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者点点头说道:“好!你先问这第一件事。”
祁灵脸上颜色忽又一缓,微微含笑,轻轻咳嗽一声,眼睛朝四周打量一圈,这时候四周的眼光,都盯在他身上,大家都在心里猜忖,究竟会提出怎样的问题来?既是平常普通,而又使对方无可答覆?
如果不是祁灵有意弄鬼,便是有意声东击西,掩人耳目。
大家正是等得心情紧张万分之际,祁灵这才朗声问道:“老朋友!在下祁灵首先要请问你的尊姓大名。”
此言甫出,顿时大厅上众声轰然,大家断没有想到祁灵会问这样的问题,这倒真是一个平常而又简单的问题,这有什么不可回答之处?
祁灵丝毫不理会这些,紧接着说道:“老朋友!你当不会说出假姓假名。”
祁灵说完这两句话,站在对面的黑衣老者,顿时一惊失色,显然他万万没有想到祁灵会提出这个问题。当时,大失镇定,颇有张惶失措的模样。
原来是轰然议论的众人,只如此一刹间,又转变而为鸦鹊无声,大家都睁大着眼睛,注视着黑衣老者。任凭在场的众人,在江湖上,武林中,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人事,此时此地,也为之愕然不知所以。
一个人的姓名有何难言之隐?何况对方又是一位身具极高武功的人?何况彼此又下了有关千年灵芝、有关彼此声誉的赌注?如果碍难作答这真是令人费解之极。
祁灵稍一等待,便朗声说道:“老朋友!这一个问题,你认输了?”
黑衣老者突然厉声问道:“姓祁的娃娃!你知道老夫姓氏么?”
祁灵含笑说道:“在下是否知道,与这次赌约无关,恕不奉告。不过,如果老朋友真要以假名假姓相对,说不定真名实姓便会由此而出。”
祁灵此言未了,黑衣老者突然霍地一叫:“好小子!你胆敢弄鬼弄到老夫头上来。”
手掌微扬,吐劲待发,祁灵仰面哈哈大笑,说道:“老朋友!
请你保持赌约的风度,你才输一个,便要制我于死命,万一不幸两个俱输,岂不要自毁诺言么?”
黑衣老者此时倒是有些心头惶惶,失去机智。他是真的如此重视诺言么?正如祁灵当初所言,如果他有把握一举击败祁灵,早就下了毒手,管他什么信用与诺言。但是,祁灵如今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这份气势,使他为之心怯,不敢冒然下手。
祁灵又接着说道:“如今才只一半,万一你答出了第二个问题,胜负各半,平分秋色。
我们再寻另一种方式赌个高低,老朋友你又何必性急。”
黑衣老者咬牙说道:“你说!这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祁灵仍旧是含笑微微,朗声问道:“请问老朋友,你现在居住于何处?”
这句话问出口,在场的众人,已经不再惊奇出声,但是,大家都在屏住呼吸,看这位黑衣老者如何答复。
黑衣老者眼暴凶光,看着祁灵,祁灵此时也两眼凝神,精光如电,注视着黑衣老者,如此沉默无言的过了一会,黑衣老者缓缓地垂下眼帘,脸上颜色渐渐变为死灰,神情颓丧,嗒然若失。
半晌,抬起头来,对祁灵叹了一口气,说道:“娃娃!知己知彼,你赌赢了这场。娃娃!
我服你,但愿老夫不死,后会有期,老夫倒要领教领教你其他的功力。”
说完话,转身昂然撤下身后众人于不屑一顾,迈步走出大厅门外。
此时,弦月东升,冷露如水。大厅外面一片深秋夜凉的情景,黑衣老者微微叹了一声,衣袖拂处,人如浮云随风,一飘而起,悠然上屋,转眼无踪。
这位黑衣老者,来也奇怪,去也突然。一身功力,能击败少林达摩院首座高僧,却让一个年纪轻轻的书生,用两个极其平常而简单的问题,打发而去,而且去得垂头丧气,叹气咳声。
这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怪事,罕人听闻。
祁灵目送这位黑衣老者走后,心里暗暗想道:“这人究竟是万巧剑客手下何人?是否就是万巧剑客?”
