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下的原料部经理魏晋风看出这一点,害怕宁总的冷傲把巴老板得罪,赶紧接过话:
“我们宁总沾不得酒,今天这个酒怎么喝法都听巴老板安排。”
宁昕儿不仅姿容出色还有一股令人不敢亲近的气势,总是让人觉得她高不可攀,即使巴偏花坐在她旁边也有些拘束,显得不尴不尬。
魏晋风抬举巴偏花出来掌酒,他乜一眼宁昕儿:
“正好一边六个两边平分,宁总的酒你们自己人代下。”
魏晋风马上叫苦:
“这几天陪同巴老板没一顿不被你们放倒。”
巴偏花哈哈大笑:
“我们粗人做事讲个豪情。宁总手下我领教了,就是趴下也不装狗熊,这种人可以长久交往。”
宁昕儿含笑赞许:
“他们都很敬业,什么场合都不损害公司形象。”
说着宁昕儿将酒杯递给巴偏花:
“我不会喝酒也替他们分担点压力,给我倒上一点算是带个头。”
倒上酒相互敬过,除宁昕儿外都是一饮而尽。再倒酒时井上心虚了,自以为好酒量,现在一看巴偏花等人才高山仰止。
头一次在宁昕儿面前挣表现不能临阵退缩,然而如果醉了更加丢人现眼。
井上喝酒上脸,不久就满脸通红。注意到宁昕儿在瞟他,似乎在怀疑他的酒量,井上的自尊心被刺了一下,又不敢豁出去硬拼,便暗暗想办法对付。
巴偏花吩咐换大杯倒满。那宁昕儿的一杯谁代喝呢?前一轮是魏晋风代喝的,井上便把这一杯接过来。这一来面前两大杯,井上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喝不下这么多酒。
他一把按住酒杯:
“光这样灌少点趣味,我们来搞个花样。看看这样行不行,两边各讲一个笑话,把对方逗笑就送一杯酒出去,没把对方逗笑再添一杯过来。”
《利害》 第一部分《利害》 豪富佳丽(4)
都说这个办法好,于是从井上开始:
“什么叫勇敢?前回的海湾战场上,攻打伊拉克的多国部队进行一场比赛,就比勇敢。德国士兵竖根五十米高的杆子,爬上去纵身跳下来,说这就叫勇敢。美国士兵富有挑战精神,竖根一百米高的杆子,也爬上去跳下来,说这才叫勇敢。法国士兵富有想像力,他们说有准备地往下跳,下面又是沙漠,一点不稀奇。于是他们把杆子凿得千疮百孔,然后往上爬,这一来不一定什么时候杆子突然断裂,人就从半空中结结实实摔下来,问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勇敢?一位英国将军说,我们不能输给法国人。他下达命令,让士兵爬到杆子顶上,下面用炸弹将杆子突然炸飞,这样一来必定惊心动魄。将军话音未落,一位他手下的士兵冲上去,对着将军扬手两耳光,打过了说:‘蠢驴,这才叫真正的勇敢!’”
