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车之外是这样的一个世界,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冰海之滨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即使是眼前天崩地陷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惊愕,仿佛是一夜之间,在这从没有人驻足的地方出现了一座集市。
一个比日照帝国最繁华的都市还热闹的集市。
我走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忙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多看我一眼,我星愿,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从来没有被这样忽视过,然而这最不可能出现的事在今天发生了。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尘世的感觉了,正如很多东西只有失去时才知道可贵,鼻畔阵阵烤饼的味道更使我有一种归乡的感觉。
只是这里的一切都给我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语造还在空洞地走着,对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他既不关心,也没有知觉,也许这一切在他眼中只不过都是幻觉。
自从霓裳死后他一直是这样子,我有时怀疑他也许很早就已经和霓裳相识。
从集市的这一端能看到尽头,然而走了很久我却发现我总是走在同一街面上,集市的尽头却是似近非远。
没有尽头的等待,我走到集市最热闹的中心盘膝坐了下来。
解语夫人先是一怔,随后淡然一笑,在我身边也坐了下来。语造没有坐下,只是停下了双脚站在我们身边。
集市还是热闹非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三个静止安坐的人堵住道路,却没有人来问,更没有人来说,在他们眼里并没有我们这三个人,他们只是安静地绕开我们继续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集市尽头忽然出现了三个人三匹马缓缓而来,所到之处每个人都停下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躬身尊敬地行礼。
风隐隐从我身边穿越。
我喜欢风,无论是轻风还是狂风,风中都有生命在流动,而在这时的风中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马像是日照帝国古老传说中的赤龙驹,天海交界处看到尘土飞扬却是翩若惊鸿,人说天马行空也不过如此,马是赤红,而人是白衣。语造忽然转过身,“ 王,现在是白天吧,白天能见到鬼吗?”
虽然很长时间了语造一直失魂落魄,但是像今天这样失常的话还是头一次说出。我真是搞不清他怎么了,魔界之神的灵力早已荡然无存,他现在甚至连一个普通凡人都不如。
可回头时我想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我错怪了语造。三骑马已到面前,就算是天上地下所有的语言都摆在我面前,我也无法表达,我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落英。落英在离开我之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在无奈之下不得不逼他离去,对他负疚至深,而他从此在空气里消失无踪,我想他可能是对我太过失望吧。可那时那刻,这是我惟一的选择。看到落英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落英之后的两人从头到脚都罩在白袍之内,不过即使是他们化为飞灰我也看得出来他们是重石烁和巫怨,两个早已死去的人。
看到他们,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进入第二维世界,那是一个只有灵魂的永生之地,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看到的一切都再真实不过,而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离奇,那么死人复活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在等待即将要来临的变数。
天火劫 杀
三个人骑马走到我眼前下马躬身行礼。我仔细地看着他们,两个早已死亡和一个已失踪的人。
遭遇了太多的事情,我心底一股寒意升腾而起,我觉得自己已变成了一条鱼正渐渐钻入一个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之内,而这网的结处在哪里,我却一无所知。
不论是谁看到我现在的表情都会奇怪,而这三个人却根本没有看见抑或装做没看见,他们恭谨地笑:“ 我的王,日照帝国的臣民正盼着您出访归来,我们奉智者拿多之命等待您已经很久了,现在终于等到您的归来,请随我们离去。”
一行六人,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们彼此都离得很远,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没有我们这样的疏远。危险随时就会到来,因为危险就在我身边。
清风拂面,温柔得好像情人的眼波,然而在这温柔里又会有多少杀气?
赤龙驹御风而行,远处白云近处青山,若是谁要说这是一条通往地狱之门,恐怕说话的人自己要打自己几个耳光,只有我知道这正是一条通向无形的地狱之门。
地狱之门未开,芝麻之门却为我打开了,不过我见到的并不奇珍异宝,而是一个女人。
这张脸是一张很中性的脸,棱角分明,坚毅果断,我见过的女人并不多,但也看得出这个女人应该很有个性。
与她这张脸并不相称的是她轻柔的身姿。她只是默默站在我面前,万种风情却尽在不言中,这种风姿早已胜过千言万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天下会有这样的女人,没有天使的面孔却有魔鬼的身材,然而就因为如此,她的魅力足以倾倒天下男人。
她拦住了我的前行方向,而我自然不愿生事想抽身绕行,但我稍有举动,她就会很快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无法成行。
“ 请让一下好吗?我们有急事需要赶路。”我说话的语气是对一个很正常的人说话,可她却似没听见一样仍然挡住了路。
