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个神话故事里,一个年轻的母亲悲痛欲绝,伤心地在山间流浪,她神志狂乱之下不禁从身边的灌木丛上摘下一片树叶放进口中。众神可怜她,便利用这片树叶喂她食物,使她能够忍受悲伤。另一个故事讲的是人类做了错事:有一个女人非常美丽,得到所有人的爱恋,人们却发现她品行不端。作为惩罚,她被砍成两半分别埋了起来。这两座坟墓上便长出两丛美丽的灌木:这就是最初的古柯。这也是为什么年轻人直到第一次同女人发生关系——变成“真正的男人”——之后,才允许他们开始品尝古柯。
这些神话同基督教的神话常常会有一些广为人知的共同点:这些故事都讲述的是创世之初,人往往因为犯下某种可怕的凡俗的错误,被逐出永久的幸福之地,自此开始了艰辛的劳作和痛苦的人生。这些故事中最出名也许就是关于那些长途跋涉去寻找自己的第一个家园的安第斯山脉的印第安人的故事。他们穿越了许多高山,最终到达一个完美的地方,有着美丽的深谷。这片土地是如此的肥美富饶——肥沃得他们首先得开辟出一块空地来才可以建造自己的家园。尽管这里尤其禁止放火,他们还是放火来烧毁那些灌木丛。也许大火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令他们无法控制。火焰越烧越高,烟尘升腾进入高山,挡住了太阳的光辉,把整个世界投入黑暗之中。
烟尘升腾了起来,染黑了伊利马尼山和伊兰普山白雪皑皑的山巅——雷电之神昆努的冰雕雪凿的家。昆努看到人类所做的一切,不由大发雷霆,掀起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随后到来的洪水淹死了许多人,冲走了人们的农场河房屋。当暴雨最终停止下来的时候,只有几个全身湿透了的幸存者活了下来,他们藏在峭壁上的岩洞里,目睹了这一切的灾难。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栖身之处。没有食物。更加糟糕的是,通往山谷深处的路也给冲走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他们向游牧民一样在山间游荡,想找点吃的,可是什么吃的都找不到。正当他们以为自己要饿死的时候,忽然遇到一丛灌木,绿油油的叶子长得郁郁葱葱。尽管知道树叶不能吃,他们还是从树上摘下叶子放到了嘴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树叶立即令他们恢复了体力,获得了足够的力量重新建立了村庄。
据此看来,印第安神话同基督教神话之间既然存在这么多如此相似的共同点,那么一种文化一定曾经影响过另一种:一开始都是类似伊甸园情况,然后某项基本原则被违反,接下来便是因违反原则而受到来自上苍的可怕的报复。有洪水泛滥和生灵涂炭——然而最后总会获得某件礼物而使得生命得以支持下去。就像基督教神话里的第一道彩虹一样,古柯这种礼物肯定了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双方各知其活动领域而不会僭越。
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人们最初是怎样利用古柯,最初种植古柯又是在什么地方,从什么时间开始的。然而我们可以猜测,早期的印第安人认识到它具有刺激性的特点后,便赋予了它神圣的特点,此后不久便开始了对古柯的利用。人们对古柯早期的利用也许带有萨满教的色彩:由于嚼食古柯后人会产生一种不同寻常的精神状态,所以人们可能会将古柯作为同祖先或是神灵交流的工具(烟草后来被用作同样的目的)。
古柯可能还被萨满教用于宗教仪式:作预言,驱除邪魔,念驱邪咒语以及其他各种各样具有安抚作用的仪式,来确保从丰收到普通的祝你好运的一切事宜。同样,由于原始宗教是人们医学知识的唯一来源,古柯既被用作象征意义的药物,也被用作实际的疗病良药。
从考古获得的证据表明,嚼客在公元前2500年的时候就非常常见——所以古柯的起源一定早于这一时期。确切地有多早,人们只能猜错罢了。南美洲早期作物(玉米,南瓜,各种豆类和古柯)中,古柯是唯一不属于粮食类的作物。在秘鲁的可勒布拉斯的考古地点发现了两具人类尸体,身边就放着一个装古柯的器皿和几个里面有粉末状石灰的贝壳制的容器:这就是发现 “里普塔”——现在嚼古柯时仍然用来促进吸收叶子里的生物碱的碱面——的最早记载。在亚洲一号的考古地点(公元前1300年)发现的尸体旁边也同样发现了“里普塔”,同这一时期发现的大部分尸体相同的是,这些尸体也被做成了木乃伊。人们倾向于认为,古柯在保存尸体的过程中起到了神秘的——至今很大程度上也无法解释的——作用。
古柯早期的用途中有一种给人印象最深刻,却也是最容易被误用的:用于环钻手术。在环钻手术后面隐藏的观点基本上是这样的:如果你感到有点头疼,可能治疗的方法,也许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头上开个洞。这样可以减轻头部的压力。也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当然也会非常疼。对南美本土居民而言很不幸的是,南美大陆几千年前就可能卓尔不群,在头骨环钻术技术方面遥遥领先。
前基督教时代的头骨证明当时就已经存在在头骨上钻孔的作法,对这些头骨所作的检测表明这种手术通常是用火石或是其他锋利的石头来完成的——与其说当时是钻,倒不如说是刮。最近一位编年史作者谈到人们经历这些手术后的存活率可以“高达”百分之六十——足以成功到作这种手术来达到美容的目的,可以对头骨进行塑造和整形以便使接受手术者更加美丽。
