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两个女孩儿家,把这挑选合适布绸当作大事,叽叽喳喳探讨个不停,醒言也觉甚是有趣。看琼肜、雪宜现在这情形,快赶得上平日习文练字的认真劲儿了。
在她俩紧张挑选之时,醒言便和这家店铺的胖老板攀谈起来。当然,主要话题还是围绕着这些布匹的价钱进行。
正当跟老板讨价还价到了关键之时,少年却突然发现,这位面朝门口的圆脸胖老板,却面容突变,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醒言见状,赶紧也转头看去,便见铺门外的大道上,有两个粗壮的大汉,正扛着位年轻妇人匆匆而过。
经过这铺门时,这俩汉子肩上的女子,虽然双目紧闭,如遭梦魇,却似乎仍有一丝神志,拼命挣扎了一下。虽然无济于事,却也让这两人缓了一下脚步,刚好让少年看到。
只不过,门外这匆匆的行色,也只是稍稍一缓;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那二男一女已从门口一晃而过。
“不好!定是无良恶徒迷奸拐骗之事!”
只稍稍一愣,醒言立即清醒过来,于是往日从茶楼酒肆听来的传闻又涌上心头。
“罢罢!看来这阳山县风俗不佳,光天化日下便敢做这等恶事!”
路见不平,热血少年自当拔刀相助。看了一眼那个正兴高采烈挑拣绢绸的小妹妹,醒言便觉着这等小蟊贼自己应能对付,她俩正在兴头上,也无需惊动。心下打定主意,他便跟眼前掌柜轻声交待一句,然后就朝琼肜雪宜那边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替她们付钱。
听他这声轻描淡写的招呼,琼肜“哎”了一声,便又专心品鉴起哪样白绢好看来。而这位一脸和气的掌柜,也挺知趣,见这负剑少年不愿惊动那俩女孩儿,便也噤声不言,只打着手势让他快去追那俩恶徒。
待闪身出了店铺门,醒言就赶紧朝那俩攫人大汉刚刚闪过的方向看去。这一瞧,他就放下心来:似乎那位被攫女子不停挣扎,那俩恶徒并没走出多远。见得这样,他赶紧就朝那两人拔足追去。
此时,他正与阳山县城背道而驰;而那两个恶徒,似乎也知道有人来追,便脚下发力,顺着官道朝郊野逃去。见他们如此,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发力狂奔,掀起一路烟尘,尾随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见他如此,那俩正在前面奔跑的汉子却是叫苦不迭:
“妈呀~这小子腿真快!上师还吩咐咱要不紧不慢,小心别让他跟丢——可看这样子,若不使出吃奶力气,恐怕到不得地界就得被他追上!”
于是,这俩素以腿快闻名的健汉,赶紧撒开脚丫子狂赶。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到了一处树林旁。见到了地头,这两人如蒙大赦,赶紧背着妇人一头钻进林子里。急切之际,也顾不上要寻个平整地方搁好,一进林子便赶紧将这烫手山芋一把撇下,然后觑得林间另一个缺口,喘着粗气儿连滚带爬的仓惶逃去。
就在他们前脚溜掉,醒言后脚便即赶到。这处夹道旁,正有两片小树;风吹叶响,绿意盎然。透过稀疏的林木,可以清楚的望见那个横倒在树干间的女子。只不过,现在这被救之人近在咫尺,原本热血沸腾的少年却反而冷静下来:
“奇怪,这俩恶徒既见我追迫甚急,为何还要等逃到这片树林后,才将女子丢下?”
望着这片小树林,醒言大犯踌躇。毕竟,还在他入得罗浮山之前,便早已从坊间谈闻中听得,这“逢林慎入”,正是江湖好汉们奉行的不二准则。
“进,还是不进?”
就在他犯嘀咕时,却听到不远处猛然传来一声暴喝:
“好你个小白脸,终让俺逮到!”
“呃?”
