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别乱动,我后天再来给你换一次药,现在学校医务室都没人,只好将就了。”我忙说谢谢,总觉得还有什么话要说,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时候他倒说了:“ 你这人真是,难怪别人说你孤僻,我这忙前忙后料理你半天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恩公叫什么啊?”
我拍了拍后脑勺,做抱歉状问:“ 你尊姓大名?”紧接着又补问了一句:“ 谁说我孤僻?”
他笑了笑,居然也有一口好牙,让人有亲切好感。然后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 我叫周密,匡吉周,秘密的密。”然后他又主动告诉我他快升研二了,从别的学校考过来的,居然就是我报的那个专业的。我忙尊称一声师兄,没忘了再三追问:“ 是谁说我孤僻?”
周密笑笑说:“ 你若是不孤僻,大暑假的一个人在这儿过?”我听了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他看了看我,一时也无话可说,便起身要告辞:“ 我走了,你好好养着,我看你这两天也不能走路了,老实呆着吧,早点睡,我明天给你送早饭。”说着便起身要走,他转身的一刹那我看见他的白裤子两侧有几处血渍,是他背我的时候给染上去的。我忙说:“ 你的裤子……”他转过头,看看我,又看了看裤子,笑笑说:“ 幸亏在两边,要在屁股上,别人还以为我大姨妈来了。”我一听便笑了,一笑又扯到了伤口,脸上表情十分古怪。周密也笑了。
我笑了笑就停下来说:“ 你今天晚上能不走吗?”
他收回脸上的笑意,讳莫如深地看着我,我低下头,没有看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说:“ 你不要走,我害怕孤独。”
周密就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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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密有浓密的黑头发,摸上去有点扎手,眉毛也一样浓密,眼睛微微地凹进去,是撩人的单凤眼,有点桃花相。鼻子直而挺,鼻尖上有颗痣,他说那叫独占鳌头痣。鼻子下面那张嘴,除去说话都抿得很紧,好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守着。下巴微长,若是短了一点,倒实在是标准的阴柔型中国美男。
这一切我都是在床上细细端详出来的,那晚周密洗完澡之后自然地就躺到了我的身边,我只是配合性地朝里挪了挪,周密就侧过身搂住了我。我闻着我并不熟悉的男性气味,觉得很踏实。周密只是很老实地抱着我,和我端详他一样端详我,然后说:“ 你哪儿都长得好,但是眉心不饱满。”我问他:“ 有什么说法?”他说:“ 相由心生,你这人意志薄弱,不坚强。”然后他抓起我的右手,看到我手上那个掩藏伤口的藏饰,说:“ 里面应该有个伤疤吧,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还真自杀过?”我又问:“ 是谁告诉你的?”他文不对题地说:“ 你自己也知道这根本不是秘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揭开那个藏饰。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很久之后他问我一个问题:“ 你和几个人上过床?”我说:“ 你猜呢?”他说:“ 我不想猜,你自己说吧。”我老老实实回答:“ 一个。”周密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摸我的头发,我抬头看着他问:“ 你不信?”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无心追究,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周密说出来一段话:“ 别人都说最难骗上床的是处女,其实不是,真正难骗的是那种只和一个男人上过床的女人,她们的道德防线才是最难突破的。和一个人上过,她们还可以自称烈妇,若是和两个人上过,那就和一百个上过没区别了。”
我听了这番道理,哂笑一声:“ 你还是个风月老手,顺带研究女性心理。”他把手伸到我胸前,暧昧地说:“ 我可没说过我是柳下惠。” 我便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然而很快我又睁开双眼,因为刚刚触碰我胸口的手现在停在我的脸上了。我一脸诧异,问他:“ 你怎么了?”他笑了出来,并且笑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好半天他才停下来说:“ 你真是个特别可爱的女人,我不喜欢奸尸,再说你腿上还有伤呢,起码等你腿好了再说。”说罢在我额头吻了一下,轻轻地抱住我。
后来我们就心平气和地聊起天来,我跟他说起李冬冬、陈子涛,还有那个广佬,我把我上大学的几年生活都讲给他了,他听听笑笑,再听听,再笑笑,对任何事情都不置可否,只是一个劲地说我是个傻冒。后来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他有很多个,还有很多个性伴侣。我问他女朋友和性伴侣有什么区别,他说一种是带出去用的,一种是放在床上用的。我说那我们现在算什么,他说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算,然后命令我闭眼睡觉,我就乖乖地闭上了双眼。那天晚上我没有想李冬冬和陈子涛,在周密的怀抱里顺利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密已经买好了早饭,并且回自己寝室漱洗完毕了。他白天看上去少了晚上那份阴柔,英朗了许多。我的双腿还是动一动就痛,于是他把洗漱用具放到我的床前,让我洗脸刷牙,他则拿出一支烟,在一旁一边看我,一边抽了起来。经过昨天一晚,我对这种目光已经见怪不怪,只等他再说出什么高见了。果然,他抽完烟之后说:“ 我老觉得我要真跟你上了床,我们俩就算完了,可是统计系的系花这么大块肉就这么放了,我又不甘心。”我一边胡噜着我的油条豆浆,一边说:“ 不是说等我腿好了再说吗?”他又笑了起来。我一时也觉得可笑,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又天南地北地扯了一会儿,他说:“ 好了,你自己老实呆着,看看书,复习一下,我要去见我女朋友了,那可是个小处女,中午回来给你带饭。”说完就走了。