虽然祁灵巧用心计,硬生生地将这位黑衣老者逼走,心里却依然沉重十分,如果今天这黑衣老者,就是万巧剑客本人,祁灵觉得自己冒了一次生命危险,像那种阴险毒辣的人,自然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相隔如此之近,突施毒手,恐怕是难能闪开躲避的。如果今天这黑衣老者不是万巧剑客本人,祁灵觉得这万巧剑客功力必是自己目前所难于一斗。而且,这黑衣老者没有能多让他施为,以便多了解底细,未免是件憾事。
正是祁灵想到此处,忽然身后有人惊呼:“千年灵芝!千年灵芝不见了。”
这一声惊呼,顿时使祁灵为之一震,心神一敛,回身看去,只见在金钩陆天成的周围,正乱成一团,显然千年灵芝不见了。
祁灵在一震之余,心头的焦急,并不下于在场的任何人。
祁灵这次折道而来幕阜山,虽然是基于一点忽然所得,怀疑这位狂言要毁去千年灵芝的人,要来问一个明白。但是,主要的还是在于千年灵芝,因为北岳秀士的创伤,恩师的交待,以及自己身受毒创,三个月后的黄山约会,这种种原因,使祁灵对于千年灵芝是志在必得。
虽然祁灵未必存心抢夺,只要对方是一位稍具仁心的武林同道,也必然会对祁灵所求,有所赞助。即使不能整本灵芝相送,几滴灵芝玉液,当不致悭吝!
但是,好不容易逼走了不知姓名的黑衣老者,却于此时千年灵芝突然失踪,岂不是令祁灵一时为之大失所望,沮丧万分么?
当时祁灵一急之下,一掠身形,扑到人丛中,但见陆天成满脸羞愧,汗珠直落,站在那仓惶失措,呐呐不能成言。
祁灵分开人群,走到面前,拱手说道:“陆老庄主!可否容在下对于此事,稍作请教么?”
此言甫毕,立即引起四周一片喧嚷之声,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认为这株千年灵芝突然失踪,太令人费解。而且,大家都认为,千里迢迢应邀来此,无非是为这株千年灵芝,无论众人推选也好,各凭武功争夺也好,总要有一个交待,才能使人心服,如果在一阵混乱之后,便宣告失踪,难缄悠悠人之口。
众人言下之意,是金钩老陆做了手脚,先是受制于黑衣老者,后见黑衣老者受挫逸去,便生独吞之心。
众人如此一阵喧嚷,顿时形成众情激愤,情势紧张,大厅内人声鼎沸,大有一触即发,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之势。
祁灵一见群情齐怒,便拱手向四周说道:“各位暂息愤怒,这千年灵芝遗失得离奇,是为事实,但是,未尽然是陆老庄主有意所为。在下之意,只是请陆老庄主说明经过。追寻线索,以在座天下高人俱在,当不难追得水落石出。”
祁灵这几句话,锵锵道来,情理俱在,使人无法不服。而且,方才祁灵那一抓一弹之际,功力顿见,在场的众人都是行家,自然都是识货的,内心都有一份惊佩之意,此时祁灵如此一说,大家也都暂时抑住激愤,闭口不言,注视着陆天成。
陆天成在归隐之前,也是一位心高于天,手狠于虎的人物,想不到为了这株千年灵芝,竟被人误认是出尔反尔居心叵测的小人,使这位当年以金钩老陆驰名中原的陆天成,感慨万千,激动未已。而且在这许多误解怀疑他的人当中,尚有不少是他昔日友好,也有不少是正派名门之高人,如今都在“重利”之前,毕露贪婪之心,令陆天成更是感触万端,把一番豪然未老之心,洗涤尽净。
当祁灵这一段话说完之后,陆天成喟然长叹,怆然说道:“想不到各位竟如此不相信我这样一个临老隐归山林的人,老朽夫复何言?”
