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灵此语刚一出口,了净和尚浑身一震,不自觉的退后一步,两眼圆睁,神情突然可怖,半晌才慢慢地缓下脸色,右手单掌立胸,高喧一声佛号,说道:“祁小施主!你来得正巧,贫僧正是铁杖大师门下,师祖住在冷泉岩前,你我就此前往见过师祖如何?”
祁灵大喜脱口说道:“小生正愁着一时无法寻到闲云老前辈,泰山险峻,要是寻访不着,小生此来习艺之行,岂不落空?
天幸遇见大和尚。”
祁灵言犹未了,了净和尚双眼光芒又起,接声问道:“祁小施主,原来此行是寻访家师祖,习学武林绝艺的么?”
人在欣喜之际,警觉每易松弛,何况祁灵心地坦直,又认为了净和尚是铁杖僧门人,便毫不思索地应道:“照本临摹,如果有人指点,无疑要事半而功倍的,只要一年半载,小生便能不负铁杖大师之托了!”
了净和尚又“啊”了一声,两眼一转,立即说道:“如此说来祁小施主身旁有手抄秘本武功秘笈了,如此说来话长,小施主请随贫僧前往冷泉岩前,见过师祖再做定夺如何?”
祁灵连声应好,了净和尚刚转身之际,忽又回头说道:“此去冷泉岩,尚有一段艰险路程,小施主步履维艰,前行费时,待贫僧携你一程。”
说着话,也不等祁灵答话,便拦腰挟持着祁灵,大袖一拂,平身一跃,远落两三丈开外,沿途一路蜻蜓点水,疾如脱弩之矢,飞腾而去。
祁灵被挟在胁下,顿有生腾云驾雾之感,心里却暗自欣喜道:“相传武林中有人能一跃数丈,认为是荒诞不稽之说。今日一见,果如所说,了净和尚尚且如此,这铁杖僧的功力,更可想见,自己一旦习得这身武艺,仗剑江湖,除尽人间不平,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正想到欣喜处,忽然身形一顿,停了下来,祁灵站住身形一看,这一路奔腾之间,已经停身一个高耸数丈的青石之上,向前下瞰,正有茅舍数问。在岩前不远,傍泉而筑,一如铁杖僧书中所言。
祁灵正要问了净和尚为何不带自己到茅舍拜见闲云大师,而要停身在这青岩之上。忽然了净和尚冷冰冰地说道:“祁小施主!请将铁杖僧的手抄秘笈,交给贫僧一览如何?”
祁灵一听,不由地为之一愕,了净和尚说话的语气神情,都较以前大不相同,而且这手抄秘笈,铁杖僧在书中再三叮咛,铁杖僧与干手剑沙则奇,已将生平绝学,抄录其中,除了泰山闲云大师,华山独孤叟,任何人不能借与之看,这了净和尚突然要秘笈一览,究竟给与不给?
