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总队长从此记下了石军这个名字。
向最后两个山丘的搜捕行动开始了。战前动员时,路副厅长只说了一句话:“胜利就在前方!”
而郑总队长也只说了两句:“三支队于左山头、市支队于右山头。严防洞、坑。”
深秋的山区,寒气来得特别的前,黄昏也来得特别的早。时间才蹒跚趋到下午五点多钟,大山岭便已是雾霭密布,仿若傍晚;冷风袭人,俨如初冬。丘陵深处,茅草泛黄,灌木露枝;夜虫幽鸣,淡月朦胧。大有“烟尘一长望,衰飒正摧颜”的孤涩意境。
武警三支队的指战员们从号为“火炉”的省城出发时,大都穿着单衣单裤,经过两个多昼夜的风餐露宿、穿林俯棘,衣服褴褛,很多人都不同程度地患上了感冒,有的还拉着痢疾。但是,整个部队却有着一种精神在支撑,那就是:誓要擒获二丁!
“仍是像两天来一样,围山采取圈而拉线式,五米一人,保持距离,搜索而进。注意!我们在明处,罪犯在暗处,这左山头虽然不高不险,但是茅草深而长、坑洞密而广,要告诫战士们千万不能麻痹大意,要注重运动战术,要善于利用地形地物隐避自己,这样才能有效地发现罪犯,捕获罪犯。还更重要的一点,要求每一名战士都知道,二丁是极其凶残的,他们手上还有三支枪,上面说是要尽量捕获,我想,必要时可以重伤或击毙!听明白了吗!”三支队长召集排以上干部又简短地重申了搜捕的方法与要求,似是不厌其烦,但这绝对是部队每一次战斗前的必须。
“听明白了!”各级指挥员们应答的声音压得很低,然而很坚定。
“支队长,我请求随一中队一排行动。”石军从临时概略绘出的左山头简图中发现,一排所要搜索的北侧“等高线”密度大,说明山势较陡,茅草的标示也较深。石军忽然有了一种预感:此处有可能与二丁狭路相逢。于是,石军坚决要求随一排行动。
“好!但要统一听从一排长的指挥。”三支队长了解石军的性格,特意嘱咐了一句。
“是!”石军欣然应道。
石军披着暮色,身处在一排一班战士的一线中间,横端着子弹已上膛的“五六”式冲锋枪,瞪直眼,微屈着腰,双腿和左手踏拨着两人多高的芭茅、荆棘、藤条,成搜索射击姿势向上攀摸。
“田兵,张青,注意前方动静,注意脚下坑沟!”石军行进中向左右两侧的一班战士田兵和张青轻声说道。
“是!石参谋!”田兵和张青也轻声应道。
黄昏时分,整个山丘依然寂静,只是从山脚下起,逐渐向上多了些“刷刷刷”拨分茅草的声音,还有那不远处仍在懵然哀叫的夜虫。
“咦!”已过半山时,张清的右脚突然在茅草堆里踢到了一个软体,他话声未落,只见茅草堆里迅速蹿起一人,举枪就朝张清的上身开了一枪,这枪打在了张清的腹部,张清倒下了,在草丛中翻滚。
石军突闻左侧枪响,精神一振:二丁就在足下!他腾身一甩头,朦胧中见此人正欲向自己挥枪射击。千均一发之即,石军极快的身手发挥了作用,石军闪电般一个“灵蛇吐信”,双膝托地、身躯后仰,刹那,手中的枪打出了一个点射。
“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发自丁坊的惨叫,立即惊动了隐藏在十余米开外草丛中的丁纬。就在石军正要跃身去扑拿罪犯之际,石军见前方不远处芭茅丛一线浪分,“刷刷刷”,一条人影手持双枪拼命奔来。
“别过来!你快跑!”被石军打中的丁坊,挤出最后一点力气嚎叫着。
“砰!”石军正准备迂回迎上去捕拿这个奔来的人影,谁知右侧的田兵枪响了,打得那人影一跳。
丁纬险中一枪,知道哥哥丁坊已经不行了,恐惧间本能地钻进笆茅一劲鼠窜。石军和田兵则迅速追了上去。
三支队通讯参谋纪刚身背着微型步话机,手持着“六四”式手枪在山偏西侧随一中队二排搜索前进,因这边山势缓平,所以行进的速度较快,这时已快接近了山头。
突闻山北侧响起了枪声,二排及邻近各排即迅速向北侧冲去。纪刚未免太过激动而兴奋,翻山越岭、含辛茹苦搜索了近三个昼夜,终于发现二丁了!
