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切实际。他平时辛苦建立的政治形象,亦不过勉勉强强保护他不会被治一个“妖言惑众”之罢了。碰上这样的情况,石越也不知道自己是应当高兴呢还是应当烦恼……
“陛下……”石越想起日前两宫太后的支持,还打算尽力争取一下。
不料赵顼挥手止住了他,叹道:“石卿先不必说,容朕三思之。”又对王安石说道:“朕欲召回韩绛、孙固,以韩绛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孙固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卿意如何?”
这两个人,都是是待罪之身。韩绛有兵败之辱,孙固有军器监之案,但韩家是当朝显族,与神宗关系密切,而孙固是赵顼藩邸旧人,如今碰上难事,赵顼便想起他们来了。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召入朝中。
石越听王安石点头答应,而众人皆不反对,心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颇觉奇怪。因为韩绛本是支持新法的,王安石能为相,大半是他的功劳,平时为相,也和王安石互为表里,他回来冯京和吴充多半不会太舒服;但孙固却是明确反对王安石的,他回来做知制诰,按理王安石们应当不会高兴的……他心思转了几转,忽的明白,原来皇帝还是在玩弄平衡之术,这垂拱殿上站立的众人,看来对此都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日,石越倒颇为清闲。翰林学士一职,本来十分清要,石越虽然主持军器监改革之事,具体事务,却自有苏辙、沈括等人操心,二人都是深具干才之辈,他的日子自然颇为省心,倒是吕惠卿创办的霹雳投弹院进展迅速,石越暂时取回军器监的主导权,便开始下令推广被封在资料库里的火药颗粒化制法,使得霹雳投弹的生产更加迅速,这种新式的火器,终于开始向前线运输,按吕惠卿当初的规划,是以西七北三的分配方法,每生产十枚霹雳投弹,则往河北、山西前线运送三枚储备,向王韶军中运送七枚使用。石越本来有意在河北以及西安各建一处霹雳投弹的作坊,以降低运输成本,不料这件事被赵顼亲自否决。原因倒很简单,主要是因为熟练的工匠不够,在京师禁军不能大规模装备的情况,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边防军不仅仅拥有一种先进的武器,更同时拥有这种武器的制造能力。这种对武人根深蒂固的防范思想,主宰着大宋每一位皇帝的大脑,让石越亦无可奈何。
这一日一大早起来,石越见韩梓儿还在熟睡,便不忍惊动,轻轻披了衣服出来,用盐漱了口,信步走到前院,却见唐康穿了一身蓝色劲装,正和侍剑在那里练习击剑,李丁文和司马梦求两人都是一身黑袍,在旁边微笑指点;陈良和秦观却在一边轻声谈论什么。
众人见他出来,正要打招呼,石越轻轻竖起手指,摇了摇,意思不要打扰两个少年练剑。不料二人早已看到,一齐过来给石越请安。
石越笑道:“你们好好的练剑,不须管我。”
唐康因为认了石越为兄,便笑道:“今日学院没课,难得大哥也休息,就带我们一起去外面玩玩吧。”
石越想了一下,笑道:“你们等一会。”说着便跑入内院,不多时候便出来两个人,跟着石越后面的那个年青男子,长得甚为清秀,众人却非常面生,不由大奇。
好半晌,唐康却吃惊的指着那个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作声,石越笑着拍了一下唐康,说道:“小子,别多嘴。”
这时候李丁文和司马梦求早已看出来,那个“男子”,便是石夫人假扮的,二人大吃一惊。司马梦求慌忙回避,李丁文却和石越打交道久一点,知道他脾气,这时却也不顾尊卑之礼,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公子,此事万万不可。”
石越奇道:“有什么不可?”