僵持不下,从霓裳那里我就知道对自己于女人无能为力。
如钩的弯月在我面前缓缓升起,在阳光下显得苍白无力。大白天哪来的月亮?巫怨嘴角的笑容诡异之极,瞬间大地清冷如冰。
月光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月光幻影中我看到了自己正在炼狱之火中挣扎,而高高在上的王位宝座上居然是摩罗,幻影重重,烟云弥漫。
渐渐地,月光里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吸入,我不由自主地走向漩涡,死亡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解脱。
一道银光贯穿长空,银光闪过,月光顿时黯淡无光,擎天剑已出鞘。
月光如一个梦幻的童话破碎,片片撕碎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巫怨还在诡异地笑着,他的身体却随着新月的破碎一点点消失。我见过很多人突然地消失,然而巫怨,我看着他一边笑着,手和脚在渐渐消失,仿佛在空气中蒸发一样,没有痛苦也没有鲜血,而余下的半边身子在风中晃动,他的一半脸已经没有了,另一半却还在笑。纵使我最近见到了许多诡异之极的事情发生,此时此刻,我仍然听到自己鲜血凝结成冰的声音。
光华顿起,千万青芒铺天而来,挡住我路的女人袍袖飞舞,在消失的巫怨身后幻化为无数青芒盘绕闪烁。
我已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而擎天剑已被破碎的月光包容,透明的想容花瓣般轻盈的锋芒如水银泻地铺天而至。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会丧生在青芒之下,就连我自己也以为没有了擎天剑我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天上地下的至毒。青芒之中我已闻到隐藏在想容花中的腥气,如果沾上些许微芒,也许比无名还要可怕。
天地之间风雷滚动,忽然之间漫天劲风狂舞,风舞之后天地之间的一切尽消失无踪,女人、青芒、破碎的月光都不见了,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幻觉。
语造怔怔地站立在原地,他已从失魂中醒来,却又无法洞知眼前发生的一切,重石烁和落英木立着,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即使是解语夫人,这个洞察一切的女人也奇异地望着我,她也不知我因何能躲过眼前的劫难。
连我自己也几乎疑心躲不过,这时擎天剑锋芒暴涨,在剑光之中我心中的一点恐惧俱已消散,忽然间耳畔又回响起那个声音:“ 星愿,天道轮回不可逆转,你只能顺应天命。命运已经向你展开,只有你自己才能主宰命运。”
青芒闪动,袍袖挥舞,瞬间漫天青光俱入袖中。我虽然没有找到雾涯,没有擎天剑的力量之源,但我找到了自己的信心和勇气,星愿不是擎天。
天火圈 套
驾驭赤龙驹御行如风,越近日照帝国的都城灏都,我心头的乌云越重,弥久不散。我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早已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前方危机四伏,凶险莫测。
花非花,雾非雾,在缓缓流动中忽然闪出了霓裳临死前哀怨欲绝的脸,那漫天血红的蝶恋花,似蝶恋又似霓裳,亦真亦幻。
是蝶恋还是霓裳也许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灏都就在眼前,层层云雾也掩不住日照帝国最气势磅礴的都城,人说近乡情怯,而我不是情怯,是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在惧怕着这个昔日曾属于我的都城。
蝶恋和霓裳不断在我眼前交错,我心乱得已找不到一丝头绪,在我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灏都越来越近了。
蝶恋和霓裳闪动得越来越快了,片刻之间我突然大悟,蝶恋就是霓裳,而霓裳也是蝶恋,无论是我还是魔幻之神的语造一直也没曾怀疑过,而星愿又会是谁呢?
也许星愿会是空气中的一粒尘埃,也许会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云雾的尽头灏都已现,日照帝国最伟大的都城建在群山之中,这里是日照之源,只有白昼没有黑夜。从九死一生的地狱之门重回到灏都,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倦。冰海上空的火留给日照帝国的仅仅是记忆中的一部分,我不知道这场火究竟带来了什么,灏都依然是灏都,还是亘古未变的白色都城。
城门洞开,日照帝国的臣子肃立在城门两侧,智者拿多双手合什站在队伍前列,他的表情平静而肃穆,他只是在迎接他远道归来的王。
白色的都城下两列长长的队伍在雾散尽之后的光中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点声音,远远看来,有些似两排白色细细的牙齿,而那洞开的城门却像怪兽张开的嘴。其实每次归城都会有这样的仪式在迎接我,然而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我却有些不安。
“ 我的王,日照帝国的臣民在经历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等到你无恙地归来。我的王,是你拯救了日照帝国,消灭了邪恶的摩罗,你的归来是日照帝国的万幸,也是星河的万幸。”
拿多匍匐在我脚下,所有的臣子都向我顶礼膜拜,而我却越来越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从冰海上空神秘的天火开始,我始终没见到过摩罗的影子,在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劫难之后,却不知道究竟谁是我的敌人,而今归来又莫名其妙地被称为消灭摩罗的英雄。
也许是一种潜意识抑或是直觉,我在迎接的人群中寻找昔日在我身边不离不散的大臣的身影,然而除去迎接我的落英和重石烁还有一直在我身边的语造和解语夫人外,只有一张脸是我所熟悉的,那就是拿多。瞬间我感觉到有一张铺天的网正向我撒下。
看着眼前拿多谦卑而感动的脸,他那长可及地的胡须把所有的智慧都掩饰得不露痕迹。这日照帝国最伟大的智慧后面又隐匿了什么?
终于找到属于我的那一点熟悉,宫是离宫,而人却早已物是人非,偌大的离宫只有残存的一点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