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接吧,琼瑶的弟子!”石军似笑非笑。
三人打车来到了南山北麓的好汉坡口。雾霭中只见登山口是人头攒动,喧哗热闹。
“最近兴起了一股登山热,人们在空闲之余知道热爱生命、健身养性了,知道多彩生活了,这也是人类在自我完善自己和社会文明的一大进化!”朴娟面对人群发出感叹。
伍平点着头。石军却说出另一层面的话来,亦是感怀:“环球同此凉热!这是目标。这雾霭下还有多少罪恶在蠢动?与大好山川实不相容!打尽不平方太平!”
三人安步拾级而上,逐渐都沁出了一些汗珠,可是山风悠悠、清凉一派,立时卸去了山下的闷燥,赢来了神怡和轻松。
石军和伍平不约而同地跃上一块大岩石,用手掌拂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相视气运丹田,对着大峡谷长啸:“哦——!喝喝——!”
“相对于城市的喧嚣和厚重,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园!痛快无怪户外无春色,原来尽收此山中!”伍平借着两句古诗,略动了一二字,摇头晃脑地高咏。
朴娟给二人递上湿巾,手指着那山深处,激昂而景仰地说:“那里就是诗坛田园派的鼻祖陶渊明的故里,就在那,这位先贤咏出了脍炙人口的‘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的千古名句。我不久前,陪着外地一帮客人第一次仔细瞻仰了他的故居,小桥流水,仙风绕梁,虽说不是菊花绽放的季节,仍不失松竹相映、蝶花互戏。我偶感之下,还写了一首《少年游》的小词,题目是:渊明故里觅菊魂。”
‘快吟出来听!我们好一饱耳福。”伍平急不可耐嚷道。
“是啊,让我们武夫也开开窍,欣赏欣赏!”石军也摆好了聆听的姿势,催促着。
“好吧。”朴娟清了清嗓子,平仄相韵、抑扬顿挫地咏了起来:“晚秋菊色漫东篱,草劲伴清香。凝霜湿襟,浮烟舞巷。魂兮士隐乡。斯人已去无踪迹,花放令回肠!童牧何山,青牛依样。今世见诗章!”
朴娟一袭白裙,长发齐腰,衬托着高挑的身材、白晰的秀容,加之她那甜美的声音和静动溢彰的神韵,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石军和伍平愣在当场,以至连发出一些赞叹都忘了,齐齐似在欣赏着一幅美丽的图画。
“不好吗?”朴娟望着二人傻乎乎的神态微笑问道,心里在想:当兵的还是实在!
“哦,好词!好词!尤其是‘童牧何山,青牛依样,今世见诗章!’就是个诗的大境界!”伍平一回神,连忙高声称赞。
“魂兮士隐乡。陶渊明的魂就是菊魂,这菊魂的外在体现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石军由此及彼,勾起世事。
“还是石队长忧国忧民。”朴娟不住地点头,她看穿了石军的内心。
竹林坪,朴璇着一身得体的天蓝色连衣裙,在半山收费处门口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摄取了周围许多投来的目光。
朴璇一直站在一块岩石上,向山下的梯阶眺望,还拼命地朝拾级而上的石军三人挥舞着双手。
石军看着立在一凹翠竹岩石上的朴璇,觉得她今天特别像一个蓝衣天使在云端流波顾盼。
听到朴璇的呼唤,石军身不由己地飞步而攀,橄榄色迷彩在蹒跚趋行的人们身侧掠过,俨然萍踪侠影。
伍平和朴娟落在了后面。“累吗?朴娟。”伍平才抓住石军不在的时机关切地问道。
朴娟一甩长发,略显尴尬地冲伍平笑了笑,停步揉了揉大腿:“只是腿有些酸胀。”
“我搀着你?”伍平语气怯生生地。
朴娟又淡淡地笑了笑,没作可否,但是在起步拾级的一瞬间,她微微向攀援在右侧的伍平扬开了右臂。
伍平用余光看到了朴娟的这一细微动作,这也就表示她已经同意。“绿灯”已亮,伍平反而犯了迟疑:那白晰润滑的胳膊,以朴娟的沉稳、孤傲,应是没有被人热挽过,也是从没有接近过女生的伍平,却陷入惶恐。
“石军已经上去了,我何不也冲?!”一会儿,伍平心里一跺脚,紧跟两步,手臂已生硬地搀了上去。
只感朴娟全身一颤,随之向伍平投来羞涩一瞥。
石军飞身来到朴璇的面前,深呼了一口气,伸出大手握住朴璇的小手,装神弄鬼地说道:“朴璇,我告诉你一件大事,要保密!”