纪刚便站在原地呼叫着后方指挥所。
“砰!砰!”纪刚的身旁骤响了两枪。
纪刚的身上中了两弹,一颗显是划过了心脏,纪刚片刻“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颤巍巍地举枪朝眼前的黑影打了一枪,子弹却打在了茅草中。
“嘭!”通讯参谋纪刚永远地倒下了!
“砰——!”石军和田兵以及周围指战员的一颗颗愤怒的子弹,挟着对罪恶的审判和对战友的复仇,齐射向丁纬。
“纪刚就这样牺牲了?那位战士张青呢?”朴璇眼含着悲悯又充满着崇敬,颇有很多的感慨,她望着一时两眼潮湿、沉浸在对战友无限缅怀之中的石军,关切地问道。
“哦!张青被打中了左腹部,没伤到要害,当时就被战地紧急救护后送到了总队医院,几个月后就康复了,他荣立了个人二等功,接着就被保送到了指挥学校学习,现在也是我们的基层指挥员了!只可惜了纪参谋,一个和蔼的大哥!一颗要命的子弹穿过了他的心脏!到现在我还有一个遗憾:我当时真不该对丁纬有生擒的念头,应该干掉他!为此,我常负疚!于是在报我二等功时,我极力婉辞,最后组织上还是给我授了个三等功。呜呼!”石军动起了真情,喃喃啧啧。
“怀情未必不丈夫!刚中蕴大情,这就是我们军人!”伍平总在平时与石军斗嘴戏,其实在他的心里,石军就是他的偶像,他的楷模。
“二丁呢?”朴娟好奇地问道。
“这也是我的另一个遗憾。丁纬是被打成了蜂窝煤,但那丁坊被我的点射分别打中了肩腿,当时还在滚地呻吟。唉!我们的战地救护队人太少了,都忙于去救治纪参谋和张青了,丁坊被抬下山时便因失血过多,见阎王去啦。我想,要是也把丁坊救活过来,公安部最感兴趣,二丁东北作案后,能辗转数省逃匿了两年多,又接二连三地作了七八起惊天大案,还有没有背后的情节、背后的窝藏、背后的人物?现在说不清了!”石军是制暴者,不是侦案者,但他总习惯于将自己所参加的案例进行推理分析。
这时,石军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市局刑侦支队长郭扬打来的,郭扬的声音很激动:“石队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广州警方已将八哥捕获,咳!是个大家伙!云南的毒枭同伙也都随之落网了,缴获颇丰啊!广州、云南两地都表示要重谢我们,市局也要重奖你们哪!市局正要协调你们支队党委,给你们武警的参战人员请功哪!”
