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封赠其先人一人七品散官;若肯让出五年奖学金,朝廷封赠其先人二人七品散官,如此,既可奖励孝道,淳化风俗;又可让出名额给贫家子弟,名为助学金。为鼓励上进,又可规定,凡成绩连续两年不能在前一半名次以内者,不得享受助学金……”
“这倒是个好主意。”赵顼一面翻阅石越的条陈,一面笑道:“亏得卿想得出来。”
石越见赵顼应允,笑道:“陛下,这却不是臣想出来的。”
“哦?那又是谁的主意?”赵顼听石越的语气,便知道他要举荐人了,笑着把条陈合上,问道。
“是包孝肃之后包绶的主意。”石越笑道,便把自己在南郊邂逅包绶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赵顼听得连连感慨,赞道:“崔氏抚养包绶长大,且为包家长房收养义子包永年,是使包拯家有后的功臣;而且难得又能安贫向道,恪守祖训。这样的女子,朕不能不奖励!”
石越本意想推荐包绶,不料赵顼却对崔氏大加赞赏,石越也只得随声应和道:“这个女子的确让人敬佩。”
“朕要让礼部议格,封赐她一个诰命,以奖率风俗!”赵顼右手用力的在空中挥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道。
石越见赵顼语气中充满了赞赏与肯定,连忙赞道:“陛下英明。”
赵顼又提起笔来,沾沾墨,在屏风上写下“包绶”二字,一面笑道:“闰四月初一,在崇政殿,讨论改官制,卿可准备妥当了?”
“已有草稿……”石越正要详说,便见一个内侍走了进来,尖声道:“启禀陛下,枢密使吴充、参知政事吕惠卿、枢密副使王韶求见。”
赵顼疑惑的望了石越一眼,问道:“石卿,今日政事堂哪位当值?”
石越略一思忖,答道:“是参政吕惠卿。”
“参政与枢院同时求见?”赵顼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冲内侍说道:“快宣。”
石越心中也不住的敲鼓,他反反复复的想着熙宁八年“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却终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君臣正在惊愕之间,吴充、吕惠卿、王韶已经走了进来,叩首行礼。石越见三人神色,在似忧似喜之间,心中更是奇怪。
吕惠卿偷眼见石越也在场,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不过立时便将眼皮垂下,将一本奏折递上,神色从容的说道:“陛下,交趾王乾德奉表陈诉,状告知桂州沈起在融州强置城寨,杀交人千数。”
赵顼刚打开奏章,听到此言,不禁愕然,道:“朕不是已经严令沈起,不得擅起边衅了吗?”
“确有此诏。”吴充道:“不过沈起入桂之后,立即遣使入溪峒募集土丁,编为保伍,派设指挥二十员,出屯广南……”
赵顼拍案大怒,厉声道:“他便敢如此?视朕和朝廷为无物吗?”
“陛下息怒,国家克河州、平泸夷、收峒蛮,边臣艳羡,本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吴充不冷不热的说道。
“什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吕惠卿盯了吴充一眼,说道:“沈起欲邀功,抗诏不遵,怎么便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王韶亦不免物伤同类,也说道:“陛下,沈起擅兴边衅,当自严责,但吴枢密说的话,却也未免不当。陛下不过意图恢复,并非穷兵黩武。”
吴充斜着眼望了二人一眼,淡然道:“陛下,臣并无他意。”
赵顼摆摆手,道:“朕知道。眼下之事,是决定如何处置此事。乾德上表,朕不能不答;沈起抗诏,朝廷不能不管。”
吴充恭身道:“陛下圣明,只是此事,曲在中国,当今之计,只有将沈起罢职,好生安慰乾德,以弥边衅。”
吕惠卿早知沈起一向亲附王雱,既无维护之心,便也欠身道:“陛下,臣也同意如此处置。同时可遣使者质问沈起,为何竟敢大胆抗诏,是不是别有隐情?”