宁昕儿笑得直不起腰,将脸埋在臂窝笑得双肩颤动,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旁人都不笑,奇怪地望着宁昕儿,这有什么好笑的?巴偏花说该罚井上一杯酒,井上只得认罚。
喝下大杯罚酒肚肠翻江倒海,井上起身去卫生间“哇”一声喷吐出来。呕吐属犯规动作,是酒席台上不齿的行为。然而确实不是做假使诈,实在压制不住酒精上窜翻涌。
井上不想认输也不想回去坦白,急忙就着水龙头灌凉水,肠胃稍微好受些。
再回席上似乎又能喝了。都满饮一杯,渐渐有人胡言乱语。井上掂量自己还能支撑,便招呼再添一杯,很快倒下几个。
宁昕儿推说有急事先走一步。
她一走满桌人肆无忌惮,巴偏花扯起喉咙喊划拳,井上迷迷糊糊跟上去吼:
“一个男人,两个婆娘,三更才歇,四更又上……”
大吼一阵逼出些酒精,巴偏花还有兴致,拽住井上两人单挑,如此一来个个都昏昏沉沉。
餐厅小姐唤来桑拿中心技工,把他们搀去泡在涡流冲浴池。
温水有规律地翻涌,一身酥软轻松,迷糊一会儿井上有些清醒了,看其他人还在水池酣睡他准备先走一步。技工却不让他走,说这样迷迷糊糊出去万一闪失他们担待不起。于是技工给他擦背,完了又送去包间做按摩。
井上没做过按摩,猛然看见个小姐进他包间,窘得无地自容。小姐“啪”一声关了灯,只有电视机透出忽明忽暗的光线,井上有些眩晕。小姐披件雪白浴衣,容貌清丽,柔媚一笑来抚摩井上脸庞:
“都安排好的,先生不必紧张。”
井上本能地坐起来:
“不习惯。”
小姐哧哧地笑,手一抖解开浴衣,嗲声说:
“骗谁呀,宁总的客人都有身份的。”
井上心头一咯噔:
“未必是宁昕儿安排的?”
不由得想自己在宁昕儿眼中是个什么样下贱东西!这一醒悟令他非常愤怒,觉得是对他的侮辱。他一把推开小姐,怒容满面地冲出去。
出门迎风一吹脑子一片空白,知道不能骑车便推着摩托车缓缓移动。门口保安冲上来,几乎恳求他酒醒后再走。
这时的井上很激动,他希望自己在宁昕儿眼中是个令人敬重的人,没想到宁昕儿会如此蔑视他,竟然安排他嫖娼。
他已经难以自控,加上醉酒的人多半不肯承认自己喝醉,便以为保安的拦阻也是拿他取乐。井上更加生气,大吼一声挣脱保安,惊动大堂经理出来苦苦劝留,井上仍然要走。
宛自天成招待所也是宁家产业,招待所后面有个叫桑梓堂的园中园就是宁昕儿的家。
宁昕儿午休后正要上班,她的贴身女侍滴滴金说:
“招待所来电话,小姐的一个客人酒醉了还骑摩托车,怎么劝都劝不住。”
宁昕儿急忙从桑梓堂出来。赶到接待大厅门前,见井上扶着摩托车把手一定要挣脱保安拦阻。宁昕儿十分生气,走上去冷冰冰一句:
“该不是发酒疯吧!”
井上脑袋昏昏沉沉倒还没有完全糊涂,他认出眼前的宁昕儿,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更加强烈。突然一瞪眼:
“就是贫贱点,我也不是畜生呀!”
宁昕儿霎时一脸通红,羞愤难当扭身就走。
井上发了呆,木然地望着宁昕儿的背影,为刚才这句酒后气话深深懊悔。眼前一片灰暗,他垂头丧气推动摩托车,一步一步走出招待所。
上了招待所门口的林阴道,双腿软弱无力,他在路边坐下。头顶蝉鸣聒噪,四面烈日炎炎,很快就大汗淋漓。
他脱下西装,背靠树干想,这顿酒白喝了,没给宁昕儿留下好印象还把她得罪了。转念想又觉得自己没错,甚至觉得自己很高尚,至少还没有堕落。
《利害》 第一部分《利害》 良币劣币(1)
第三章 良币劣币
已在生意场上打拼十年的宁昕儿哪样事不知道,之所以提前离开就是知道男人酒后要荒唐。她洁身自好,但不反对下属陪同客人时行为越轨。
不过她只是默许不会主动安排。她肯定不赞赏这样的行为,甚至反对宛自天成招待所开设异性服务项目,但她一个人改变不了家族的决定。
被井上戗了那么一句,倒是令她没有想到还有人节操坚刚,她接触的男人通常得过且过只图快活。然而她冰清玉洁,因此觉得井上在污蔑她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她不想责备谁,各人一种生活方式,管人家干什么!她只是恼恨,恼恨一阵埋怨自己不该带了井上李来。
开上她的红色法拉利轿车,一溜烟冲出招待所。眼前浮现井上通红的眼睛,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井上,应该向他道个歉。
“可是,”宁昕儿又想,“没人强迫你接受,乐意不乐意看自己,冲我发什么火,我是给你发火的?”
