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奇怪少见,确为事实。
由于天柱山形势奇险,飞来峰神秘的传说,自然引起不少骚人墨客,登临探胜,但是,也由于飞来峰山势陡峭,而且白石晶莹,鲜生树木,探幽寻胜的人,至多能到达天柱山麓,便要知难却步,对于那独矗云霄的飞来峰,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即,即使有那些大胆的樵子,采药的商人,肯冒生命危险,也登不上毕陡悬岩,也就因为这种关系,天柱山始终在人们心中,居有神秘的意味;而飞来峰更是神秘不可蠡测的地方。
祁灵和丛慕白在未曾到达天柱山麓之前,两个人都是心似离弦之矢,日夜兼程,盼望能够早日到达,但是,及至一旦到达天柱山麓,两个人又深深地体认,纵使如何焦急,也无济于事,既不知能否见到千面狐狸靳一原,即使见到这位高深莫测的靳一原,又能否获得他的允诺,再出山林,以已残之身,为当今武林,助一臂之力。
所以,祁灵和丛慕白到达天柱山麓,立即换以一种游历名山景仰古迹的心情,慢慢地寻访,当天两人歇脚在山麓名刹马祖寺,从香火和尚口中,约略知道一些天柱山的形势之后,两个人竟然趁着月色,夜上飞来峰。
山高无路,险境丛生,一步之差,便会令人饮恨终生,葬身万丈深谷,但是,造物者也正是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胸襟,来对待宇宙万物,做到绝对的公平,飞来峰是如此之险,但是,如果能够越过一分险阻,所给予人的却是一分极高的享受。
祁灵和丛慕白一路默默无言,凝神提气,越过独石桥,走过鲫鱼背,翻过回音崖,穿过不堪回首,再登上落心岩……每越过一道险境,便更进一层体认到天柱山飞来峰的美,尤其是深夜登临,更令人在提心吊胆之余,有目不暇给之妙。
山高月近,天色深蓝,遥望远处,但见一片云海,瞬息千变万化,波涌汹涛,令人有置身孤岛,遗世独立的崇高意境,再看周围,白石晶莹如雪,虬松蜿蜒如龙,挂泉飞舞如线,俄而阵阵微风吹来,还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这景色只应画中有,这境界直是人间无。
在此时此地,沐着如银的月光,观赏着飞来夜色,较之白天,远处瞻仰,又别有一番难能见到的韵味,在白天所见到的是雄伟,是险峻,是挺拔,是惊奇;但是,在如此月夜,所见到的,却是无限的秀丽,无比的柔和,无边的宁静,但是,这些白天所见不到美景和美境,是祁灵和丛慕白历经艰险,所得来的。前人咏诗:“不是一番寒澈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这正是造物者的公平,也正是启示着人生的意味,和生命的历程。
祁灵和丛慕白两个人默默地立在飞来石不远的落心岩下,彼此灵犀互通,两个人仿佛都有同样的感受:“唯有不屈不挠,才能终底于成。”
两人沐受在这种宁静幽美的情境之中,良久,祁灵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丛姊姊!你在天柱山将近一月时光,这些地方你已来过么?”
丛慕白摇摇头说道:“我虽然在天柱山停留了一个月,真正领略到天柱山景色,今天和你一样,还是第一次,整个一月时光,都消磨在埋头苦学之中。”
祁灵忽然说道:“丛姊姊!你苦学之处,究在何所?我们寻找靳老前辈,何不先往彼处?”
