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我们梦姑对你多好。”
“是啊!”江正原傻傻地笑了,然后又盯着秦梦痴痴地看。看着他那憨样,江楚蓉禁不住在一旁不停地笑。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鹅黄短风衣、长得很是乖巧的女孩象风一样地跑了进来。
“秦老师”,她很秀气地叫着秦梦。当她看到江正原正坐在办公室里,就接着说:“秦老师,您有客人啊,那我下周再来吧。”说着,她转身就想出去。
“柳星,你别走。”秦梦叫住了她。
秦梦让她坐下,然后高兴地问她:“柳星,你有什么事吗?”看得出来秦梦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子。
这个叫柳星的女孩看起来不仅秀气,还很是机灵,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自然地折射出一种灵气。
“秦老师,我有一件事想征求您的意见。”
“你说。”
“您也知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填高考志愿了。我的爱好您是知道的,我想学历史,想考北京的学校,尤其是北大历史系。”
“这很好啊!北大历史系很不错的。”不仅秦梦这样说,江正原也这样认为。
“可我爸爸妈妈说什么也不让我学历史,连我的第二选择中文也不行。他们非要让我考英语专业,上外国语院校,我的班主任老师也这么说。所以,我想问问您的意见。要是可能的话”她欲言又止。
“你说下去,要是我能帮你的话,我一定帮你。”
“要是可能的话,我想请您帮我同爸爸妈妈谈一下。”
秦梦问她:“你喜欢英语吗?”
“还是比较喜欢,但是绝对没有我学历史那样浓的兴趣。这一点,您肯定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我明白。”秦梦知道柳星很喜欢历史,特别是中国古代史。柳星不是她班上的学生,她教的是高一。她认识柳星纯属偶然。那还是上学期她刚到这个学校来的那一周,为了查点资料,她特地从图书馆借回了章学诚的《文史通义》。那天下午柳星找丁老师拿全班的语文考试卷,她是她们班的语文科代表,不巧丁老师有事已经走了。她正要走,突然看到秦梦桌上放着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她就跟秦梦聊了起来,还希望能借着看一看。秦梦很意外,一个高中女孩对这种专业性的学术书籍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待得柳星跟她大谈章学诚的“六经皆史”时,秦梦就听得饶有兴味并非常惊讶了。柳星说她非常欣赏章学诚的“记注藏往,似智。撰述知来,似神。藏往欲其赅备无遗,故体有一定,而其德为方。知来欲其抉择去取,故例不拘常,而其德为圆。”这就是说,记注是把已经过去的事情妥善保藏起来,这个就好象我们人的“智”;撰述就是要我们因过去而知道未来,要从历史上的“兴、亡、治、乱”得出经验教训而用于现在,得知将来,这就好比我们人的“神”。“智”只是一种记忆,把历史记住,保藏到我们的脑子里;而“神”就要求我们用所学知识去前窥未来。正如司马迁《史记》中写《孔子世家》、《孟子荀卿列传》、《老庄申韩列传》,好像把以后中国学术思想史之展演都给他欲先看到了,似乎已经神乎其神了。其实殊不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成为一家之言。司马迁不仅是在记述过去,更是在预测将来。史学家的任务也就是要从过去而知将来。其实任何一种科学都是这样,就好比我们端着碗吃饭一样。这个碗我可以用,这碗饭我可以吃,是因为我见过,我吃过。那是不是说不是这个碗、不是这碗饭我们就不能吃?当然不是。因为我们能从以往的经验中预知未来,所以知道它可以吃。做学问正是这样。我们要能从已有的死材科里开掘出新的东西、活的知识,要能从“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秦梦当时听到这里,真的是惊异万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眼光、才华,她不由得都要刮目相看了。等到柳星跟她谈及史学与文学的关系时,秦梦当下就决定把书借给她,尽管她当时也不知道这个面前站着的小女孩叫什么名字。柳星跟她说,学历史同样要注重文学,其实每一门学科都要注重文学,文通才能意达。现在都只讲科学方法,不通文,不通书,写论文就拿一堆材料来做分析考据,认为这就是科学方法了。其实这种风气下去,只会“学绝道丧”。学问断了,大道丧了,怎么还会有来人?章学诚说:“文所以动人者气,所以入人者情”。这就是说,要有气,文章才能动人;要有情,文章才能深入到人家心坎里去。今天我们报刊上登的许多文章,连字句都不熟练,行文错误很多,何来有气?又怎么会动人?所谓的情感文章,情倒是很多,但又有多少是可以真正打动人心的挚情,看完一遍后就再也记不住了。所以,著名者多,名著者少;有了各种形式的新文学,却没有出几个真正的新文学家。秦梦觉得柳星的这一番话,真是说到她心里去了。于是从此以后,她们不但是师生,更是好朋友。柳星还经常把她写的文章拿给秦梦看,让她帮着修改。秦梦发觉这个小女孩写的文章竟颇有大家风范,也许就是跟她以“气”和“情”来要求自己分不开吧。秦梦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
“既然你这么喜欢历史,那就学历史好了。”江正原在旁边听着她们的谈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觉得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何必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
“对啊!我也很赞成你学历史。柳星,如果你不去学历史,我想说不定中国会少一个历史学家的。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谢谢您!秦老师。太谢谢您了!”柳星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和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眼中闪烁出耀眼的光彩,真象是那天上的星星。
“ 柳星,你别过早做决定,回去多跟家里商量商量,知道吗?这件事也不能秦老师帮你作主啊,要你的父母同意才行。”江楚蓉大声地对柳星说,看得出她还有一些不耐烦。江正原和秦梦都很诧异,心里都觉得不是滋味,但也不便说什么。
“好吧。那我先走了,秦老师。” 柳星眼中刚闪现出来的光辉又暗淡了下去。她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室。秦梦很想把她叫回来。
等到柳星一走出办公室,江楚蓉就数落起他们来了:“你们这两个小年轻,为什么要误人子弟?”