如此一想愈是生气,觉得这小人物不识抬举,对你说两句客气话还是看在你是慧如的手下,不然哪能给你接近的机会!
正在气呼呼的时候蓦然看见路边树阴下的井上,无精打采似乎很忧愁,仰靠树干几乎一动不动。
宁昕儿一踩刹车摁下车窗,井上漫不经心地扫一眼马上紧张起来,紧跨两步到车窗前急切说:
“刚才昏了头,宁总不要生气。”
宁昕儿有点窘,微红了脸含着怒气问:
“你很愿意一直讲这件事?”
“我原先在政府机关工作,思想比较传统。”
“不要骑摩托,带你一段。”
井上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摩托车,宁昕儿说:
“我会安排人送到你们信用社。”
井上喜滋滋地道了谢就去副驾驶位置。
车内温度很低,井上挟卷一团热浪进来,马上塞满浓烈的男人气息。宁昕儿微微一颤,瞟一眼井上:
“幸好这车还结实。”
井上舒舒服服躺在靠背上笑嘻嘻地说:
“我手长脚长动作幅度又大,到哪儿都拘束,不拘束自己吧就讨人厌。有回去我们县长家,他家老太太听不得声音。可是地上墙上到处是东西,不当心就一脚踹翻个花盆或者一抬手碰下个什么玩意儿。我一进屋就磕碰得‘叮叮咚咚’响,把那里面房间的老太太惊吓得哆哆嗦嗦地问,‘这是牵个猴子回来了还是红卫兵又来啦?’”
宁昕儿急忙一刹车,咯咯笑趴在方向盘上。笑够了抬头瞟一眼井上:
“不许讲笑话,多危险呀!”
向慧如请过假,井上便觉得下午脱岗不算违反纪律,宁昕儿一直送他到竹林路。
宁昕儿隔了车玻璃瞥一眼那间由屋檐延伸出来的小棚屋,突然把目光停在罗大爷门口,眉毛一扬似乎大吃一惊。井上请宁昕儿下车喝口茶再走,她笑笑没有答应。
不过井上已经很快乐了,回到自己棚屋倒头酣睡。
半夜饿醒井上去煮面条,却是一无所有。这才想起早晨只顾帮小九买东西,忘记购买自己的面条。
他出门寻找夜排档,见小九门缝漏出灯光,夜这么深了怎么还有灯光?井上去敲门:
“没什么事吧?”
小九拉开门,红着脸望着井上,那眼里很着急。
“你是在担心我吗?”
井上问,小九用力点头。井上感动得鼻孔一酸,安慰她:
“没有事,只是喝多了,下午一觉就睡到现在。”
小九马上现出快乐神情,指指自己小嘴。井上猜出她的意思,照实说:
“没吃晚饭。”
跟进院子井上大声喊:
“罗大爷,我来要点饭吃!”
堂屋里咳嗽两声就算回答。
跟到厨房井上在案几旁落座,小九摆出好几样菜,一看就知道早有预备。井上笑嘻嘻地逗她:
“待大哥这么好,大哥一定照顾好你。”
小九动手夹只海蟹,井上说:
“这东西太贵,留给你们吃。我中午才吃了宴席,那是山珍海味全有。”
小九鼓着小嘴不高兴,井上接过海蟹,张开钢板样坚硬的牙齿“喀嚓喀嚓”连壳带肉咬碎囫囵吞下,小九就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