丛姑娘顿时大悟,失声笑道:“灵弟弟!我们真是舍近而求其远,明知道飞来峰茫然无绪,无从找起,何不先到靳老前辈住居之处?虽然靳老前辈行踪无定,未尽然就在住居之处,但是,究竟比起这样茫然乱找,要易得线索多多。”
说着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也都觉得两个人都是自负聪明一吐的人物,而今却是糊涂一时。
丛慕白当时叫道一声:“灵弟弟!请随我来。”
说着话,丛姑娘旋身一扑,衣袂飘起一阵微风,纵落心岩上,转身直向右侧深不见底的谷底飞扑而下。
落心岩名为“落心”,是因为它是孤立一根石柱,虽然与周围只有两步相隔,但是这两步相隔之间,却都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尤其是此刻时当深夜,虽有月色当头,却是迷蒙不可见的白茫茫一片,要是白天人立其上,难免心为之落,胆为之碎,“落心”二字,由此而来。
丛慕白姑娘如此翻身一扑,顷刻坠落于白茫茫一片之中,隐而不见,祁灵却禁不住要高声叫道:“丛姊姊!你要小心。”
这一声喊叫,在这样寂静无风的深山之中,顿时引起一阵如潮的回声,但是却听不到丛慕白姑娘的回答。 丛慕白知道是自己的疑心,便笑着说道:“我以为灵弟弟怪我没有事先说明,害得你平白地吃了一惊。”
祁灵这才笑着说道:“我怎么会如此无理责怪姊姊呢?我只是在想,靳老前辈的匠心设计,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一根藤篮怎么会如此自动地荡过来接人呢?岂不是令人神奇莫测,为之神往么?”
丛慕白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晓得靳老前辈当初告诉我这条路径的时候,他只说明如果没有抓到身后的山藤,便自然会有一个藤篮迎上来,至于究竟是什么原故,至今我也是莫测高深。”
祁灵摇头叹道:“靳老前辈真是夺尽造化之妙,集天下玲珑心窍于一身,当年他的双目不瞽,难怪他要独镇江湖,无人能与之抗衡了。”
丛慕白忽然想起一件事,笑着说道:“灵弟弟!你也是玲珑心窍,才智过人,而且一身武功出众,如果灵弟弟生在当年,与靳老前辈倒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一时瑜亮,难分高低了。”
祁灵摇头笑道:“丛姊姊!我那里能与靳老前辈这等天纵奇才相比拟呢?”
说到此处,祁灵忽然又豪情万丈地笑了起来,说道:“不过,如果小弟是生在当年,遇到靳老前辈这等高人,倒是不愿意失去领教的机会。”
说着话,祁灵又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靳老前辈天纵奇才,其实应该说是天忌奇才,像他这等高人,竟会到头来双目失明,岂不是天忌奇才么?”
丛慕白也有同感,两人顿时有不胜嗟叹之意。
良久,丛慕白姑娘说道:“灵弟弟!你方才不是说那一只藤篮是靳老前辈匠心设计,夺尽造化,其实下面一段行程,更是令人咋舌心惊,更要令人叹为观止。”
说着,携着祁灵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向下指去。
这一堵横列的石头,和顶上那一个“落心岩”,生得有异曲同工之妙,落心岩是孤伶伶的一根高达数十丈的石笋,矗立在深谷之中,伸展到飞来石之下,这一堵横石,却凭空而来,从落心岩的旁边伸出一根长达一丈余,犹如一只手臂,伸展在半空中,左右周围,都是虚无飘涉,下面自然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丛慕白伸手所指的对面,是和这一堵横石相距七八尺的毕陡无痕的削壁。
祁灵在这样迷蒙蒙的水雾当中,月色已经黯然无光,凭他的目力,也只能看出对面的削壁,不仅是毕陡无痕,而且上面丛生藓苔,湿辘辘,绿荫荫,看来其滑如油,再向下看去。
便茫然别无所见。
丛慕白姑娘说道:“灵弟弟!你看,对面那一堵削壁,便是下达靳老前辈的居处,唯一途径。”
祁灵为之栗然了,他再三的估计那一堵毕陡无痕的削壁,慢说上面尚有层层藓苔,就是没有这种其滑如油的苔痕,也无法沾身,任凭再好的武功,游龙术,壁虎功,都无法从这一堵削壁上安然的溜下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由于削壁之下,是深不可知的山谷,谁有这等能耐,能够全仗一口真气,运用游龙术,壁虎功,游下这等数十丈的削壁?要是还有办法,便仰仗大力金刚指法,或者运用手中的宝刀宝剑,凿壁成阶,逐阶而下。
祁灵止不住一阵猜疑,望着那一堵削壁,半晌没有说话。
丛慕白说道:“靳老前辈当初选择这个地方,作为归隐之处,就是喜爱这个地方出落得奇而险。他选中此地之后,对于这里的周围,也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说到这里,丛姑娘指着削壁,向祁灵说道:“这里周围不仅是夜间看不清楚,就是日正当空,也只不过是稍有一些光亮而已,所以在日正当空的时候,才可以看得清楚两三个钉桩。”
祁灵这才恍然问道:“丛姊姊!你说是利用钉桩钉在削壁之上,逐级而下么?”