听着这声音似乎是冲着自己喊来,醒言莫名其妙之余,赶紧转脸望去——却见道旁另一侧的树林中,离自己所立之处大约五六丈地方,突然冒出一群人来;略数数,竟有三四十人之众。而为首一人,满脸络腮胡,正气得脸色发青,怒吼连连,一马当先朝这边奔来。
“呀!果然有诈!”
一见这些人气势汹汹朝自己奔来,醒言立知不妙。不过,此时他心下还有些庆幸:
“幸好,还没进那林子;否则就真说不清。”
只不过,他这想法也只是一厢情愿。待那青脸汉子奔到近前,不由分说便将他脖领一把抓住,怒吼道:
“好个淫贼!今个终于被老子抓到!”
直到这时,醒言才发现眼前中年汉子,脸色并非是气得发青,而是半边脸颊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青色胎记;值此愤怒之时,他脸上筋肉扭曲,衬着这青色胎记正是狰狞吓人。
原来,这青脸之人,名唤陈大郎,乃阳山县东城人氏。因了脸上这块胎记,旁人又都唤他为“陈鬼脸”。这陈鬼脸手头很有些闲钱,便娶了房老婆,小自己几岁,颇有几分姿色。
当时娶得这房媳妇,他还颇为高兴,说是娶得美人回;只是才过了几月,他就有些不称意起来。因了自己尊荣不佳,他便开始疑神疑鬼,总觉着就是根稻草她也要出墙,何况自己老婆还年轻貌美,颇似一枝红杏妖娆。于是过不多久,这陈鬼脸管束妻子的严苛名声,便传遍街坊四邻——男子童仆,恐与大娘私通,定是都要辞退;婢女丫鬟,又恐为女主人传情递话,暗通款曲,最后也都遣散回家。到后来,无论哪家寻常少年子弟,只要在陈府门前稍作停留,便都会被陈大郎急出呵斥驱离。
而今天一大清早,正当陈大郎在家门前来回逡巡之时,却听得后院一声响动,自己那位正在浣洗衣物的婆姨,轻呼一声后便寂然无语。听到这样怪响,陈大郎赶紧奔回后院;一看,却发现已是人去院空。着忙搜找,却只是遍寻不着。
这下一来,陈大郎顿时如丧考妣。要知道,平日在自己管教之下,陈氏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就是不小心踏过影壁,家主都要暴跳如雷——现在人都不见了,那还了得?
于是陈大郎立即如没头苍蝇般仓惶奔出,哭丧着脸儿跟左近街坊邻居打听妻子的去路。幸好,许是平日积下好名声,不多久街边便有好心人跟他指出一条明路,说是方才见一年轻人,身后负剑,掳掠陈嫂往城东而去;瞧那身形,似乎还颇有些武功。
一听此言,陈大郎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大许好处,求恳街坊四邻替他出头,与他一起去将妻子抢回。而让这倒霉之人颇感欣慰的是,还不待自己怎么说,街边巷角便涌出不少好心人,一齐嚷着要替他打抱不平。看着那同仇敌忾的架势,倒彷佛个个是丢了自家老婆一般。
于是,这陈大郎满怀着感激之情,急与这临时聚起的三四十人,浩浩荡荡朝城东杀去。
只是,稍后让这事主有些失望的是,出了东城门一路赶来,却连他老婆一根毫毛都没见着。正沮丧时,旁边好心人便告诉他,这淫贼在阳山出没也不是一日两日,其实他们这些正义街邻早就暗中留意。经得多日观察,终于让他们发现,原来这淫贼无比狡猾,掳人得手后都要绕一大圈,以防别人追上。只不过,最后这白面淫贼,都会兜回到这城郊偏僻树林中行恶;他们只要在这树林中埋伏等待便是。
听得这番话,六神无主的陈大郎立即火烧屁股般催着这位达人,赶快领着大夥儿去那处树林。这位青脸汉子,一听到“白面”二字,更是戳到心中痛处,只恨不得马上便找到那贼徒,狠狠揍他一拳,让他脸上开花——虽然,听起来那恶贼似乎颇有些功夫;只不过现在他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他不成?