还有人倾向于认为头骨环钻术实际上是一种超前的外科手术方法。战争中的头部受伤往往由三千年前广泛使用的武器(如棍棒)造成,显然,减轻头骨内部的压力——通过制造一条裂缝——的方法可能的确能够挽救人的生命。这似乎让人又感到有些乐观:坦率地说,如果有人用棍棒打了我的头,我想得到的是伙伴的同情,而不是让某个披着狮子皮的笨蛋坐在我身上,拿着块石头在我头上刮个洞。话又说回来,如果非得让某个披着狮子皮的笨蛋坐在我身上,拿着块石头在我头上刮个洞不可的话,我会坚持要来点麻醉剂。幸运的是,前印第安时代总算还有一种麻醉剂。药师用古柯——嚼过的古柯,里面混有唾液,倒在容器里——来令病人失去知觉,免受钻孔过程产生的疼痛之感。他们懵懵懂懂地发明了麻醉的土方法,这样一来便比文明社会早了一千年 。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用作麻醉剂的药物同很久以后在欧洲最先发现(其实是再发现)的药物完全相同:可卡因。
可以嚼食,可以用来保存尸体,可以用于头骨环钻术。怎么用怎么好。情况似乎进行得不错,可是我似乎还是离可卡因贩子和提纯可卡因工厂很远。反政府武装又是怎么回事呢?然而就在研究进行到这一关头的时候,我有了第一次真正的突破——当时我偶然碰见一位绅士,名字很怪:威廉。戈尔登。莫尔提默莫尔提默 MD。我从来不知道“戈尔登”是不是可以用作复姓的一部分,或是原雅皮士的教名,或是大学兄弟会里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头衔,不过这没什么关系。莫尔提默是我的人。他的到来后来证明是我寻找可卡因过程中的重大转折点,标志着一种古怪关系的开始——我同一个已经死去了大半个世纪的人的关系。
在每一项研究里,都会有那么一本书,守在通向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的关隘要道上。你在其他与研究内容干系不那么大的书上需要耗费多少时间,这要看你的选择,或是看你运气好不好,或是你有多勤奋,或是你是个什么样的记者,或者也有可能全看上天的旨意——我不太肯定。但是如果你坚持的时间足够长,读过所有能够找到的东西,终于你遇到一本书,发现这就是你一开始就应该读的那一本。如果你一开始就读到这本书,就完全不必花那么多的时间受那么多的罪。
就是所有写与这个题目相关的东西人都读过的那本书——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要告诉你有这么一本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竟然完全从图书馆的书目中失踪,你得多跑几趟多试几次才能发现——嘿,可真怪哪——它竟然神秘地出现在书目的最前面——的那一本。瞧:它周围群星灿烂,还有块耀眼的霓虹灯牌子告诉你:“不用看其他的书:我就是你需要的那一本”。这时你开始读这本书,才发现它熟悉得出奇:不是因为谢天谢地你总算找到它了,也不是因为它是个“老朋友”或类似的东西,而是因为所有那些写过这个题目的该死的贼们书里所有的引语和故事都是从这本书里搬过去的。你读到的大多数故事都当仁不让地具有一个共同点:来自某个文本。总是来自某个文本。问题是:这个文本在哪儿?如果运气好的话,在研究活动早期就会遇到它。
我运气不错。因为我的确是在研究开始不久就遇到了它。不太幸运的是,我一直找不到那本神秘的《印加人的“神圣植物”古柯的秘鲁史》,是威廉。戈尔登。莫尔提默MD的著作。莫尔提默在一百年前花费了整整四年的时间,专心致志写出了这本书。这一点可以从书中看出。这本书大约600页的篇幅覆盖了古柯史上人们能够想到的所有方面,内容详细得出奇,一些章节对可卡因的本质进行了特写,例如“欧拉维的戏剧:滑稽剧的典型情节”,“和声学”和“印加歌曲同希伯来诗歌的相似之处”。
莫尔提默显然认为,这本书读者的数量将与他放入书中的细节的数量成正比,所以他引用起参考资料来就像迷路的航海家从地图上看街名一样:为的是某人能对书中的某个东西产生共鸣。他还采取了大胆的方法,并没有从头开始讲述有关古柯的故事,然后继续进行到结尾再停下来,而是从故事的中间讲起,然后同时朝着开头和结尾讲下去。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他最最喜欢的,就是把一个故事任意分散在三四个章节里面讲来戏弄读者。我第一次拿起了这本书,就在这一刻,开始了我同威廉。戈尔登。莫尔提默MD持续了接近两年的关系。说接近两年,是因为大约两年的关系对我而言太长了。
第一部分 印加人的可乐第3节 印加人的可乐(3)
从古柯的史前史讲起,莫尔提默直接把我带到了印加人那里。如果说他会爱上什么的话,那就是印加了。因为尽管印加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是他们教会了西方人使用古柯——这是西方人步履迟缓却又轻率地向可卡因进军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在谜团,道听途说和神话的重重包围下,这个故事的起源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最初的印加人就是三个兄弟,都是太阳的孩子。他们从库兹克南部二十里远的帕夸瑞。坦布山的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里出来,最大的一个叫曼科。加巴克,带着自己的新娘,月亮的女儿玛玛。欧克拉——她刚好也是曼科的妹妹(印加人的家族联系的确非常紧密)——出来了;两个弟弟,阿雅。卡奇。阿索卡和阿雅。乌初不一会儿也带着各自的新娘跟着走了出来。这六个人一起动身去寻找一个可以安家的地方。寻找的过程充满了危险:有一次事情非常危急,弟弟阿雅。乌初变成了石头,这只是要说明当时人们必须非常小心。尽管如此,他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