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将军单单独独占住这九江府孤零零的一地,能起多大作用,眼下帝国大军虽然还没有动作,可是一旦有了动作,这今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难啊,老弟,在咱们这九江府讨生活可要眼光尖滑还得放长远一些,没听说关西那边原来和太平教人打得火热的商人士绅,在西北王入主后都马上被清洗了,下场好的还能落得个充军发配腾格里,下场差的也就只有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刘姓商人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小得几乎连无锋功聚双耳也听不清楚,显然是两人在耳语。
“噢,难怪如此,我说怎么大伙儿都和这边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只是县官不如现管,你们这样阳奉阴违,难道就不担心成大将军痛下杀手?”李姓商人沉吟了一下随即又问道。
“谁说我们阳奉阴违?该缴的税厘咱们一分不落,至于其他么,咱们保持一个合适的度就行了,成大将军手下那帮子官吏大多还是咱们九江府治下的原班人马,他们现在虽然未成大将军卖命,可也得考虑自己的后事,若是把大家逼得狠了,难道就不怕万一时局有变,自己也没了退路?老弟,许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成大将军虽然打仗勇猛,可他是一个武人又是外来户,许多事情还是得依靠咱们九江府本地人啊,不敢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么,但几分薄面还是要卖咱们商会的人啊。老弟,跟着老哥做生意,一切放心,有什么问题,一切有老哥握替你担着。”话语内容渐渐又转回到生意上,两人的声音也渐渐恢复了原状。
看来成大猷在九江的统治虽然从表面上看去还是比较稳固,但内里也并非像外人所看到那般风光,保守守旧的士绅对他的太平教人身份依然敌视,自己在关西的无心之举居然也会对那些墙头草一般的商人产生如此大的震慑力,使得商人们也不敢完全倒向对方,这倒是无锋始料未及的,再加上在船上听得那船老大所说的,普通农户百姓不能从更换主人中获得好处,而北方却把分浮财占田地均贫富的行动搞得风风火火,这只会更激起这些人眼红嫉妒和不满,这三者之力真要一起爆发出来,成大猷能够抵挡得住么?
无锋不能理解成大猷现在在想什么,九江的处境并不乐观,以他和太平教总部的恶劣关系,真要出现状况,只怕他一样很难从北方获得支持。
成大猷现在的确很烦恼,九江府表面平静背后隐藏着惊涛骇浪,这一点他比谁都更清楚,他需要时间和条件来压下这一切,但没有人会给他时间和机会了,已经到了必须要摊牌的时候了。司徒明月早不死晚不死,却在这个时候死掉,这也迫使原本还在和他谈判周旋的几方势力陡然改变态度,要他立即表明立场,否则•;•;•;•;•;•;
恨只恨自己当初一念之差投入了太平军怀中,落得个不被强大的传统势力所接受的下场。那些士绅们整日阳奉阴违,自己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将他们斩尽杀绝,是自己屠刀钝了还是安闲日子消磨了自己雄心,反思无数次,得到的结果都不是,他不得不三思而后行,一旦屠刀挥下,自己只怕就再也不可能与代表传统势力的司徒家族中任何一方妥协了,就会马上面临来自这些保守力量的围攻,马其汗人是不会为外人倾力卖命的,到那时候自己只能独自面对,这一点正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主要原因。
可是自己若是不选择太平军,哪里能够轻而易举坐拥如此大的军力和地盘呢?成大猷不得不佩服和羡慕西北那位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他是如此好的运气如此好的机遇,几乎一切好事情都让他赶上了,而自己本欲效仿对方,真的走到这一步,才发现原本光明一片的道路等到你看清楚,下边却是一片黑暗和荆棘。
是该作出选择的时候了,虽然成大猷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从一而终的君子,但他同样不喜欢这种明知不是伴事急权相随的投效,毕竟如果背上一个弃主的名声是很难被人接受的。李无锋啊李无锋,你若是能够控制锦城也好,我便可以一举夺下黄冈作为见面礼,可是现在,却只能放弃你了。没有实力的人永远不会得到重视,成大猷素来信奉这一条,虽然李无锋已经派出人接触,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成大猷重来没有想过自己放弃自己的军队单身投效某人,离开了军队,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
司徒朗、司徒峻、司徒彪,三个名字在站起身来的成大猷口中咀嚼着,帝都局势未明,缺乏可靠的情报让成大猷更是无从选择,这一步选择虽不足以致命,但一旦选错要想再脱身,却是要花上九牛二虎之力了,成大猷清楚这一点。
第二章 中原 第七十节 抵京
司徒朗和司徒峻的招揽自然在成大猷的意料之中,可是这个司徒彪又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呢?成大猷想不通这个司徒彪有什么资格向自己发出延揽的信号,难道就凭他一个皇子身份,那他夜未免太高看他自己了。成大猷当然不相信对方只是一时兴起,敢于和自己对话的人肯定是有其依靠的。直到对方将乾坤道的底牌掀出来,成大猷才知道不但是自己,只怕是朝里朝外所有人都小看了那个一直韬光养晦的六皇子。