祁灵正在思付之际,了净和尚冷笑一声,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犬,老和尚藏而不见,不肯以本门绝艺相传,想不到有人送上门来。姓祁的!乖乖地将秘笈送上来,我和尚念在你千里寻来不易。饶你一命,否则你此刻,早就没有命了。”
祁灵本来因为了净和尚自称是铁杖僧的门人,正在思忖是不是借阅秘笈,尚在可否之间。
一听了净和尚如此一说,恍然大悟,顿时大怒,骂道:“和尚!亏你还是佛门弟子,竟然如此卑劣无耻,冒名顶替前来骗取秘笈,真不知人间正义为何物。”
了净和尚冷峻地晓道:“姓祁的!你要再不识相,休怪我和尚手辣,我谋之泰山老和尚之前,时达三年,今日岂能失之交臂,快些将秘笈拿来,否则立即叫你横尸眼前。”
换过别的读书相公,明知道了净和尚一身功力非凡,在如此深山之中,举手之间,真要魂归地府,还不早就吓得不知所以,偏偏祁灵自有一股正气凛然,昂然说道:“大丈夫头可断,志不可屈;三军可以易帅,匹夫不可以夺志。和尚!你要秘笈,今生休想。”
了净和尚冷嘿嘿地笑道:“咬文嚼字不知死活的娃娃,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拿来!看你向那里跑。”
在了净和尚的心里,以为像祁灵这样斯文的书生,只要神色一严,还不是立即将秘笈献出。所以当时不准备动手抢夺,以免秘笈遭受到残缺损坏,没有想到祁灵竟是如此倔强个性,这才知道自己计算错误,这才动手。
人的求生,是属与生俱来,虽然祁灵丝毫不谙武功,但是一见了净和尚伸手抓来,仓促间脚下一闪,向后退去。
这一块高耸数丈的三叠青石,上面方圆也不及丈,祁灵如此仓皇一闪之间,竟然落身岩外,双脚—落空,“啊呀”一声,顿时悬空落下。
青岩下面,正是细泉流水,潺潺流过狼牙乱石之间,祁灵如此落下,自是必死无疑。
了净和尚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一见祁灵失足,赶紧伸手向前一步抓去,已自无及。方自跺脚懊悔,忽又想道:“摔死了干净,我落到岩下,取走秘笈,岂不是正好。”
人在闪电一想,立即几乎与祁灵下落的身形同时飘身,从另一个方向,闪落青石岩下。
了净和尚落到岩下,刚转到祁灵落身之处,不觉大吃一惊,那里还有祁灵的踪迹?顿时把一个武功精湛,机诈百出的了净和尚惊愕住了。
他顿时想到,祁灵是身具绝顶武功的人,锋茫不露,趁机逸去,旋又察觉不对,祁灵是否有武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而且他分明言道要到泰山来习艺,而且谈吐之间,充分流露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娃娃,绝无虚假情事。然则如此一掼之间,人到何处去了?
了净和尚怔然良久。心有未干,站在那里留神一打量,只见青石岩下,有一个高达两三尺的石洞,立即心里一动,朗声喝道:“姓祁的娃娃!想不到你还真人不露相,还藏着一手。
但是,你自问逃得脱否?你再不出来,我就发掌击碎悬岩,压死你这娃娃!”
停了半晌,依然是静寂无声。
了净和尚大怒道:“压死你这娃娃,我再翻开碎石寻找秘笈。”
话声一落,立即双掌内圈,遽地向外一翻,疾推而出。了净和尚如此双掌尽力一推功力提到十二成,他自己衡量,双掌齐下,洞口碎石齐飞,只要接连几掌,这一块青石自要失去平衡,而颓然倒下,那洞内有人。自然也就压成肉酱。
了净和尚双掌刚一推,掌风刚起,就感到情形不对,似乎有一股极其棉韧的力量,阻止着掌力。
了净和尚大吃一惊,他已经知道遇到什么人了,正待收掌逃去,就听得洞里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了净!你也是佛门弟子,老僧不为己甚,泰山冷泉岩与你无缘,你纠缠再三,老僧只好躲避于你,谁知你执迷不悟,竟要在冷泉岩行凶,老僧却不能视之无睹。”
了净和尚此时发出的掌力,不敢收回,唯恐那股力量趁势而来,自己便要震伤内腑,只急得满头大汗,闭口无言。
忽然,那一股棉韧之力,顿撤而回,了净和尚压力一消,才收回双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又听得洞里那苍老的声音说道:“去吧!不要再来纠缠老僧。”
了净和尚那里还敢多留,匆匆对冷泉岩前的茅舍留下深深的一瞥,转身拂袖飘身,直向泰山脚下奔去。
稍停片刻,石洞中出来一位白发如雪,脸如渥丹,身长不及五尺的老和尚,睁开一双细眼,朝着了净和尚奔去的方向,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怅然良久,不觉白云生岫,山风呼啸,瞬息万变的山间,又将有一阵暴雨倾盆,似乎要洗刷掉方才那一段不快的事迹。
祁灵在三叠青石之上,失足摔下,自忖必死无疑。人在空中,只觉得一顿,便昏厥过去。
不知经过多久,一阵寒风拂面,冷仃仃地打了一个寒噤,霍然醒来,自己心里顿时想道:
“莫不是没有摔死,落在了净和尚之手?”
