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愿意跟他上床?阿妹心中打着鼓,坐在新买的沙发上,磨蹭着。
老头唤她去冲凉,她嘴里应着,手脚没挪动。唤了三次,她才进洗手间。
老头性子急,阿妹一出来,就搂着她,阿妹坚决不允。他问:“为什么?”
阿妹摇摇头说:“没什么。”
“你不开心?”老头盯着阿妹的脸,想从那张光洁明净的脸上找寻答案。
“我哪里不开心?”阿妹强作笑颜,“端了人家的碗要服人家的管。”她重重地一声叹息钻进被窝,紧紧闭上眼睛。
等老头的呼噜声山呼海啸,阿妹却了无睡意。她心中好乱,好烦。她想离开老头,深更半夜的,她又能往哪里去?身上的钱连住宿费都不够。阿妹也觉得,如果不辞而别也对不起老头,人家毕竟是正经想跟她过日子,要不,为什么为她置办这么多家当?
次日早晨,老头7时30分就起了床,心情极好地拉着阿妹去饮茶。吃过大碟小盏之后,他又带阿妹去罗湖逛。在一家商店里,买了一件40元的短袖上衣给阿妹,阿妹穿得好看,又买了一件同式样的不同颜色的上衣给她。见她手腕上空落落的,慷慨地替她买了一块百把元的手表。
中午,两人在外面吃西餐。老头叉起一块牛排,望着她问:“你会不会煮饭?”“不会。”阿妹说。
老头也不恼,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教你!”
第三天,老头去香港打理公司业务,七八天之后才回来。他给阿妹带了一对金耳环,一只18K蓝宝石戒指,还掏了500元给阿妹零用。阿妹的眼前,金光闪烁,蓝宝石折射出的光芒如梦似幻,她的心醉了。但睡觉时,阿妹早早地上床装睡,老头轻声唤了她几声,她假装没听见。老头给她脱衣服,要她裸睡,阿妹不干。老头继续剥阿妹的衣衫,阿妹就说:“干什么,我不喜欢的呀!”
老头没出声,过了好久,黑暗中传来他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为你好,穿胸罩睡容易患上乳癌。”
这个夜晚终于熬了过去,早晨老头一回香港,阿妹就痛下决心,等老头下次回来,就与他摊牌。
过了5天,老头一回到出租屋,阿妹就告诉他,口气生硬而坚决,自己想回家想父母,一人在外不太习惯。老头盯着她的眼睛看,尽管很惋惜,很留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是覆水难收,等阿妹讲完,又给了阿妹800元港币,并祝她一路上走好。
拎着行囊走在大街上,街上车来人往,流向四面八方,阿妹却不知道往哪里去,泪水缓缓地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阿妹从城市的南端到了北端,在笋岗一带找了一家十元旅店住下。一个星期后,她到一位同乡家参加聚会,碰到鞋匠小于的胞兄大林,鞋匠大林问她最近忙什么?她说什么也不忙,正在找工作。
过了几天,鞋匠大林就给阿妹介绍了一位香港“老公”。这次“相亲”是在大林住所附近的村口马路边。在熙攘的集市与嘈杂的人群中,阿妹看到一位40岁左右的男人向她走来,他五官端正,身材不高,有些偏瘦。阿妹又想往后退,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大林悄悄附在阿妹耳边说:“暂时跟着他吧,有好的我会帮你介绍。”
香港男人自我介绍叫阿德。阿妹听不懂粤语,男人只得用半通不通的普通话和她交流。
在酒楼喝完茶后,阿妹被阿德带往他在村中租住的单元房。
阿德的二房一厅中,所有的电器与家具一应俱全。阿德抢先一步冲进里屋,将零乱的床铺稍作整理,叠好被子,这才带阿妹进屋看看。看得出来,这里长久无人收拾,空气中弥漫着单身男人杂乱不堪的气息。
后来,阿妹才知道,就在这套出租屋里,阿德原先包过一位女仔三年,两人去年因故分手。
翌日清晨,阿德6时30分就出门过香港去了。临走前,将房门钥匙交给了阿妹。阿妹早早起床收拾房间,将家具擦了一遍又一遍,洗了地板和所有的衣物,然后,打开电视机开始看电视。
经历了太多的艰辛,阿妹有种强烈的依赖感。她凝视着桌上相框里阿德的彩色照片出神地想,唉,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是,这个男人靠得住吗?会对自己好吗?
我在深圳“二奶村”的60个日日夜夜第五章(8)
那年,阿妹才16岁。她心安理得,吃穿不愁,还有些富余寄回老家,打电话说“工作”蛮轻快,也有钱赚,就这样过了三年。16岁的女孩子,经历三年的“婚姻生活”后,少女时代的所有的人生设计和生活梦想都已经改变。阿妹觉得阿德人好,这辈子跟定了他,与他长久地过下去。不料,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下,阿德生意走下坡路,开始入不敷出,每月不再给3000元家用,只是一次给100元或200元,而且非要阿妹没有钱吃饭才给个一两百元。去年春节以来,阿妹只给父母寄过1500元。
慢慢地,阿妹对这个没落的男人有了怀疑和抵触情绪。徐志摩会对他所追慕的女人说:许我一个未来吧!阿妹不会说此类充满诗情画意的话,随着身心长大,她知道阿德不会给她未来,她的未来即便是梦,也是破碎的,她知道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作一点安排。
说到底,维持“大爷”与“二奶”关系“正常”的纽带是金钱。自去年初开始,阿妹心生绝望,对阿德的抱怨开始升级,两人关系一日不如一日。
当阿妹对没有钱的前景心生恐慌时,便谋求对婚姻关系的正式确立,也还是找张长期饭票的意思。她一次又一次逼着阿德给她一个“名分”,阿德也拿不出解决的方案,因为香港老婆不同意离婚。阿妹第一次指责他没有责任心。
阿德自以为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立即反问道:“你要怎么样才算责任心?”
