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木板门打开,探出一颗头颅来,略略有些谢顶,虚浮的脸上胡子拉碴的,尽是斑白之色,猛然一看,至少在六七十岁的模样。“兄弟,是你啊……咦,还带了客人过来?快……进屋子里坐吧,外边冷……俞明学是一个很热情的人,一迭声的邀请客人进屋。
柳俊正要进去,胡浩然已经抢先一步,进了屋里,确认没有什么危险,才请柳俊进屋。俞勇自然清楚胡浩然的身份,对这位一直沉就寡言的警卫参谋很是好奇。
俞明学却不知道胡浩然是在了解情况,也不在意。他哪里能够想到,一省之长已经到了他的窝棚里。
说这是一个家,还真是有些勉强。整间“窝棚”大约也就十一二个平方的样子,简单隔了一下,外间就是卧室,约莫七八个平方,一张床基本上占据了小半空间,此外有一张小桌子,紧紧挨着床铺,还有两三个自己制作的板凳,参差不齐。另外一个更小的房间,看上去是厨房,大约是三四个平方大小。
整间房子,十分的低矮,从地面到石棉瓦顶棚,大约也就是两米左右,柳俊这般身材高大的人,进门时必须低头,站起身来,脑袋就差不多顶到“天花板”了。整间房子,只有一个窗户,关得紧紧的,用塑料薄膜糊住,挡风。天气阴冷,外面光线本来就不足,房子里更加昏暗,俞明学紧着开了灯,是那种二三十瓦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的光芒,勉强好一点。
这样一间小房子,忽然挤进来五个大男子汉,加上俞明学和他的老伴,顿时显得无比拥挤。
“这个,客人,对不起啊,条件太差,真是简慢了,对不起对不起……随便坐吧,来来,兄弟,你和这位客人坐床上,稳当一点……
俞明学憨厚地笑着,不住地搓着手,表示歉意。他说的那位客人,正是柳俊。俞明学也看出来了,柳俊才是这一干人的首领,大家对他都很尊敬。而且柳俊身材最为高大,坐在那种薄木板自制的板凳上,还真是不保险,一不小心就合坐塌了。“老板,您请坐!”俞明学礼让着柳俊坐在床土。”谢谢!”柳俊微笑点头,在床上坐了下来,随手一摸床褥,入手冰凉,潮温得很。“咎,俞大哥,你这床褥,怎么那么湿润啊?”柳俊很是奇怪,问道。如此潮湿程庋的床褥,怎能遮盖避寒?人躺在里面,还不得冻成冰棍?
俞明学叹了口气,说道:“客人,你不知道,这里湿气重,被褥要是隔两天不拿出去晒一晒,就是这个样子的。这几天都是阴雨天气,没办法晒,只能生火烤一烤了,火小了也不管用,唉……这日子,难熬啊一一r一一一”
俞明学的老伴,也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看上去和俞明学一样显老像,头发大多都花白了,脸上皱纹纵横,拿出一摞瓷碗和杯子,在小桌上摆开,给客人们倒了点涅开水。“老板,这里的冬天很冷,夏天又热得难受,四面不通风,往往是一整晚一整晚没办法睡觉……”俞勇补充说明。俞明学说道:“嘿嘿,就算有点风,蚊子也咬得受不了。”
柳俊端起瓷碗嘻了一口水,入嘴微苦,还有一点“杀。”的味道,俞勇说过,这里的水含碱很重,是硬水,果然如此。“俞大哥,你们市里不是说有整体的拆迁计划吗?到底怎么回事呢?”
一听柳俊提起这个,俞明学就气不打一处来,气愤愤的说道;“唉,别提市里了……市里的大官,就没一个是好人。去年就说要给我们搬迁,条件很优惠,说是每家每户补助三万块,可以八折优惠买新房子,那房子,一百多平方,好几十万,我们哪里买得起……”
俞明学说的情况,倒是和杨元益在审委会上介绍的情况以及俞勇吴伟航向柳俊汇报的情况,如出一辙。市里面就是以这个作为幌子,强迫群众拆迁,买不起新房子的,通通去山沟里的安置房。而这块地皮,市里已经出售给某个地产开发商,准备在这里开发高档商品房。
“嗯,那市里安排的安置房,又怎么样呢?”
