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两人同时哈哈大笑。慧如笑着说: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少女写的呢。”
“那么粗大一个人,感情倒细腻。”
“我们家老太太讲,除了穷点没什么不好。”
“真要给先英招女婿?”
慧如咯咯欢笑,笑得宁昕儿满脸通红。慧如紧盯着问:
“说实话,是不是动心了?”
宁昕儿一把推开慧如:
“瞎扯什么呀!就他那样的人,去去去……”
这么说着宁昕儿突然惊讶:
“哎,你怎么知道这个叫骨箫的是谁?”
“年前他在《乐原晚报》上发表过一首诗,专门拿来我看,就是用骨箫这个笔名。”
宁昕儿沉默不语,不由得想:“他跟慧如还讲过什么?”慧如紧跟着反问:
“你又是怎么知道骨箫是谁?”
宁昕儿调皮地否认:
“谁知道这是谁呀!”
慧如抿嘴一笑:
“骨箫可是稀有啊,别丢啦!”
宁昕儿更加吃惊:“未必送我骨箫他也跟慧如讲过?”
如此一想倒是很甜蜜。
送走慧如后宁昕儿再看那篇散文,越看越觉得隐含着特别的深意。宁昕儿猛然一激灵,井上似乎在表明,心存渴望的并不是他,难道他并没有这样的渴望?
宁昕儿始终居高临下,一直只考虑自己的选择,以为只要她敢于接纳对方必然感激涕零投的入。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并没有选择她,宁昕儿开始惊慌了。
再细细回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忽视对方的态度,也许根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宁昕儿又一次想起井上讲过的螳螂故事。
井上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不可能发生的。螳螂一对大眼睛里藏着上千只小眼睛,它在捕食时能把上千只眼睛全部调动起来,能够看清四面八方,黄雀根本不可能偷袭它。
但这蠢东西一旦吃饱,在不需要捕食的时候就孤芳自赏。这时候它上千只眼睛只注视自己,无视任何其他存在,即使危险已经逼近眼睛底下也视而不见。因此螳螂的毁灭,完全是因为一旦满足就无视一切。
这是想说明什么?是在说“随便找一个他也能满足”,还是说“一旦满足他就把一切都忘记”……
其实就是个随便讲述的故事,根本没有明确暗示。此时此刻的宁昕儿将一切相干不相干的事都联系起来,越想越烦恼。
她开始坐立不安,特别害怕失去,这样的害怕接近恐惧,平生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
可是肩负的责任如此沉重,几乎不容她伤感。每天有无数的报告需要签批,还有许多不得不应付的场面。
宁昕儿被苦恼折磨得心烦意乱,在这样的焦灼不安和忧伤郁闷中,宁昕儿渐渐消瘦。
宁元祺很着急,苦劝宁昕儿去医院调养。宁昕儿知道自己的心病,她不肯去医院反而更加忘我的工作,在紧张的工作中她能暂时忘记烦恼。
她越来越害怕黑夜,害怕一个人回家面临凄清,她便四处奔忙。
不觉就到夏天,她从青海回来心头舒展一些。那里的贫困震撼了她的灵魂,但是那些人非常快乐,很少显露悲伤神色。
宁昕儿像是有所醒悟,财富能够带来快乐,但是快乐并不需要太多财富。
回来第一件事就去翻报纸,看到骨箫的诗——《告别轻浮的白云》:
渴望雨,渴望风,
反而需要乌云地赐予。
蓝天下谁不会舒展广袖,
飘飘忽忽的美丽,
不过是漫天飞絮。
渴望风,渴望雨,
那天空中的灿烂,
只是悠悠荡荡的思念。
滚滚翻涌的壮怀,
未必一定拥抱幸福,
但是一旦面临苦难,
即使只能发出一声惊雷
也不忘深情地呼唤……
宁昕儿叠好报纸,有些恼怒:
“打什么哑谜!”
不禁想:“起码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义,光这样瞎猜疑只是折磨自己。”
她恢复了一向的果断,毅然决然嘱咐秘书:
“打电话给上海分公司,立即联系一家医院,我要去休养。”
《利害》 第二部分《利害》 身负原罪(1)
第十二章 身负原罪
井上冒名顶替取得驾驶执照后,算是完成罗尼尔先生布置的第一个题目,接下来去寻找TIM存在的问题。
站在TIM柜台外观察半天,要找出存在的问题还真不容易。
那些人不认识他就不跟他多谈,井上便把自己的钱存进去看他们怎么操作,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究竟。于是井上询问前来办理业务的客户:
“您认为,TIM在哪些方面还需要改进?”