阿妹理直气壮:“你根本不会为我考虑!”
“你要我怎么考虑?”阿德无力地进行反驳,仅问了一句,然后,沉默不语。
阿妹自己也惶惑得很:“我怎么办?你就不会为我的将来考虑一下?”
“你叫我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钱?”
“你有钱也只会拿去赌,不会为我考虑。”经过这些年的共同生活,她找准了这个男人的致命伤。“不相信算了!”阿德觉得很委屈。
吵得最凶的那次,只是为了很小的一件事,竟发展到大打出手。连阿妹都纳闷,原先这点小事是不会这么容易吵架的啊!现在似乎很难相处。阿德很失望:“你别乱搞,搞得我去香港再也不回来了!”
“谁稀罕你理我!不回来就算了!”她操起一只玻璃杯就往25英寸的康佳彩电上砸去,杯子破了,屏幕出现一个小小的凹坑。阿德从梳妆台上拎起阿妹的化妆盒和化妆品,统统砸到地上,满地都流溢着护肤奶液的黏稠液体。
阿妹哇地一声哭出来。阿德也带着哭腔诉苦:“你不要在我面前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可怜?我告诉你,我更可怜,我混到今年46岁了,竟然一穷二白,我还想大哭一场呢!”
阿德说完,草草地拣了几件换洗衣物,站在门口回头望了望室内,带着几分伤感和留恋,出门过了界河。阿德走的时候,阿妹身上只有100元钱。
阿妹脸色惨白,呆呆地望着刚刚关上的房门,听着阿德在楼梯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的勇气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绝望的恐惧。她害怕在孤立无助中被痛苦湮没,哭声一串串地从她的喉咙中撕扯出来。
过了一个星期,阿德没有音讯,房租的期限又到了。等讨厌的房东催租催了三次后,阿妹不得不拨通阿德的手机。
“你想怎么样?要想跟我分手,就说声算了,想不分手就赶快来帮交租。”阿妹一听见阿德的声音,情绪又开始不稳定起来,声调忽高忽低。
“好!”阿德只说了这么一句。“好”是什么意思?是要分手还是要交租?阿妹听了心中直打鼓。她吵归吵,真的要离开阿德,不仅要离开这个尚能温饱、不用劳累的环境,还要斩断那种对阿德类似亲情的依赖感。
第二天,阿德就回到了深圳,不敢回到阿妹身边,只在家对面的美容美发中心落脚。美容中心的老板是他同乡,免费给他提供一张美容床。在香港,因为他“包二奶”早已闹得沸反盈天,家早已不是宁静的港湾,他也不愿意在香港居住。他找朋友给阿妹代交了房租,自己在美容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星期,躺得骨头也酸,气也消了,就怀念起阿妹的种种好处来,于是,决定回家。
当晚7时,阿德敲开了“金屋藏娇”的门,喝完阿妹煲的龙骨海带汤后,将阿妹揽在怀里。两个人重修旧好,好不亲热。阿德小心翼翼地探问阿妹,这么多天有什么打算?
阿妹迟疑地吐出一句话:“我想再和你待一年,明年20岁了,然后回家开个店。”
阿德许久没有说话,也许他已经意识到分手是迟早的事,或者说分手是最好的结局。想到曾经爱过的人,将要天各一方,一股辛酸涌上心头,便问:“你有什么要求?”“你说呢?”阿妹将包袱踢给阿德。
“是不是需要钱?”这是“包下”少女青春的男人始终要面对的问题。
阿妹满怀期望地看着他:“是啊,老公,你给我多少?”
“你要多少?”阿德的声音好虚弱,像个患了重感冒的人。“你的意思是,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阿妹双眼放亮,充满了热望。
“我给你1万元港币吧!我已经破产了,除了那辆货柜车。”阿德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你会突然明白,好日子已经结束了,假如你愿意挨穷,就跟我一起过,不要大吵大闹,如果你想离开,我给你1万元去家乡开个美发店……”阿妹眼前一片雾霭沉沉,心里一阵阵发冷。
阿妹的故事,是前后花了三天时间才说完的。讲完自己的难处,阿妹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我两眼茫茫,开不出任何药方。 变异世界里纷乱如麻
我潜在××村卧底近两个月,多方调查过“二奶”的结局。总体上来说,她们的结局不外乎以下几种:升格为大婆,这在多数女人看来是比较幸福的结局(如阿春的好友佳佳),不过这种“幸福”的情况只有1例;绝大多数是维持晦暗未明的没有结局的结局(如阿婷、阿洁、阿金、阿银、阿月、阿妹)。这期间又有相对平稳与“战争”不断两种态势。或是自我脱离,回老家嫁人,或是留深重新生活(如阿艳)。还有两种令人齿寒的结局:患上精神分裂症和吸毒。
二奶吸毒的例子,在××村始终没有发现,听说别的村屋里有。我结识了一位因做“二奶”而患上精神分裂症的女子,是美容院的美容师提供给我的。虽然,我曾在精神病院作过隐形采访,多次接触过精神病患者,但是,当我在一间出租屋见到小妮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妮静静地坐在一间又脏又乱的房子里,房子仅有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