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原在他两人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又呵呵地笑道:“走!走!休要在此地纳闷,老夫的话,你们要记住,应该让你们知道的,自然会让你们知道,何需如此纳闷。”
说着话,斩一原又低头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这两个娃娃连日如此日夜兼程,岂不感到疲倦?虽然你们内力不弱,究竟不是铁铸铜浇。来!来!随老夫去稍作休息,再作道理。”
斩一原露面到现在,都是仰着头在说话,此刻如此一低头,祁灵和丛慕白双双惊诧地说道:“老前辈!你的眼睛……”
靳一原松开双手,却又一手牵一个,呵呵地笑道:“老夫倒是忘了先向你们这两个善心的娃娃道谢,将老夫这失明之痛,牢牢地记在心中。黄莲根和陈雪水,都已经送来了,这两种东西,虽然不是千载难逢,却也是一时不易获得,尤其对于老夫这双眼睛而言,可以说是药到病除。”
丛慕白连忙问道:“老前辈!你为何不立即医治?是不是需要晚辈代为效劳?”
靳一原呵呵笑道:“对了!老夫差点忘怀,慕白你娃娃曾经得到老夫传授一些医道,如今回来帮助医治老夫,这倒是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慕白!你这番不忘本的好意,老夫深以为慰,但是,老夫如果要立刻医治,如果要人帮忙,逯雨田就不会让他匆匆就走。”
这句话,说得很实在,丛慕白虽然颇精医道,但是,比起行医数十年的回春圣手逯雨田,还是相差甚远,如果靳一原要人帮助,为何使逯雨田匆匆而去?事实上,靳一原虽然双目盲瞽,但是,其行动举止,较之武功高的人,尚要灵敏多多,这医眼之事,何需他人相助?
但是,既然如此,靳一原他为什么放着这两种对症的良药,弃而不用,使自己仍然过着不见天日的盲瞽生涯?
一个盲了十数年的人,一旦复明在即,居然迟迟不用,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丛慕白怔怔地望着身侧的靳一原,口中不自觉地自语说道:“这是为什么呢?”
靳一原一阵呵呵大笑说道:“慕白!这个道理,你和祁灵都是应该知道的,但是,不是现在就让你知道,时间一到,自然会让你恍然大悟。”
丛慕白和祁灵都是天资极为聪敏之人,但是,此时此地,对于靳一原却是无限地茫然,想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他们有一个同样的感觉,那就是感觉到今天的飞来峰,和今天有靳一原,不同于寻常的状态,而这个不同于寻常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一了老尼的来临。
至于一了老尼来到飞来峰,为何就使靳一原变得如此难以揣测?两人又是茫然,只有等待靳一原认为应该告诉他们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靳一原没有再理会他们两人,只是一手挽住一人,飘然向飞来峰上走去。
靳一原双手带着祁灵和丛慕白,去势极为快速,祁灵和丛慕白似乎都有些身不由己地,不费什么力气,随在靳一原身旁,起落飞腾,直向上面奔驰。
愈上愈高,夜凉如水,此时峰上雾消云敛,眉月一抹,镀上一层微光,天色湛蓝,蓝得使人有“山高天近”之感,尤其那天上的疏星,仿佛伸手可以摘到,转眼飞来峰顶上那一块飞来石,相距已经只有十数丈远近。
祁灵忽然感到诧异,他们现在所走的路,不是前往三担种去的,因为祁灵前此来到飞来峰,是记忆犹新,三担种是深落在飞来峰山腰之间的一个深谷里,为何今天靳一原要将他们带向这飞来峰的绝顶?
丛慕白想必此时也察觉到这个可颖之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隔着斩一原,相对视了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靳一原身形一顿而停,松了双手,向前面不远指去,口中说道:“前面就是你们两个人暂时休憩之处,先去填饱饥肠之后,再定下心来,静静调息行功。”
祁灵和丛慕白两人顺着靳一原的手指看去,在飞来峰顶上那块飞来石的下面不远,有两棵交叉生长的虬松,生得枝叶茂密,宛如一个巨大的车盖,矮矮地停在那里。
虬松之下,是一块颇为平整的石板,正好可以容得下两个人端坐行功的地方,飞来峰擎天一柱的绝顶,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而且又是盲了双目的靳一原所寻到的,真是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祁灵和丛慕白便依言向那两颗虬松之间走过去,丛慕白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老前辈!
晚辈和灵弟弟调息行功之后,将往何处去竭见老前辈?”
丛慕白言下之意,分明是问:“待我们调息行功之后,可否能到三担种去找你?”
靳一原焉有听不出来之理?当时笑了一下,说道:“慕白!今天因为三担种住有宾客,老夫不便接待你们。不过,等到你们调息行功之后,你方才所怀疑的一些问题,大致都可以得到答复了。”
说罢话,转身一拂衣袖,只见他毫未作势,悠然下落,顷刻为山石松林所隐,不知去向。
祁灵和丛慕白目送着靳一原如此飘然而去之后,一时心里感慨万千,祁灵当时摇着头,叹着说道:“靳老前辈他真是个怪人,双目俱瞽,而一身武功不但未减分毫,反而较之一般明眼人更为利落,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少苦功,才能如此,这恒心毅力四字,真可以作为我们这些后进之典范。”
丛慕白说道:“可是他今天更怪,不用眼药治疗目疾,处处如此闪烁不言,让人莫测高深,这不是更怪么?有话可以告诉我们便了,为何如此欲语还休,使人如坠五里雾中?”