李丁文也奇了,挑起眉毛问道:“公子真不知假不知?让御史知道,弹劾一个闺门不肃,公子成为天下士人的笑柄还是小事,于前途也颇有妨碍的。”
他这说道石越也呆了一呆,他听说唐康想出去玩,心里便有了疼惜老婆之意,知道桑梓儿也是个好热闹的,平时管得严了,出门太少,但想起看烂了的古装戏中女扮男装的情节,便想带着老婆顺便去逛逛街,想来也无伤大雅。毕竟他石越是不怕自己老婆被别人看了去的。没料到倒唬了李丁文和司马梦求一跳,司马梦求不好直说,李丁文却是毫不避讳,警告他“闺门不肃”的弹辞,很可能就由此种下。
石越本是没有想到这么复杂的,这时虽然知道,却是已经把韩梓儿拉了出来,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是新婚夫妻,哪有不蜜里调油的?说要把她赶回去,未免终是扫了她的兴致,心里十分不忍。
那边厢秦观秦少游冷眼旁观,早知端的。他瞧见石越神色,便猜了个八九,便也凑过来,低声笑道:“潜光兄何须紧张,这是小事。”
李丁文脸上作色,冷笑道:“似秦兄这般模样,自是小事,风流倜傥,少年俊彦呢。若是公子,却是大事,轻易授人以柄,还嫌麻烦不多吗?”
秦观虽恼他说话无礼,却也知李丁文在石府身份只有司马梦求勉强可比,不同寻常门客。当下强忍这口气,只半带讥笑的说道:“都说潜光兄足智多谋,难道不知道给夫人备上马车吗?这样携眷出游,难不成还有哪家御史来弹劾?总好过扫人雅兴。”
石越一听,这虽然和自己本意差得太远,却也好过扫韩梓儿的兴头太多,他正是疼爱娇妻的当儿,听到这个本是平常的主意,也不由大喜,拍拍秦观的肩膀,笑道:“少游果然是个解人。既如此,干脆把阿旺也带上,让人越发没话说了。”
石府自韩梓儿嫁过来后,内宅外院,渐渐森严,僮仆奴婢,也增多不少。想想别说桑俞楚没有慢待爱女佳婿之理,就是唐家结上石越这门远亲,心里也是乐意万分。何况还有韩琦也不肯低了几代勋族的排场,石越想要不奢华,都有点身不由己。
这时既是夫人出游,虽号称是轻车简装,却也非一般人家可比。石夫人韩梓儿的马车,是石越前几日亲自吩咐制造的,假公济私,托大宋最好的工匠特制了四辆四轮马车,除了自己老婆外,另外三辆是分赠蜀国公主、王安石夫人、冯京夫人的。他自己不想太招摇,反而没有。这辆崭新的马车,朱壁绿顶,光彩照人,外表就煞是漂亮,内里布置更是堂皇。石越亲自挽着韩梓儿的手,把她送到车上,看着几个服侍的奴婢也上了车,又见唐康、侍剑、秦观也各上了马——李丁文和司马梦求、陈良却是不愿意去,他这才自己也上了马,按辔缓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学士巷。
众人本是没有什么目的可言,无非哪里热闹哪里去。唐康和侍剑到底年纪不大,一路兴高采烈,秦观也乐得陪他们说说话,指指点点。他为人也算风趣,读书也不少,引经据典,逗得唐康和侍剑钦佩万分。石越却是紧紧跟在马车之旁,偶尔低头和娇妻说几句话,生怕她坐在车中无趣。
一行人这么边说边笑,缓缓而行,也不觉时间流逝。石越有句没句的,和韩梓儿说得开心,更是连东南西北也没有注意了,忽然就车夫“喻”的一声,把马车停了。石越倒吃了一惊,猛的抬头,竟是到了一个所在。
韩梓儿在车里问道:“大哥,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她此时虽已与石越成婚,但一时之间也改不了这平素叫惯了的称呼,便不似寻常女子将夫君称为“相公”或“老爷”。
石越应了一声,挥鞭笑道:“似有点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地名来。”才说着,唐康、秦观等人拍马过来正好听见,唐康便笑道:“大哥真是贵人事忙,武成王庙就在前面哩!”