我如他所说老实地看起了书,破天荒地一上午没有想到李冬冬。中午周密如约而至,带来两个盒饭,我们边聊边吃。周密把我没吃完的饭菜全扣到自己的盒里,吃了个精光,然后说他要睡觉,让我陪睡,我便老实躺下。他还是抱着我,看来看去地看,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他:“ 你有没有特别爱过一个人?”他的眼神一片茫然,并且把这种无助很明显地表达给我,我很吃惊,他说:“ 好几年前有。”我又问他怎么分开的,他耸耸肩膀说:“ 时候到了就得分呗,没什么。”我问他:“ 你难受吗?”他想了一想说:“ 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分开的时候不会让你觉得有多痛,但你永远都没办法忘记。”我听了这话,想到李冬冬,他至今都让我觉得痛,而且没有办法忘记。我又问他:“ 那你从此就游戏人间了,不相信爱情了?”他哈哈大笑,笑得差点没从床上跌下去:“ 你看港片看多了吧?我就是个普通人,不过别人干了不敢承认,我大大方方说给你听而已,傻妞。”他的坦率让我放心,同时又觉得遗憾,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可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对?我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头绪,突然闷闷不乐起来。我想起李冬冬曾经跟我说:“ 文静,我永远不会先辜负你的。”后来周密就睡着了。
第三部分第5节 平辈之间的付出
周密的出现打破了我的沉闷生活,但显然他和我不是同样的人,我对周密莫名其妙地绝对信任和依赖,连我自己也觉得吃惊。但是有了他,我不用再独自沉浸在没完没了的回忆和痛苦里。我喜欢周密,喜欢他的坦率和对我的惊人的洞察能力,他轻轻一两句话总能说到点子上,让我很佩服。但并不是说从那以后我便把李冬冬忘了,事实上正好相反,我对周密谈到的大多数话题都是李冬冬,我几乎把我能回忆起来的和李冬冬有关的全部细节都说给周密听了。他不厌其烦地听着,最后得出结论———我所有的痛苦都是自找的。我再一次无话可说。
周密在我的寝室里混了好几天,白天出去干什么我不清楚,也懒得问,反正到了吃饭时间他都会像鬼一样冒出来,给我带来吃的、喝的,陪我东拉西扯,晚上再回来陪我睡觉。那时候我甚至很希望我的腿永远不要有康复的那一天,而且渐渐地一到晚上便焦急地期盼他早点出现。我对他的依赖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尽管我们认识了才一个多星期。让我欣慰的是,周密似乎也同样地信任我,把他自己干的所有坏事基本都跟我说了。我经常说他是个坏种,他也不生气,依然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后来,我的腿终于好了。我把纱布拆了,尽管那两大块淤痕一时半会儿散不了,但伤口总算结了痂。我看着自己的皮肉,直恨它恢复得太快了。这时周密看着我的腿说:“ 嘿嘿,你的腿终于好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想我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如果他对我有要求的话。
夜幕终于降临,周密睡在我身边,我突然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周密依然和平时一样。我们开始聊天,他仍旧要说几个黄段子,平常没有的那种暧昧的感觉这时候全冒了出来。我觉得我笑都笑得假模假样的。周密是个聪明人,他自然发现了,侧过身体说:“ 你担心什么也发生不了!”我生气地说:“ 你胡说!”周密说:“ 你并不爱我。”我说:“ 你也不爱我。”然后我们沉默了很久。
后来什么都发生了,事实上我和周密在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情况下突破了那层关系,大概是因为我们太熟了。事后我失声痛哭了起来,因为我想到了李冬冬。周密抱着我,恢复了自然的神情;开玩笑似的说:“ 怎么了,小荡妇?后悔啦?”我哭着说我难受,周密不停地拍我的脊背,摇着我,软声软语地安慰我;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先醒来,自己穿戴好了,出去买了早饭回来给周密。回来的时候他刚刚醒转,突然用很温柔的眼神看我,看得我很不好意思。然后周密又有惊人之语了:“ 你做我女儿吧?”我听了莫名其妙,他说:“ 做女朋友不合适,做情人又太委屈你,还是做我干女儿吧?”我还是没听明白,他又接着说:“ 平辈之间的付出都是有限的,并且需要回报,只有对小辈子女的付出没有任何目的。你明白吗?”我的眼睛立即湿润了,走上前去,让他亲了亲我的额角。
后来的一段日子突然简单了起来,周密隔三差五地来看看我,帮助我考研复习,偶尔留宿在我这里,但我们的性生活却非常有限,在这方面我们对彼此都无法尽情释放,也许是关系太另类,也许仅仅是我们并不相爱。反正亲密接触的时间非常少,多数是他抱着我安静地睡觉。我和周密在一起以后,睡眠居然有了很好的恢复,而且开始淡忘往事。
一直持续到学校开学前半个月,宿舍管理处通知我必须搬出去住了,因为新生要进来了,本来让我留在这里住到现在,已经给尽面子:我已经毕业了。这时候我发现我实际上就是个无业游民了,我的大部分同学都找到了工作或者正在找工作的过程之中,少数几个考研的也都不在学校复习。我无处可去了,当然只能告诉周密。
很快周密便帮我在校外找好了住处,花了一上午时间把所有的东西都安置好,我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这是我第三次住在校外,第一次是和李冬冬,第二次是和陈子涛,而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再回首已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