朴璇见到石军很是感激,脸上不禁飞起红晕。她听说石军要告诉件大事,而且还要保密,便头一扬:“我知道!你缉毒奏凯了,我的英雄朋友!”
“不是!不是!今后你我之间的谈话,我已不会再插入什么硝烟、枪械的内容了,这会与你天使般的形象极不协调,犯冲!”石军是在以嘴掩心。
“就知饶舌!有大事,说啊!”朴璇撅嘴愠色,也在以态掩面。
“好,我说。你已把周围人的眼球牵动!”石军煞有其事地敛颜说道。片刻,大笑。朴璇也自负般地发出笑声。
“你俩在笑什么?说出来,也好让我们也一乐。”伍平走近,石军已松开了朴娟的胳膊,问道。
“啊,这一凹翠竹!”朴璇这才认真地观赏着竹林,将话题引开。
“那可是一片清凉!一派鲜活!一簇力量!”朴娟又被牵动起了文人情怀,接而,她眼望着石军和伍平二人说道:“我看见竹,总会联想到你们军人!”
“就是!自古,文人爱竹,武夫爱竹。文人以竹自喻高洁;武夫以竹弘扬气节。我爱竹,是爱它的与世无争、它的高风亮节、它的淡定虚怀、它的坚忍沉毅!”伍平也许是刚才受到牵手的蠢动使然,第一次在朴氏姐妹面前对竹高谈阔论,显示了他博学独见的一面,也抒发出他对人生和世事的态度。
朴氏姐妹边听边赞同地点着头。
“我爱竹,是爱它的深涧隐高节,丛林藏劲枝!”石军感到伍平论竹的话里有暗醒自己的意思,便坚持着自己的个性,眺竹沉言道。
“这又是一番境界!军人的境界!”朴娟脱口赞道。
“好汉坡的竹,竹中的好汉!像军人!”朴璇也不由即兴而发。
真正的好汉坡其实只有三里地,是夹嵌在十八华里登山古道中间的一段极其陡峭险峻的石阶,有一千二百多级。这条连线着好汉坡的登山古道,在两条盘山公路还没有开通前是上南山的主要通道。
古道,现在也不乏其兴旺,特别是一到大礼拜,市民和游客便结伴蜂拥而至,他们在大自然中锻炼着身体、陶冶着情操,虽累犹乐,争当着好汉。因此,这里俨然成了城市的后花园,沿途的农家乐酒家、凉亭、茶棚、泉水池等服务行业和设施一时兴起,非常的热闹。
石军大刺刺地朝着一棵栗树旋身飞起,猛击了一拳,震下了几片树叶。
“好一个漂亮的黑虎掏心!”有人在一旁赞了一声。
石军抬头,见是那位在军人服务社门口被抢的市委宣传部干部,他短裤背心,大汗淋淋,眼镜片上沾满雾水,正在取下擦拭。
“您好!您也练过?”石军立即上前握手。
“我若是练过就不会被抢了!”
石军唤过伍平给二人介绍道:“这就是那位给我们写报道的被抢宣传部干部。这位是我们中队的指导员伍平。”
“您好!您也坚持登山?很早啊,这就下山了。”伍平首先伸出手。
“坚持,每星期一次。我以前有些哮喘,坚持了一年,就好多了。指导员,那篇报道还满意吗?我是用心在写!”