“误人子弟,这话什么意思?”秦梦和江正原几乎是异口同声。
“别激动,你们两个别那么激动,恶狠狠地盯着我,象要把我吃了似的,我是为你们好 。”江楚蓉话音很重,还有一点生气。她觉得这两个人怎么脑瓜不开窍 ,连这话都不懂?
“你们想想看,别人父母亲要她学什么,那是别人的事。你们何必乱出馊主意弄得别人家里鸡犬不宁。学历史,学历史以后有饭吃吗?兴趣、爱好能管什么用?学实际的才有用。理想嘛、大志嘛,课堂上讲讲还可以,不能拿来当真。课堂内外要分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象我们的政治老师,哪一个不清楚这个道理。课堂上讲奉献,课堂下要挣钱;台上要说热爱祖国人民,台下只能热爱你自己;学生面前要说勤俭节约,学生背后要拼命享受。要学会改进思想,转变观念,牢牢坚持三不干:没有好处的事不干,没有报酬的事不干,没有功劳的事不干,一切都要围着市场转。如果全中国的人都要按着政治书上干,岂不一个个都成了穷光蛋!” 江楚蓉的这几句话就好像事先背好了的顺口溜,听得秦梦和江正原一愣一愣的。
他们都还没回过神,江楚蓉又接着说:“象你们俩这样的小年轻还真少,不知道脑袋为什么不开窍?现在学中文的都投笔从金,学历史的都谈股论金, 学医的都精益求金,学外语的都西游取金。你们俩不想着自己多攒点金,还叫学生抛掉金,你们说,你们这不叫误人子弟又叫什么?”
秦梦和江正原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老师,这样的课他们从来没讲过,也根本讲不出;作为学生,这样的课他们从来没听过,也根本想不到。秦梦还没听过江楚蓉上的公开课,她想像不出江楚蓉在台上的口才会是如何的惊人。
“唉呀!跟你们说着话来,连时间都过了。我该去守晚自习了,下次再聊。”说着,江楚蓉就“咔咔咔咔”地走了。人都走出办公室了,还听见她的高嗓门:“我那儿子以后就让他去学计算机,要是不去,看我们还供不供他读书。”
第三章云中少女
等江楚蓉走了之后,江正原和秦梦坐在那里,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秦梦决定支持柳星。必要时,她想亲自跟她的父母谈一谈。不管能不能成功,她都要试一试。她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江正原决定努力地工作,上好他的每一节课。不管郑生华再怎么顽劣,他都不能在他的面前低头。他深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江正原那天回去后又写了一首诗:
有的人的哲学
有的人告诉我,生活是一张素描,哪需要颜色的涂抹;
有的人告知我,生活是一条大道,哪需要不停地摸索;
有的人告诫我,生活是一块石头,何必撞得血流头破;
有的人指点我,生活就是实在的现实,何苦将理想装那么多?
我回答有的人,就算你全身裹满了绫罗,你也只是在无颜的苟活。
江正原本作好了一切准备来应付郑生华的各种挑衅,没想到从那以后郑生华很少来上课,就算偶尔来上一下,也很快就溜走了。江正原也就不再过问他,随他去了。反正怎样都行,只要他不来搅乱正常教学。遇到这种学生你老师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学年就快过去了。秦梦和江正原工作都非常地投入,课教得十分出色。秦梦已在市里上过好几次公开课,得到老师和学生的广泛赞誉。而江正原则被许多兄弟院校请去教课,还兼上了一些电大、夜大、函大的课程,再加上他频频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诗歌,江正原已成为当地教育战线上小有名气的人物了。最近他又得到一个消息:市上明确指出,要提高教师待遇,改善教师生活条件,特别是中青年教师。对取得突出成绩的优秀青年教师,要予以奖励,要切实解决其住房问题。这就意味着他梦寐已求的住房也离他不再那么遥远了。
这时的江正原觉得天是那么的亮,水是那样的明,空气是那样的清新,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他开始自剖起来:生活也并不是象自己以前所想象的那样阴暗、那样混浊,有那么多的残破、那么多的丑陋。原来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去活,依然可以过得很快活。
此时的秦梦就象注入到他心底的一泓清泉,让他觉得世界更加纯清。
此时的秦梦就象怒放在他心上的簇簇鲜花,使他感到人生更加美丽。
他与她携手来到高山顶,他与她相依共偎白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