丛慕白点点头,接着说道:“这一堵石壁究竟有多高,我也茫然不知,我只知道从此处攀钉逐级而下,约在七级钉桩之后,有一狭可通人的石隙,便是通往靳老前辈的居处,而在这狭可通人的石隙之下。还有多少丈深浅,那正应着两句古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祁灵点点头,再次运用目力,向石壁上面看去,只看到约在三五丈之处,有一根长约五寸的铁钉,露在石壁外面,便向丛姑娘问道:“姊姊知道这每一根铁钉之间,约有多大距离?”
丛慕白说道:“铁钉与铁钉之间,相隔约有五丈,五丈的距离,飘身而下,算不得惊险,但是,一则因为岩下水雾迷蒙,目力所及不远,不易看到下一个钉桩的位置,二则这些钉桩的位置是按照北斗七星钉在石壁之上,错过一个钉桩,只有坠身岩下的结果,所以,这一段铁钉桩道,显得惊险无比。”
祁灵注视着削壁上那一根钉桩,心里盘算着:“五丈距离,视力不清,等到看清楚钉桩之时,只怕身形业已飞越而过,这确是一件险事,不过,尽量缓住身形,以补助目力之不足,便也无险可言了,至于七星位置,只要能够缓住身形,管他斗杓在上还是斗柄在上,都不足以致人于迷乱。”
祁灵思忖了一阵以后,便向丛慕白说道:“丛姊姊!我们在此地久等天明,太浪费时间,而且即使等到天明,但是不到正午,依然与现在没有两样,所以,小弟之意,即刻走桩道下去,早些寻到靳老前辈,免得在此地空白耗尽时间。”
丛慕白闻言微微一惊,立即摇摇头说道:“灵弟弟!并非愚姊不能相信你的功力,我相信五丈高低,即使视力不清,也不足以阻住灵弟弟安然下落,但是,事情只怕万—,灵弟弟何必要冒此万一之险?等到天色大明,虽然光亮依然如此,但是,岩下水雾则稍为稀薄,凭灵弟弟目力,便不难看到十丈远近。……”
祁灵没有等到丛姊姊说完,便笑着说道:“丛姊姊!你的关心,小弟感激!但是,遇事难求万全之策,如果遇事讲求万全,只怕这天柱山飞来峰下,便是寸步难行,并非小弟有意违背丛姊姊的好意,而是另有一念,使我感到,多作思虑,恐怕要被人认为畏首畏尾。……”
说到此处,祁灵收敛住笑容,伸手紧握住丛姑娘的一双柔荑,恳声地说道:“姊姊!你并非不能想到此点,而是由于你对小弟关心至切,所以才使姊姊变得如此小心。姊姊!我总以为,如果靳老前辈没有离开飞来峰,我们一行来到此地,早就尽在靳老前辈的注意之中,若在此地此时,稍有思虑,恐怕就要被靳老前辈目之为怯懦之人,以靳老前辈那种豪情万丈的人看来,对于怯懦之人,恐有难得欢迎之意。”
祁灵这一段委婉说来的话,正是说中了丛姑娘的心中。
丛慕白随干面狐狸靳一原习艺一月,自然对于靳一原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要是让他将你目为怯懦不前之人,他绝不屑于与之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