祁灵说道:“靳老前辈用心精细,他如此作法,必有所为,丛姊姊!我们且到前面,依言稍作休憩,调息行功,相信靳老前辈所言断然不虚,我们所想知道的事,一定会让我们了解得清楚。”
丛慕白也同意地点点头,两人便走进那两颗虬松之下,赫然在那块青石之上,还放置了许多果实,分明是为他们准备作疗饥止渴之用。
两人此时也确有些饥渴之意,将石上的果实,饱餐一顿之后,便端然坐在这块青石之上,澄清心意,收敛心神,慢慢地进入浑然无我之境。
此时,飞来峰上微有风声,引得松涛阵阵,使人如置身于大海之中,但是,也飘来阵阵清香,醒人心脾。
但是,端坐在两颗虬松之下的祁灵和丛慕白,对于身外的这一切声音和色相,都漠然毫无所闻,端然宝相庄严,正显示出他们的内修功力,正在与日俱增。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半空中一个闪电,紧接着响起了一个霹雳雷声,将飞来峰震得有如地裂山崩一般,历久嗡嗡不绝,顷刻大雨如注,又是一遍水声盈耳。
这时候祁灵和丛慕白同时悠悠醒来。
首先感到惊诧的是丛慕白,脱口说道:“外面如此大雨倾盆,为何我们没有淋到一点雨水?”
祁灵抬头向上一看,这才指着上面,向丛姑娘说道:“丛姊姊!你看上面,分明是靳老前辈在两颗虬松之上,加盖了一层树叶,才使得外面倾盆大雨,而里面依然干燥如常……”
祁灵话尚未说完,忽然顿住话头,眼光向外面四周一扫,带着诧异地说道:“丛姊姊!
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丛慕白也感觉到有些诧异,连忙说道:“看外面如此墨黑如漆,分明是夜里。”
祁灵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丛姊姊!你还记得我们坐在这虬松之下,调息行功之际,大约是在什么时辰?”
丛慕白沉忖了一会,说道:“我们到达飞来峰下,正是暮霭黄昏,其间,和妙手空空古前辈,以及回春圣手逯前辈两人一阵交谈,才起身上山,一路行程颇费时间,后来又与靳老前辈淡了许久,才到这两颗虬松之下,调息行功,如此从人山之时算起,到我们坐下来行功之时,应该约莫在丑未寅初之谱。”
祁灵点点头说道:“有道是寅时天不亮,卯时亮光光。若是寅初我们便到此地行功调息,经过运行周天,至少此时已是卯初,天色早已大明,尤其飞来峰上,得阳最早,此刻应该是一片光明才对,为何如此漆黑一片?”
丛慕白望着松树之外,逐渐小起来的雨水,而天色依旧黑暗依然,摇摇头似乎是想不起一个道理来,半晌,丛慕白说道:“难道说,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了么?”
祁灵摇头不语,因为,这是无法令人置信的事,任凭两人有如何深厚的定力,运行周天也需不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这时候,外面的雨本已经归于沉寂,在这高峰之上,时而风雨如晦,时而晴朗如洗,本不足奇,但是祁灵已经看到外面天空,渐渐地开朗起来,露出湛蓝的颜色,像是一匹蓝缎,上面已经缀了几颗亮晶晶的星星,使得祁灵惊怔住了,外面的天色,不但是夜里,而且是在亥子之交的夜半。
祁灵止不住心里的警诧,回头向丛慕白说道:“丛姊姊!确实是第二天的夜晚,难道我们已经过了一整天了么?”
丛慕白沉吟了一会,皱着眉锋,轻轻地说道:“灵弟弟!你不会觉得这是……”
祁灵突然伸手作势,轻轻地嘘了一下,阻止了丛姑娘说下去,他凝神屏息,静静地顷听了一会,才轻轻地说道:“丛姊姊的意思,是靳老前辈趁我们在运功调息之际,做了手脚,使我们在毫无知觉之中,沉睡了一整天是么?”
丛慕白点点头,没有说话。
祁灵微微皱起眉头,轻轻地自语道:“除了这种情形,再也找不到第二种原因。但是,靳老前辈他为何要在我们运行功力之时,做下这番手脚?这是无来由的啊!”
丛慕白说道:“灵弟弟!我们试想,自从来到飞来峰以后,无来由的事,不可思议的事,何止这一件?不过,靳老前辈既然已经承诺,等待我们调息行功完毕之时,一切疑问便都豁然而明,我们何不于此时,前往三担种,去问问靳老前辈。” 祁灵点点头,正待说话,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仿佛从不远的地方,直掠而上。
祁灵和丛慕白所坐的地方,距离那一块飞来石,只有数丈,如果越过此处,再向上掠过去,便只有到飞来石上面,但是,飞来石方圆何止十数丈,像是一顶大伞盖,盖在飞来峰的巅顶之上,若要想掠身停在飞来石的上面,那是一件颇为不易,甚而可以说是很难的一件事,除非在十数丈远的下面,腾身直上,但是,武林之中谁能凌空拔起十丈,那是迹近不能之事,因此,祁灵轻轻一扯丛慕白,两人交换过一个诧异的眼色,再慢慢地从虬松之内,探首向上望去。
这一望之下,使祁灵和丛慕白双双为之一惊,几乎要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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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朝生误会 半生独惆怅
天柱山飞来峰的顶端,那一块斜斜地压着的飞来石,其本身有着许多传奇的神话。
据说飞来峰不知何时突然暴长不已,虽然高如擎天一柱,仍然不停地向上长高,如此惊动天神,才飞下一块巨石,顿压当头,将飞来峰的长势遏止住,那一块巨石,就是如今压在飞来峰顶上,方圆十数丈的飞来石。
这些传奇的神话,本来荒诞不稽,但是,在民间流传,极为广泛。其所以如此,那正是因为飞来石的本身,具备了这些传奇的条件,试想:在如此高耸云表的山峰顶上,压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石头,像是一具伞盖,又像是一颗香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