柳俊继续问道。
“嗨,别提那个安置房了。那压根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偏僻的要死,坐车到市区,得大半个小时,周边什么都没有,商店,医院什么的,全都没有……我们这身体,浑身都是病,一旦得个什么感冒,半夜里找谁去?病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就这,还得每家每户再多交两万块,才能住上,也就二十几个平方不到三十个平方。市里这就是明摆着坑我们嘛。
“贫民窟”的消息传得快,得知俞明学家里来了客人,附近的人家闻讯赶来瞧热闹。只是俞明学的“家”实在太小,容纳不下许多人,一些年岁较大的居民看了一下就走了,年轻人不怕冷,就挤在俞明学的家门口看热闹。
大家也都猜到,俞明学家来的这几个客人不同寻常。尤其是坐在床上那个高大年轻人,态度和蔼,气势不凡,估计是个大人物。当然,在棚户区居民的眼里,有体面的工作,或者是个做生意的老板,均能称之为大人物。
通过和俞明学等人的交谈,柳俊基本上对整个“贫民窟”的成因有所了解。妥丰市强拆了这一片棚户区之后,没有将居民安置好,许多居民无处可去,便在被拆掉的棚户区上搭起简易房“坚守不撤”0一来也是无奈,二来以此抗争。”贫民窟”的居民不时组织上访。去市委市政府“闹”乃是家常便饭。不过每次都没有什么结果。
市里为此开会研究了好几次,最近下了通知,在年底前,所有“贫民窟”的居民必须全部迁走,入住市里在郊区准备的安置房。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安丰市委采取了强制办法,那就是“责任到人”0
这个责任到人,是很有内容的。”贫民窟”的居民,如果是在国有企业或者集体企业上班的,不管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均必抵率先响应市里的号召,带头迁走。不然,立即停职,不许再上班。如果是做小生意糊口的,也同等对待,要是不搬迁,做生意的铺面立即查封,小摊贩压根就不许出摊。如果“贫民窟”的居民子女,有在国有企业或者国家单位上班的,依此办理,必须回家做动员工作,父母不搬迁,子女就停职。假如是国家干部,那就更要带头,不然就调职或者下岗。
洪天敬给三山区和“贫民窟”所在街道办事处,下达了死命令。如果年底前不能完成搬迁任务,党政一把手就地免职,另行安排工作。
洪天敬在安丰市就是一个土皇帝,一手遮天,中层干部的任免,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安丰市的书记办公会议和市委常委会,形同虚设。市长等副手,更是唯洪天敬马首是瞻,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人在省委书记办公会议上提出来过,瞿浩锦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洪天敬有能力的表现,安丰市需要这样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才能更好更快的发展。
当时柳俊的表现过于耀眼,主政潜州和主政玉兰,这两个城市均取得了飞速的发展,瞿浩锦很希望省内还有其他的城市,能够迎头赶上,免得柳俊太过得意。在大家看来,柳俊不也是一个强势无比的领导人吗?可见城市要进步,经济要发展“当家人”就必须强势,说一不二。
洪天敬此人,精通官场手法,不但死抱着瞿浩锦与刘飞鹏的大腿不放,对于邰惟清等省内其他大佬,也想尽办法奉承拍马,逢年过节,柳俊家里也会收到洪天敬以安丰市委办公室名义送过来的诸般礼物。不一定是土特产,还有很多“试吃品”、“试用品”
安丰市企业生产的一些产品,洪天敬以试吃试用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往省里领导家里送。据柳俊所知,很手桌档电器,根本就不是安丰市能够生产的,洪天敬也有办法,那就是把这些电器的“标牌”拿掉,随便换上一个安丰市企业的标志,一样的请领导“试用”0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只是送给柳俊的诸般礼物,柳俊均吩咐玉兰市务办公室,原封不动的给安丰市委办公室退回去。洪天敬有一次,甚至亲自登门,给柳书记带了一些土特产,柳书记那一回倒是没有拒绝,也没有退还,而是拿了几条烟几瓶酒,回赠给洪天敬,算是礼尚往来。这一次之后,洪天敬没有再登门。
柳俊原也知道,洪天敬这样拼命钻营,安丰市肯定存在一些问题。不过那个时候,他的鞭子还不够长,管不到安丰市。没想到洪天敬胡作非备,到了这个地步。柳俊心里涓具一股愤怒之意。”兄弟,你们在这里吃饭吧,我去准备点饭菜!
俞明学的老伴客气地说道。尽管家里的生活很困难,但客人工门是不能不招待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民,更加的热情好客。“不了不了,嫂子,我们待会就是。”俞奔忙即说道。
俞明学抽了一口烟,说道:“兄弟,你们要是也行。不是我不留你,实在这里很危险……”“危险?怎么会危险呢?”柳俊有些诧异的问道。
“嘿嘿,柳老板,你不知道,市里现在对我们贫民窟的人,那比防贼还厉害。怕我们上访,怕记看来采访……上回俞勇他们两个在我这里做了一回客,被警察追着撵。事后他们还未问过几次,问俞勇他俩是不是省里中央来的记者!要是被他们抓进去,可不轻松。这里的警察,凶着呢!”俞明学有些畏惧地说道。
似乎是有意要验证俞明学这个说法,他话音刚落,问外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警察来了,快跑!”
顿时好一阵慌乱,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呼啦啦的散了,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好多人到了门外。“我们是派出所的,里面的人出来!”一个凶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气势十足。
俞明学大吃一惊,压低声音说道:“坏了坏了,他们来了……兄弟,柳老板,你们可千万别跟他们犟啊,他们打人是真狠,能下手■■r■■一丁:r
柳俊脸上顿时起了一层冰棱子,淡然说道:“浩然,俞勇,小吴,你们几个出去看看。”“是!”
胡浩然三人闻言起身,走出门外,柳俊随即也慢慢站起身未,走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门口是七八个穿着警察和协警制服的男子,仔细看去,只有两个是正式警察,另外六个是协警。警察是空着手的,六名年轻的协警手里都拿着橡皮警棍。
为头的一个一级警司,约莫三十岁样子,挺胸凸肚,冲着胡浩然等人叫嚷道。
“警察同志,我们是来走亲戚格。”
俞勇沉着地应答道。
“走亲戚?嘿嘿,你哄谁呢?老实点,好好交代,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然,有你们受的。”
一级警司见出门的只有三四个人,心中大定,更加趾高气扬起来。
俞勇奇怪地说道:“警备同志,难道这里不准走亲戚吗?”
“哟,格的嘴巴还挺会说的嘛……哼哼,我看你们几个就不是什么好人?是记者吧?嘿嘿,到这里来搞新闻,告诉你们,打错主意了!”
一级警司恶狠狠地说道。此人身材也不是甚高,不过长相凶狠,颇能“震慑”住人,估计也正是这个原因,他的上级才派他到这里在执勤。“哎呀,陈所,误会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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