客户用怪异的目光把井上瞟瞟,根本不理睬他。井上又去楼上,看他们的信贷员怎么工作。
TIM没有信贷员只有客户经理,井上想详细了解客户经理与信贷员有什么两样?人家不肯跟他闲聊,一听不是来办理业务的就客客气气把他礼送出门。
出门后井上去外面晃荡,一边想怎样才能发现他们存在的问题。
临近中午他准备回花江狗肉店。电车经过徐家汇时不远处闪过“红狐专卖”字样,他一惊马上准备下车。
红狐是乐原纺织集团的品牌,井上对它太熟悉了。
专卖店很大,占据一幢四层楼房,里面陈列了红狐系列产品,很多产品在乐原的商场都没展示过。井上啧啧赞叹,这乐原纺织集团究竟有多庞大呀?他所争取到的乐原纺纱厂的业务仅仅是这座葡萄园一根枝蔓。
“狡猾的宁昕儿,可不会轻易亮出底牌。”
一阵甜蜜涌上心头,井上打算回去后好好央求宁昕儿给他增加点业务,起码要把织布厂、印染厂、服装厂的业务全部争取过来。
可是紧接着就是一缕惆怅掠过,他害怕面对宁昕儿。
他已经感觉到宁昕儿目光中深藏的话语。可是他悲伤地意识到,那宁昕儿岂是他能觊觎的!加上二十九岁的人已经不再懵懂,即使心中充满渴望井上也不会信马由缰,而是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在红狐专卖店逛一圈,井上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发现了TIM存在的问题。
赶紧坐车返回TIM。外资银行中午休息时间不长,这会儿已经有客户经理上班。
他去问一位面相和善的客户经理,如果持有商业承兑汇票怎么办理贴现?井上对商业承兑汇票特别熟悉,就想比较一下TIM的操作程序是不是更合理。客户经理说,国内的票据业务TIM不能受理。
回头井上便想,洋人做事太守规矩。不准外资银行办理人民币业务,通过票据业务可以变通的呀,在商业承兑汇票上附加一个银行保证,不就跟银行承兑汇票一样了!人民银行从来没有明确禁止外资银行为国内客户进行承兑担保,通过这样的承兑担保照样可以收取手续费呀!
井上把这一点发现作为TIM存在的问题,并且详细提出他的建议,连同取得驾驶执照的经过,写成书面材料交给人事主管。
很快罗尼尔先生就召见井上。一见面罗尼尔先生用中文说:
“以后就叫你胡荪先生……”
话没说完他就捧腹大笑。笑过了说:
“如果我能当上首相,一定推荐你去军情五处,但是作为银行经理我一定不要你这样的雇员。太可怕了,你几乎不知道什么叫犯罪!不过我相信,未来能够跟我们竞争的一定是你这样的人。”
井上不知道他这是赞扬还是嘲讽,尴尬地笑笑。罗尼尔先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友好,他站起来紧紧握住井上的手说:
“有趣,就用胡荪这个名字,我为你保密。从此,你跟着我!”
果然罗尼尔先生就在他秘书对面给井上安排一个位置,任命胡荪为他的临时助理。
这样一来改名胡荪的井上就可以去熟悉任何部门的工作,并且经常陪同罗尼尔先生外出,渐渐进入罗尼尔先生的社交圈子。
罗尼尔先生开一辆林肯车,得空就指导胡荪学习驾驶。没想到学会开车一点不难,没过多久胡荪就能初步驾驶。
这时候才发现那本假的真执照果然畅行无阻。既然如此那两千多就不算白花,也就不用再去折腾可怜的交通值勤退款。只是井上必须时刻记住自己叫胡荪。
进入罗尼尔先生的社交圈后,胡荪的英语水平进步很快。而且在这样的圈子里能够增长见识,不知不觉中胡荪就在把自己洋化。至少在行为上,总是要去模仿。
时令进入夏天,胡荪焕然一新。
TIM每月给他三百美元津贴,这是意外收获,胡荪便没有觉得这是劳动所得,用起来也就不大节俭。
他去红狐专卖店买了很多衣服,把自己从头到尾彻底更换。也不坐电车了,没有汽车给他开就坐出租车,时刻都在注意模仿绅士风度。
不过一到夜深人静就会非常难受,总是要去思念。
他依然不敢去幻想,他的心因此飘忽不定。他把这样的情绪倾注在写作上,尽可能写得含蓄。他知道宁昕儿是一只高高在上的飞鸟,害怕被他一惊吓就飞走。他宁肯这么守候着,因为他心乱如麻,不敢相信他能给宁昕儿带来幸福,同时又不甘心寄生在宁昕儿羽翼下,更不愿意做第二个罗凯风。
总是思念宁昕儿对不起先英,他便不时给先英写封信。同样不敢明确表示什么,他喜欢先英但是没有爱的激情,因此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追求。他相信先英唾手可得,可是一想到追求先英不是因为爱便有一种罪恶感,便十分苦恼。
这天收到先英的回信,信中净是快乐,感染得胡荪乐不可支。
可他随即便是去想念宁昕儿:
“她快乐吗?”
宁昕儿隐约透露过,她小时候很孤独。母亲带她离开桑梓堂后几乎不能照顾她。那将是怎样一种生活?胡荪努力猜想,因为心疼而情绪低落,甚至悲伤。不过倒是调动起创作激情,竟然浮想联翩写出篇小说来。
他非常满意这篇小说,随时都揣在身上,更愿意相信这是个真实的故事。
罗尼尔先生的秘书对胡荪说,她接到个电话,对方说从乐原来,住在普济医院,叫井上李如果方便就去一趟。秘书回答没有叫井上李的人,对方坚持说一定有,是乐原承天宫信用社派到TIM学习的。于是秘书问胡荪:
“知道谁是井上李吗?”
胡荪撒谎:
“原先准备派井上李来学习,后来换了我。我代表井上李去看一下吧!”
出来后胡荪想:“这会是谁呢?”他拿上写明地址的字条,坐出租车去寻找。
普济医院很小,环境特别幽静。没有多少病人,似乎医生护士反而比病人多。
《利害》 第二部分《利害》 身负原罪(2)
问到12号病房,居然是一座小别墅。高大的树木浓荫蔽日,草坪起伏不平,碎石铺砌的小路弯弯绕绕。
在一条人造小溪边,树阴下支着一把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