“陛下,臣以为不可。”王韶见吴充、吕惠卿都主张靖绥,连忙亢声反对。
“陛下,若如此处置,是向交趾示弱,只能更增其气焰,只怕南交从此无宁日。”王韶望着赵顼,急道:“但凡小国夷狄,不通教化,是禽兽之属,畏威而不怀德。示之以畏,则其心敬服,凛然不敢犯;若怀之以德,彼则以为软弱可欺,得寸进尺,欲求无止。沈起开边衅是一错,但若此时罢沈起而慰交趾,则是再错。一错已甚,岂可再乎?”
吴充摇头道:“此言差矣,天子德被四方,岂有不能以德服众之理?既然说沈起有错,有错焉能不改?”
吕惠卿心中认定沈起与王雱关系不浅,沈起不罢,他却没有办法将王雱牵扯进来,见有吴充支持,也是不依不饶,道:“若不处置沈起,只怕从此边臣不知朝廷为何物。只需善择守臣,交趾小国,又岂敢捋中国虎须?”
赵顼一时觉得王韶有理,一时又觉得吴充、吕惠卿说得不错,心中摇摆,便拿不定主意,见石越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石卿,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陛下。”石越拱手道:“如今实在不宜在南交开战,但若示交趾以弱,毕竟不妥。臣以为,不如遣一使者,召回沈起,让他说明为何竟敢不顾朝廷严令,擅启边衅。同时择一善守出知桂州,只须不断绝与交人互市,不遮断其通使之路,内修守备,外加安抚,料来不至有事。再遣一使者往交趾,宣示朝廷怀德之意,则交人小国,断不敢与中国为敌的。”他一心一意要改革朝政,自然也是希望在无关的事情上,一动不如一静。
赵顼思忖了一会,心中却又有不甘之意,一面他心中愤怒沈起抗诏,一面却又觉得沈起轻易击杀交人千数,交趾似乎软弱可欺,因此沉吟不决。
石越揣见赵顼心意,又说道:“陛下,南交是瘴疠之地,中国兵士前往,未及交战,十停已损一停,便得胜回朝,十分之三,便已死于疫疾。所谓得不偿失,正是言此。如今国内千头万绪,去年灾害,元气至今未复,此时不是开战之时。”
赵顼这才拿定主意,颔首道:“便依卿所言。只是桂州知州,诸卿以为谁人可任?”
吕惠卿见赵顼对石越言听计从,心中大是不忿,但他生性隐忍,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臣以为知处州刘彝可以代任。”
吴充却知道刘彝也是好大喜功的人物,此人知桂州,只怕南交无宁日,他是枢密使,本来不当言知州的人事任命,但想来想去,此时在场之人,除自己之外,王韶与石越,于人事上并不熟悉,迫于不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知邕州苏缄可以代任;刘彝代任,只恐招惹事端。”
枢密使公开反对宰执关于区区一个知州的人选,若是韩绛,只怕脸上早已挂不住了,但吕惠卿业已打定暂时退让的主意,竟是毫不在意,反而笑道:“臣无异议。只是派往交趾的使者,须得慎重。”
石越心中想起一事,连忙说道:“臣荐举一人,可当此任。”
“是何人?”