想到此处,不由得一急,顿时一个翻身,睁眼看时,原来是睡在一间茅舍里。
房里一榻一几,孤灯挂壁,灯影摇晃,除此之外,别无长物,却不见了净和尚的踪影,祁灵伸手一摸胸前,两本布簿安然无恙,连那一颗丸药,也藏在胸前没有遗失,顿时心里安下了许多。
但是,祁灵记得上山与了净和尚相遇时,正是朝阳乍起,晨雾方开,此时房内点灯,室外昏暗,分明已是夜里,这一整天时间,都是昏睡不醒么?如果不是了净和尚掳到此地,是谁救了自己呢?
祁灵狐疑不定,忍不住落身下地,正要拉门出去,柴扉适时呀然而开,灯光下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和尚,慈祥满面宝相庄严的站在那里,低喧一声佛号,缓缓地说道:“祁施主!醒来精神可好?”
祁灵是何等聪明的人,当时灵机一动,立即断定自己是何人所救,眼前站的这位老和尚是何人了,当时抢上前去拜于地上说道:“晚辈祁灵叩谢老前辈救命之恩,老前辈法讳可是上闲下云?晚辈千里迢迢,虔诚前来拜见。”
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伸手扶起祁灵,说道:“老僧正是闲云,当不得施主如此称呼。”
祁灵连忙躬身说道:“晚辈系受……”
闲云老和尚点点头说道:“祁施主!请到隔壁坐下来再谈吧!”
祁灵随着闲云老和尚走到隔壁,但见室内仅有蒲团两个,茶几一张,当中油灯一盏四壁周围,俱是叠放着经文,竹筒茅舍,书香满室,令人顿生超脱尘嚣的感觉。
闲云老和尚让祁灵在蒲团坐定之后,说道:“老僧离开此间茅舍,已达数旬,无茶待客,祁施主见宥:”
祁灵连称不敢,当时欠身拱手说道:“晚辈系在姑苏虎丘奉铁杖大师……”
未等祁灵说完,闲云老和尚即长叹一声说道:“孽徒为恶武林,老僧受累不浅。”
祁灵当时接着说道:“老前辈知否铁杖大师已经圆寂多时。”
闲云老和尚长长地“啊”了一声,神色顿时黯然,垂眉合掌低喧佛号,缓缓地说道:
“孽由自取,因果循环。”
祁灵一见老和尚神情黯淡,依然流露师徒之情,便忍不住说道:“晚辈千里迢迢,专程前来拜谒老前辈,有一事说明,兼有一事相求。”
说着便从身上取出铁杖僧和千手剑合写的第二本秘辛,拿在手里恳声说道:“十年前铁杖大师在嵩山之麓……”
闲云老和尚点点头,看着祁灵说道:“十数年前铁杖徒儿在嵩山之麓,为救一位妇道人家,以一步之差,凶手逃逸,留下现场,使铁杖僧蒙上先奸后杀之罪名,这是武林冤狱,”
祁灵大惊瞠然,半晌问道:“老前辈既然知道这是一件冤屈,那为何……”
祁灵脱口激动说到此地,顿时又觉得自己口气近乎质问,不由地缩住口,望着闲云老和尚,说不下去。
闲云老和尚缓缓地说道:“祁施主之意,老僧既明知冤屈,为何又要将铁杖逐出门墙?
老僧心有苦衷,本不足为外人道。祁施主!你道老僧原系何人?”
说着站起身来,从经文书架中,取出一个布包,恭恭谨谨地,从布包内取出一柄长约一尺,紫色五如意,捧在手里,说道:“祁施主是斯文一脉,对这武林中的事,自然知道不详,武林中有一句歌诀,说是:“银丝拂尘紫如意,威镇两岳二奇珍’,银丝拂尘是西岳华山剑派镇山之宝,这紫玉如意却是中岳嵩山少室峰下少林本院历代相传之宝,为历代掌门人所保管。”
祁灵闻言肃然起敬,起身拱立,说道:“原来老前辈是少林掌门大师,晚辈虽然不谙武艺,不在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