等到了那处树林中小心潜伏下,那位好心的中年汉子又跟他保证,这个淫贼虽然会些妖术,善迷良家妇女;但所谓“盗亦有道”,据确切消息,这贼人除了色欲熏心之余,竟还是个义贼,绝不会欺负寻常百姓。偶尔,还会做些除暴安良的好事。一听这话,陈大郎顿时安下心来;毕竟,虽然那贼徒是否义士与他无关,但如此一来,至少可保证过会儿捉奸夺妻之时,不会被那人一剑劈倒!
心烦意乱的陈大郎浑没注意到,他身旁这位瘦削汉子,跟自己说过这话后,也把这意思又跟那三十几个同来之人说了一遍,似乎也在给他们打气。
于是经过一番动员,这支规模庞大的锄奸队伍,就在这小树林的深处静静的伏下。这些人隐藏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林中那些鸟雀,仍在他们头顶自由自在的跳跃鸣叫,丝毫不受惊扰。只不过,自然造化中这些动听的春之乐曲,潜伏者们却没一个有心思去听。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正当陈大郎耐心快要被消磨殆尽之时,却只听得林外依稀传来一阵脚步声。只一会儿功夫,那噌噌的脚步乱响便离得近了。一听这不寻常的脚步声,已等得心急的陈大郎忍不住探起身形,便要一跃冲出林去。只不过刚一起身,便已被身旁汉子拖住:
“大郎且莫心急!那贼徒还未入林。若是现在就将他惊跑,恐怕我们再是人多,也捉他不住。”
听得他这一阵悄声细语,冲动的苦主又冷静下来;感激的望了身旁好心人一眼,便又耐心的伏下身形。
又过了一小会儿,旁边那个义士听了听,发觉林外已没了人声,便猛一拉陈大郎,然后便跃身而起。于是,这三四十人的队伍就在失妻苦主带领下,发一声喊,气势如虹般从树林中冲出,朝那位呆立林边道上的少年狂奔而去!
当然,见了那少年并未如预期一般入得林去,那些陪陈大郎冲击之人倒有些愣怔。不过现在那义愤填膺的事主可顾不得这些;一见那少年与这些好心人描述的特征相同,立时就有一股血儿直往脑门子上冲,不管不顾的奔过去一把将他领口撸住,同时破口大骂。
而他身后之人,见那少年看到陈大郎骂骂咧咧冲过来后,仍然被轻易的揪住领口,则个个都大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心神,然后便奋不顾身的冲上来,将这俩对峙之人团团围住。
见这些人来势汹汹,醒言一惊之后,立即就明白遭了奸人陷害。听眼前这汉子口称“淫贼”,这位不幸落入圈套的少年堂主便大呼冤枉:
“这位大哥且莫动手,有话好好说。其实我也只是过路行人——不信?您没见我脚底还站在这路上、连林子都没进?”
可是他眼前之人现下正是怒火攻心,颈上青筋直爆,怒喝道:
“咄!我陈大郎可不信你这淫贼妖人的鬼话!”
正吼叫间,又有同行之人从林中将那妇人扶出,大叫道:
“陈大官人,大嫂果然在此了!”
一听这话,陈大郎安心之余,也是怒火更旺,手中攥紧眼前这年轻贼人的衣领,大喝道:
“好你个妖人!敢用妖术将我娘子掳住此处。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急切间,陈大郎也顾不得用词,只在心下不停给自己打气,准备要给这身后背剑的妖人脸上来上一记。此刻,周围这些人靠紧少年,不停推搡,正让他展动不得。
就在陈大郎口中“妖人”“妖人”的唤着,心里踌躇着敢不敢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