“臣以为沈括可当此任。”石越道。
赵顼皱眉不语,他万万料不到石越竟然会举荐沈括,虽然沈括现在参预军器监改革诸事宜,但是在赵顼心中,对此人印象,始终不佳。
石越却是知道,这个时候出使交趾,并非一件美差,那种瘴疠之地,中原人士谈虎色变,无人愿往,何况两国关系正在紧张之时,虽然交趾绝不敢杀大宋使者,但是风险毕竟存在。石越推荐沈括前往,正是想让他立功,以改变皇帝对他的印象。
他见吕惠卿等人不置可否,心中便知道已成功一半,又说道:“臣以为沈括定不会有辱使命。另外,臣以为,亦可同时命令薛奕的船队顺途往交趾港口耀武,以震摄交人。”
赵顼终于点头答道:“便以沈括为宝文阁待制,出使交趾。”
辽国的中京大定府,是汉朝之新安平县,唐太宗伐高丽,便曾驻跸于此,其后曾置饶乐都督府。耶律阿保机建国后,平奚族,括有此地。其后辽圣宗望气,有楼阁之状,遂议在此建都,实则是为了镇压奚族。皇城之中,除祖庙宫殿外,有大同驿以接待宋使,朝天馆招待高丽使节,来宾馆招待夏使。在当时,是辽国的一个政治中心。
司马梦求离开辽国南京之时,已经知道宋辽和议已成。他自知自己的使命已经没有意义,于是决定趁此机会,打探一下辽国的形势。因听说辽国太子已回中京,所以便决定往中京而探探消息。
离开南京非止一日,这日行至松亭岭,司马梦求见地势险峻非常,便停下马来,细心观察形势。跟随司马梦求的,是一家燕京商号去中京贩卖药材皮货的商队,这个商号名义上是辽国汉人的产业,实际上却是唐家的资金。商队的领队叫韩先国,他见司马梦求对这此处颇有兴趣,便招呼着商队到一处酒铺停下来歇脚,自己陪着司马梦求四处闲逛。
其时辽国承平日久,松亭岭虽有驻军,却是稀稀垮垮的,司马梦求心中顿生鄙夷之意,挥鞭指着那些辽军问道:“韩兄,辽兵尽是这般模样吗?”
韩先国笑道:“辽国最精锐的军队,是宫卫骑军、御账亲军,共六十万骑,非五京乡丁可比。”
司马梦求点点头,道:“我听说辽国军队,百姓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皆隶兵籍。每正军一名,有马三匹,打草谷家丁、守营铺家丁各一人。人备铁甲,马备皮甲,弓有四张,箭四百,别有长短枪等物,装备精良。平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养军队——所不解者,这承平之时,如何能靠抄掠来供养六十万骑兵?”
韩先国本是落第的秀才,为唐家所笼络,并非毫无见识之辈,他见司马梦求说起辽军制度,分毫不差,心中也不禁佩服。一直以来,他都在揣测着司马梦求的身份——李丁文与唐家在辽国所建的间谍网络,为防泄露,都非常隐秘,因此发展也极其缓慢,骨干之人至今不过二十余名,大部分相互都不认识,所有的人都只知道自己向宋廷效忠,除此之外,便都所知有限。当自称“马林水”的司马梦求拿着玉制鱼符与接头暗号前来时,韩先国便已经在暗暗揣测他的身份了,这是几年以来,第一个拿着玉鱼符来找他的人。
“马先生所说不错,不过所谓打草谷供养军队,也只是片面之辞,辽国的军队一样要耗费国家的粮饷。”韩先国笑道。
“六十万骑兵!若大宋有六十万骑兵,天下不足平。”司马梦求感叹道,一面细心的数着驻扎在松亭岭的辽兵人数,以便晚间绘图记下来。
韩先国摇摇头,背着手笑道:“宋与辽不同,辽国养得起,是因为马不要什么本钱,大宋可做不到。其实只要士卒精练,将帅得力,政治清明,骑兵又有什么用?燕云之地,是城寨攻防,又不是大漠追逐。”
司马梦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这次北来,听说辽国各属国、部落,对辽国朝廷,都多有腹诽,韩兄久居燕地,可有耳闻?”
“那不足为奇。”韩先国点头笑道:“这些部落、属国,当契丹强盛时,便唯唯诺诺,不敢不听;但若其虚弱,自然先为自己考虑。似燕云的汉人,虽然未必便心怀故国,但却也不会为辽人卖命。”
他见司马梦求有愕然之色,又笑道:“我听说南朝有人以为燕京的汉人一定心怀大宋,这其实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老百姓只需平安生活,他们早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