向这位陶先生说:
“请明白,这是一宗身不由己的意外,请记得我是无辜的受害人!”
也属于不必了。
陶祖荫比起穆澄是太肤浅、太粗劣、太卑微了。
他竟还努力不懈地去落实这份与穆澄在情操品格上的距离,毫不有讳言地继续说他的话:
“你的沉默是否意味默认了?外头的谣言正盛。报章全部绘形绘声。尤其影画杂志,把整宗案件描绘成粉红色的香艳个案。
“还有,人们的指责有他们的道理,甚多文章批评你咎由自取。谁个作家如你般爱标榜自己的感情动向与私生活,活色生香地把自己推销给读者,还要创作一个跟读者谈恋爱的畅销小说,实斧实凿的引诱别人想入非非。你得为哗众取宠而付出代价是应该的,我们陶家的人可是无辜。”
穆澄悄悄按了床头那叫护上进房来的手掣。
“穆澄,我告诉你,这几天来,我比任何时间都难受。这样子下去我难保父母不会要我向你提出离婚的要求!”陶祖荫犹在巴巴的说他的道理。
护士已经走进来,笑盈盈地问:
“醒过来了!怎么一醒过来。就忙不迭地讲话呢?那要虚耗太多精神!”
护士看了陶祖荫一眼。
祖荫连忙自辩:
“我是她的丈夫!”
护士谅解地笑了一笑。
然,穆澄回过头来,郑重地对护士说:
“姑娘,不是的,他不是我的丈夫。麻烦你请这位先生出去,我需要休息。”
什么也不用说了吧!对於穆澄失踪的那段日子,她的经历如何,根本不用深究,人们的反应只有两种,一种是同情,最光洁大方的处置是关心,但不再提起。另一种是幸灾乐祸,最要不得的态度是肆意张扬,尽情夸大。
都随人家去吧!他们有绝对自由。
包括陶祖荫在内。
哀莫大于心死。
穆澄甚至对自己曾怀孕一事,刻意地忘记。她不认为自己与陶祖荫之间应该有孩子。孩子为爱而诞生,可以。为满足某些人的欲望而来此世界受苦,就很不必了!
穆澄出院之后,先搬到方诗瑜家去小住。
她这个决定,一为怕住在娘家,给母亲和自己太大压力,彼此为急于要穆澄的伤口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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