“满意!地方干部群众哪怕是只言片语褒奖和鼓励,我们都视为极大的鞭策。谢谢你!请您今后还要多将笔墨投向我们军营,投向战士。”伍平谦恭地说。
“没说的,那是自然!”宣传部干部痛快地说。
宣传部干部告辞后,石军挑战性地对伍平说:“我们也来一个小练兵,单兵对抗。好汉坡有一千二百多级台阶,我们看谁先征服它!”
“与你这蛮汉比,我自然难赢,不过,即然你说出了‘征服’二字,我就不服输啦!来,比比看,输给你,不算输。”伍平边说边做着准备动作。
“好!好!我和姐姐做裁判,我来喊口令,你们都不许赖皮!”朴璇起哄般嚷道。
“预备——跑!”朴璇的口令一下,石军和伍平二人向箭一样飞身而出,扑向好汉坡。
朴铁夫的家位于南山空军疗养院的弓月湖边,法式二层建筑,红铁瓦,白石墙,二楼有个观光平台,放置着石桌、石凳和许多木雕、盆景,都是朴铁夫离休后的杰作。
“爸爸又去挖树根啦?”朴娟将石军和伍平引至平台,向楼下高声问道。
“兴许是吧。他不就是整天倒弄树根,与根雕对话。”朴璇在楼下客厅张罗着茶水、果盘,回答道。
“这平台尽收湖光山色、花簇锦绣于眼底,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伍平羡慕不已。
“是啊,我本来就不想调下山的,父亲非说年轻人要经风雨,见世面,却把朴璇留在山上,偏心!伍平,你若是长住在这里,开门见山,出门攀援,你也就会超过石军的,刚才只差了一两阶。”言行端庄、少有形色的朴娟也逗起趣来,而且将对石军和伍平的称呼都改了。
伍平听后窘然地摸摸后脑。石军望着伍平又挂着习惯性的诡笑,偷偷向伍平摆了个V型手势。
忽而,楼下传来一首悠扬的歌曲,是谭晶所唱的军旅之音《妻子》:“这些年的不容易,我怎能告诉你?有过多少叹息,也有多少挺立!长夜的那串泪滴,我怎能留给你?有过多少憔悴,也有多少美丽,真正的男儿,你选择了军旅,痴心的女儿,我才苦苦相依!世上有那样多的人,赞美着你,我骄傲,我是军人的妻!……”
不管朴璇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时此刻,这首歌使石军和伍平一时陷入了心的沉醉。
朴璇端着茶盘上来时,嘴里还跟着音乐在哼唱,神情似被这歌声牵去。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一首动听的音乐和一段扣人心弦的歌词能使人情绪达到极致。四人顷刻无意于观光、无意于笑谈,思绪都放在了歌声中……
歌声在循环播放,一遍,两遍,三遍。
情绪在翻腾鱼跃,一波,两波,三波。
静,很静。女孩子第一次有了称心的男朋友时,就像白开水冲进了酒,说不上爱情到底是何味?但总有一种温淡的兴奋在蠕动。朴娟和朴璇此时就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石军,听说你参加过击毙‘二王’、‘二张’的战斗,这可是两起公安部悬赏最高的惊天大案,中午农家乐的口味太清淡,你给我们讲讲,来点浓烈的吧!”朴璇看自己和其他三人都陷入了一种呼之欲出的情感中,开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忙提议要石军讲述击毙‘二王’、‘二张’的战斗过程。
石军一愣神,朝大家笑笑:“好!这两起案件全国都家喻户晓了,大家都知道个一二,我就讲一讲另外一场惊心动魄的围捕战斗吧。”于是,石军的思绪又一下子飞往了几年前的深秋……
那时,石军刚从武警指挥学校毕业,留校当了一年的擒敌技术教员后,调到武警省直属三支队司令部担任作训参谋。
这时东北的某省正好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特大杀人抢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