如果有乾坤道的支持,那这个司徒彪隐藏的势力便呈几何倍数的增加。已经入主九江快两年的成大猷从未放松过对情报方面的收集,早在太平教中奔波之时他便隐隐约约听说乾坤道在帝国南方的势力甚至超过了太平教,即使是太平教在南方发展也相当顾忌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乾坤道,但没有人清楚这个乾坤道究竟是由一些什么人组成,代表的究竟是何方利益,只知道他们以五湖为根据地,在江南一样有着相当深厚的根基,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们与一些庶族中精英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便是成大猷结合自己在太平教中的了解和在九江一年多中获取的情报信息得出的结论。
自己是不是该赌一把呢?可是就凭对方透露出来的几点信息就妄下决定,这是不是太轻率了一点呢?纵然是他有乾坤道作后盾,但没有任何军事力量作后盾,那一样是毫无价值,只是不知道对方信心满满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模样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踱步到窗台前极目南望,街道上车水马龙,大江上船流如梭,成大猷压根儿也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一行正欣欣然的漫步从不远处走过,绕有兴致的欣赏着他治下的九江盛景,如果能够让两人能以一种偶然巧遇的形式相遇,煮酒论英雄,举杯话天下,这也许是一段难得的佳话,但历史没有偶然,它只能从属于千万个偶然积累成的必然。
一览九江之后,无锋并没有多作停留,虽然成大猷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对象,但时机和所处的环境都不容许他去和这位九江的主人见上一面,尤其是在对方冷淡的对待了自己派去探听风色的使者之后,这种混沌不清的局面更是不易摸准对方所想,也只有等待将来时机成熟时再作道理了。当夜,无锋一行便乘船北上直入晋中,在晋中改换乘马车。虽然晋中的均贫富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还好并未影响到来往商旅的行程,无锋甚至觉得这里的检查流于形式,是不是当地官员有意放纵这些吓破了胆的矿主和地主们逃离,好乘机接手他们的财产和田地呢?无锋十分怀疑。
大陆公历697年12月10日,经过十五天的长途跋涉,无锋一行五人终于到达了帝都,与先一天到达的秦霜影一行汇合。无锋一行一路上四处耽搁不少,而船队则直下岳阳,在岳阳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疯狂袭击,好在无锋的卫队早有准备,而对方的目标也直指无锋一人,对司徒玉棠等旁人却是丝毫不顾,无锋座舟被焚毁,连卫队和各派派出的护卫高手,也共计有三十余人丧命,而汉中府派出的军队更是有多达一百余人牺牲,这在帝国朝中也引起了轰动,好在司徒玉棠临危不乱,果断的压下了要求彻底调查的舆论,而继续东下直入江南湖州太湖,在太湖水师护航下上溯至鲁阳境内经扇江逆行回帝都,才未暴露装病未出的无锋其实不在船上的真实情况。
直到这时候无锋才悄悄潜入大帐,真正开始露面接待那些已经前来问安探听情况的各路人士。
看着略有些清减的司徒玉棠,无锋心中泛起一丝奇妙的感觉,若是自己真的娶面前的玉人为第一正妻,也许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但可以赢得依然以司徒家族为正宗的保守势力的一定支持,缓解自己与他们的关系,而且对整个帝国民众心理来说这也是一个相得益彰的结合,更为难得的是她也有着和林月心一般的果决谋断之力。
“玉棠,这一路来辛苦你了。”凝视着对方略略有些尖瘦的玉靥,无锋拉住对方的手郑重其事的道。
脸有些发烧,虽然房内没有其他人,但司徒玉棠似乎还是不能适应无锋这样直接的感情表露方式,悄悄从对方手中抽回手,司徒玉棠顺手掠起散落的秀发,镇定了一下情绪回望对方含笑道:“你我宜属夫妻,如何说如此生分的话?你这一路也还顺利吧?”
“嗯,还算顺利,从九江到晋中,虽然都是太平乱党的控制区,但他们其实对这方面管制得并不严格,让我也见识了一下他们太平教人的管理方式,大失所望啊。”无锋大方的牵着对方的手走到椅前坐下,自己才坐回主位淡然一笑道:“这些低贱的家伙蛊惑人心倒是有些本事,真要论治理地方的手段措施却是不值一提,我看河朔不久必乱!”
“噢?”司徒玉棠扬了扬漂亮的柳眉,讶然道:“不是说太平教人在河朔统治十分稳固愚民们争相拥戴么?”
“呵呵,这要看怎么说,一地之成功并非一些愚夫愚妇们拥护便可达到,河朔素来富庶,若论民间富庶程度在帝国也只逊于江南东海五湖而已,太平教人在河朔大搞所谓的均贫富运动,不但大户商贾们惨遭洗劫,即便是口攒肚落几代积累下来寻常中等人家一样叫苦不迭,这等自以为可以满足一些人头脑一时发热美好空想的劫富济贫行径已经完全失去了章法,而且还愈演愈烈,那些平素好吃懒做的刁民纷纷趁机加入到这一行列,推波助澜,而那些太平教人所谓的官员们更是煽风点火大肆造势,自己借机从中渔利中饱私囊,这种毫无法纪的强盗行径岂是治国之道?荒谬!”无锋也对自己所见所闻摇头叹息不已。
目光直视对方,司徒玉棠淡然自若的微微一笑,玉白莹润的双颊竟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神采,清冷如月华般剔透的目光落在无锋的脸上,“即使如此,无锋为何不趁机收复河朔呢?”
无锋没有想到自己一番无心之言竟引出这样一个不好作答的话题,本想回避,但见对方清澈如水的溶溶目光一动不动落在自己脸上,一时间沉吟不语,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应答。
“莫非无锋也有难言之隐?太平匪徒一干乌合之众,本就是一些愚民蠢子借助邪教教义迷惑民众,利用帝国个别地方政策上的失误裹胁而起,今时日渐久,民众亦逐渐认清其本来面目,如风中之烛,挥手可灭,无锋为何却不愿作这顺民心合民意之事,为帝国建此殊功呢?”少女的话语语气虽然和缓,但却字字入心,颇有些劝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