祁灵连忙拱手说道:“陆老庄主请勿介意方才各位之言,如今追寻线索第一,寻找灵芝为要务。不过……”
说到此处,祁灵忽然一正颜色,严肃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陆老庄主见多识广,世之达人,又何必于多心无稽之言,而耿耿于怀?老庄主以在下之言,尚有可取之处否?”
陆天成闻言深深点头,拱着双手,说道:“祁小侠人中龙凤,天纵奇才,寥寥数语,暮鼓晨钟,老朽如何不奉为圭臬?”
说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仰面长嘘,仿佛是胸中块垒,都在这一嘘之际,化为乌有,神情为之振奋,风采奕奕,眼神闪闪,顿时又恢复了豪迈的神态,拱手四周,朗声说道:
“老朽自悔昔日作孽过多,故老隐山林,静忏终生,所以千年灵芝得到之日,即思觅得一位德隆功高的高人,以为奇珍之主。当时老朽以为,如能因此而有益于武林,总算老朽垂暮之年,做了一件有益于人的善事。所以,即使那位不知名姓的老朋友,未来要胁之先,老朽已立意如此,及至要胁俱来,老朽才决心柬邀各位,共决此物出处,用心如此,自问可对天日。”
祁灵等陆天成一口气说到此处,肃然说道:“老庄主用心如此,尚有何言?”
陆天成复又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也怪不得各位愤怒,只能怨老朽无能,千年灵芝如此突然失去,自然难以使人信服。”
陆天成说着话,两道眉山,遽地皱起,略有沉吟地,然后说道:“不瞒各位说,老朽唯恐有人不尊武林规矩,不按公意行事,不等到明天当众公选得主,先自下手为强,老朽小庄何能有此能力防范?所以老朽用了一点心思,在千年灵芝的木盒内,做了一点手脚。”
说着两道眼神,向四周一扫,凌厉异常,洞人肺腑,看得人群中,有不少的人心里暗叫“好险!”
陆天成到底是姜味老辣,遇事先防一手,这中间确是有人暗地里打过歪主意,如今一说明,除了心里暗叫侥幸之外,被陆天成这双眼睛凌厉的一扫之下,想起方才厉声指责,心里又顿生不少愧意,脸上多少有些尴尬神情。
陆天成看罢一周之后,微微一笑,旋即又叹道:“老朽虽然有如此预防,却仍然难逃一失。”
祁灵奇怪地问道:“老庄主能将这木盒内设置的机关,和遗失的经过,详为一说否?”
陆天成点点头说道:“说穿了也无甚奇妙,只不过在木盒子之内,安置了一排极细,却是极为锋利的小箭,开盒子的人,如不按照规定擅自启开木盒子,小箭劲射而出,上半身几乎无一处可以幸免。而且,老朽因为箭小力微,恐怕不中以伤住偷取之人,所以每支小箭,都喂了剧毒。”
此言甫出,人丛中有不少人都轻轻地“啊”了一声。
陆天成稍微停顿了一下,摇摇头接着说下去道:“事至如今,证明老朽这些顾虑,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可惜的老朽眼手迟钝,心神疏忽,就在祁小侠施展才华,折服那黑衣老者之际,老朽一时忘神,前后也不过只是稍一分神的瞬间,再回头时,捧在我身旁的紫檀木盒,已经是不翼而飞。”
陆天成一口气说到此地,神以庄严地站在人丛中,闭口不言,大有静听发落之意。
祁灵凝神听完这一段话以后,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
第一:陆天成料来不致有假,在场众人龙蛇混杂,陆天成纵有独吞之心,恐怕也有共愤之虞。金钩老陆是何等老练江湖,岂能做这种不智之事?何况陆天成句句言出由衷,不会有诈。
第二:能在陆天成身旁取走东西;竟使陆天成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