石越虽然在军器监做过官,也做过三房检正官,按理说见识应当不少了。可偏偏却不知道“武成王庙”是个什么东西,供的是哪路神仙,他心道:“《封神演义》这时候还没有出吧?真有黄飞虎不成?”只是心里纳闷,却不敢说出来,怕惹人笑话,说名满天下的石郎石子明,连个武成王都不知道是谁。因只说道:“那便过去看看。”
秦观笑道:“大人,本朝武学就一向定在武成王庙,王相公欲重兴武学,现在那里住的,都是武学的学员。带着夫人,只怕多有不便。”
石越这才恍然大悟,心说:“这武学建在武成王庙倒是听说过的,多半是忘记了。”秦观一提到武学,倒勾起石越一桩心事,不由坐在马上开始出神。
秦观和唐康见他蹙了双眉,知道在思虑什么事情,不敢打扰,便静静立在周围。半晌,忽听到有人大叫:“秦公子,是你吗?”
听到这大呼小叫的声音,秦观便知道是田烈武。循声望去,果然不错,不过却不是田烈武一人,鲜衣怒马,共是五人五马。不多时这五人便驰到近前,一齐滚身下马。这时石越早已回去神来,和秦观相视一笑,下了马迎上前去。连唐康和侍剑也下了马。
田烈武不料石越也在,而且又亲自迎了前来,倒吃了一惊,虽然知道石越最是礼贤下士的,却依然一半受宠受惊,一半心里不安,恭身行了一礼,口称:“拜见石学士大人。”
石越知道他的性情,受了这一礼,才笑道:“不必拘礼。”一边打量其余四人,那四人中有三人早已拜倒,口称“拜见”,只有一人只微微鞠了一躬。那个不曾拜倒的,石越倒是认识,正是康大同的表弟吴镇卿,他早听说此人心高气傲,只因考进士名次靠近,就弃官不做,决意改考武举。石越平时和李丁文、司马梦求谈起,还颇赞赏此人识度不凡,只不过脾气太傲,只怕难容于世俗之中。石越一早就有意抬举他,对他这点脾气,倒并不介意。只微微一笑答礼。
那拜倒的三人中,有一人石越也是认识的,便是白水潭的学生段子介,算起来是桑充国的好门生。他见到石越,依旧是称呼“山长”,却并不称官职。另两个人,石越却不认识,听他们自报家门,一个叫文焕,一个叫薛奕。文焕倒也罢了,薛奕却是世家子弟,他曾祖薛峦、叔父薛利和都曾在朝廷为官,薛利和还做过屯田员外郎,现今依旧在工部当差,和石越也曾打过交道。石越知道这薛家和种家一样,都是以武传家的世家,只不过门第声名,比不上种家罢了。这两个人,都是武学的生员,石越心中虽然奇怪田烈武这五人如何会凑到一起?但心中却早已经起了结纳之意——他一向知道北宋一代,武人中没什么名将,便是一个狄青,也是演义小说夸饰的多,所见之号称名将之后,大多是平庸之辈。传闻也唯有王韶有个儿子在西北军中,还有点父风。石越既是有意做大事业的人,对武人之中的杰出之士,不由加意留心。此时一边打量这几人,一边和他们交谈,见文、薛二人谈吐识度,均颇不凡,特别是薛奕,不但生得猿臂蜂腰,高大威猛,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清简不烦,更让石越喜欢,不免便多谈了几句。
文焕也是个有眼色的人,早看见旁边那辆少见华丽的四轮马车,纹风不动的停着,几个石府的家人恭恭敬敬的围在马车周围,就猜到这是石越携眷出游。武成王庙本也是开封城里一个热闹的所在,想来石大人是携新婚夫人来看热闹的,当下笑道:“石大人的风采,晚生平素久仰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