“张副参谋长指挥有方,给他就请个人功吧。至于我们,我们是机动中队整体,不分彼此!不过,我正式告诉你,请你转告市局党委,破获这起毒品大案的真正功臣是南山分局刑侦队的朴璇,是她的线人提供的线索。”
石军听完郭扬的喜报,并不兴奋,双眉凝成了一线在想着问题:怎么?市局就准备这样草率结案庆功了?但嘴里还是在郑重回话。
“朴璇!小姑娘入行不久,这次可要立大功了!她应也是我们刑侦支队的下属序列呢!我这就马上去与局长汇报!”郭扬也是兴高采烈。
“郭支,不是我要说你们,也不是我想把这起案件想得太复杂!市里就没有牵连了?就没有主使和同伙了?就这样囫囵吞枣地结案庆功,是不是太不负责了点?”石军语气生硬,毫不客气。
郭扬那头儿沉默了片刻,似有难言之隐,一会儿,话筒里传来郭扬无奈的声音:“二牛的嘴里再难深挖了,就是宁死不讲!法制国家,实事求是、重证据是我们的办案原则啊。我也是心有所疑,但怎么办呢?明知道悬崖那边有贼,可就是无桥过去!好,我再继续组织突审,案子在公安这边还有时间,看能不能最终捅开二牛的牙关!”
“着眼宏大集团!”石军理解郭扬的苦衷,新时期的办案难,头顶上有很多条条框框在约束,于是补了一句。
“谁要你给我表功呀?我自己不会呀!”朴璇等石军接完电话,撒娇般地冲出一句。
“你和我一样,也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人,我不说,你绝然不会主动去说。我可不敢造次,受人恩赐、建功立业而掩没了你这巾帼英雄的功劳!”石军打着哈哈。
“知道我们一样就好!”朴璇说出这话时,甩了甩秀发,满脸挂着幸福。她心里真的期望石军和自己是同一血型的人。
“怎么了?大门洞开,敌人来了怎么办?轻敌!丫头!武警客人来了吗?都下来看看我今天挖到一棵奇根!”楼下响起了朴铁夫中气充沛的洪音,一连串的战争语言,使人感到诙谐和幽默。
“走,去见我父亲!”朴璇忙说。朴娟已迎了下去。
石军和伍平即整了整形象,扬起军姿,迈了下去。
二牛在“里边”,尽管屈大毛每天得到的消息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株连,然而,他住在医院里却始终还是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整天心惊肉跳,如坐针毡。尤其是当他听说二牛已将广州的八哥招供了,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几次在梦中梦见石军又飞腿横肘击来,给自己戴上了锃亮的手铐,接着就把自己凌空拎起,丢向了一处土墙草堆,石军还是端着那支自动步枪,用刺刀顶着自己的左胸,开枪了!“妈呀!饶命!”屈大毛经常是这样在哀嚎中被惊醒。
“不行,这样自己早晚会神精错乱的!二牛既然抵不住条子的逼审,能招供出广州的八哥,也就保不住久而会供出自己!酒肉朋友是靠不住的。所幸的是:自己当时还算谨慎,没有贪大冒进,没有与王连新直接联系和交往,王连新并不知道二牛的后面还有自己。时不我待啊,要先发制人!”屈大毛在病房中打圈踱步,苦思冥想。
屈虎提前解除了治安拘留,此时拎了个皮箱如出差一样回来了,他进了病房们,叫了声:“叔,你的伤还好吧?老大出了面、讲了话,我才提前了几天出来。”
“我知道。老大这样假手他人、迂回托话,把你提前弄出来,他也是最终为了自己!”屈大毛对“那人”在这次二牛的事件上表现消极和迟疑深为不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都不懂!就不怕我反水捅出来?!”
气愤中,屈大毛眼睛一阴,计上心来。
“他怕!他表面搪塞、应付着我,其实他此时的心里比谁都恐慌!因为他知道:一旦我进去了,他也得进去;我被杀头了,他也得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他明知我递纸条就是要与二牛串供,也不得不亲自给手下打了电话;屈虎提前解除治安拘留,我并没有去求他帮忙,他却办得妥妥切切,事后还主动跟我通气。他确实怕了,他怕他的受贿和腐化的事实被公诸于世!他怕我和我的亲信落入法网、拔萝卜带出泥!对!我就是他的‘死穴’,他就是我的保护伞,鱼死网破、唇齿相依。我要像孙猴钻进牛魔王的肚里,去控制他的五脏六腑,去寻求刻意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