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不来梅的谷德伦(Gudrun)具备出色的医护能力,是一个严肃谨慎的人。最后一位就是洛特(Lotte),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另外还有几个女孩,都是刚刚度过童年时期的孩子,却被该死的战争无情地卷到这地狱般的地窖中来。
尽管灾难即将降临到这个城市,阿克斯曼依然保持着对纪律的高度服从。在前一天晚上他问我是否会骑摩托车,我说会,我向来对自己的驾驶技术非常有信心。但他显然忘了问我是否有驾驶执照,等到周六晚上他发现我没有执照时,立刻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中。他不会去做“违法的事”,于是他告诉我准备为我另找一个司机。我想他一定是发疯了,因为当时的人力资源严重不足,另找一人谈何容易。难道阿克斯曼认为在子弹炸药横飞的大街上还会有警察把我拦下检查执照不成?不过最后,我还是很为这个决定感到高兴,因为我和那个司机成了很好的伙伴。我想没有他的帮助,单凭我一人之力是绝对不可能完成这次任务的。直到今天我还时常想起他,想起那位消失在柏林废墟中的同伴。
这位同伴的名字叫哈尼斯,典型的柏林人,没有什么幽默感。他也是希特勒青年团的忠实成员,没有经历过战争,但却是一个出色的司机。在接下去的一周中,我们要避开层层关卡、路障和街垒,将信息传递到柏林的每一个角落。虽然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工作,但每每坐上哈尼斯的摩托车飞奔时,我总会产生一种陶醉的快感,一股强烈的刺激和兴奋。我告诉他我曾在战场上受了伤,由于现场没有麻醉药,年轻的医护兵就把我的皮带塞进我嘴里,让我“咬住这块皮!”然后直接取出了我身上的榴弹片。后来,“咬住这块皮!”就成了我们在遇到困境时相互鼓励的话。我们还常常这样说:“来吧,让我们一起挺过去。”
还记得第一次接受送信任务的那天早上,我们被告知要和卡尔·库茨克的部队取得联系。这可把我高兴坏了,因为那里有我以前的同伴,我们终于有机会可以重逢了。当时,他们负责驻守一条通往柏林东部的交通要道,那条路位于雅各布斯多夫与彼得斯多夫之间,战略位置相当重要,苏联军队正在对其进行猛烈攻击。我盼望着早日能和库茨克团聚。这支部队是希特勒青年团的骄傲,凭借顽强英勇的战斗表现,他们被树立为学习的榜样。阿克斯曼告诉我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库茨克都不能撤退,“我们不会让元首失望的”,他说道。
当然,我并不知道同苏联军队相比,当时我们的实力是多么的虚弱。希特勒的狂妄至极让他不能容忍任何失败,对于失败的第一反应就是叱责指挥官的懦弱无能,甚至视他们为叛徒,却丝毫无视国内缺兵少将、弹尽粮绝的现状。不过,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库茨克的部队竟然还幻想着蓄势以待,后发制人以卷土重来。
哈尼斯和我迫不及待地坐上摩托车,从恺撒大道出发直奔彼得斯多夫。短短几天之内,整个柏林城显得比我刚来时更加残破不堪,那些之前没有被苏军炮火摧毁的建筑现在都已经坍塌了。我们驶出市区的时候感觉地面都在震动,每隔5秒钟就能听到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和榴弹发出的爆炸声。
我对哈尼斯说:“如果我们两个都被杀了,我们还会在地狱里重逢的。”
哈尼斯回答道:“我们已经在地狱里了。”
几分钟后我们遇上了第一个麻烦。公路上挤满了成千上万的难民,汹涌的人潮带着巨大的悲惨、沮丧、痛苦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饥荒和严寒摧残着他们的身心,许多人看上去都无力继续支撑,甚至连那些马匹都已经精疲力竭。路两边堆满了毁坏的卡车和马车,到处都有婴儿的哭声,母亲们绝望地抚慰着自己的孩子。我们被围困在人流中,一步也动弹不得。
当我们正在考虑如何脱身时,在我身边的一个老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似乎是刚从路边爬起来,伸出双手乞求似的看着我,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痛苦。他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无力承受这份苦难了。
“我求求你,年轻人,让我得到解脱吧,我不行了。”
他希望我能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
“我再也受不了了。”他继续到,“求求你,我求求你,帮我解脱痛苦的折磨吧。”
“哦,我的上帝!”我对哈尼斯说,“我不能这么做。”我们的口袋里都有枪,但我根本下不了手。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位军士出现在老人面前,冷冷的表情中透着一丝麻木。他说道:“老人家,我不能杀你,但你可以用我的手枪自己解决。”
第二部分:地堡里的疯狂希特勒的孩子们(2)
我神情麻木,和哈尼斯一起默默走开了,我们不愿目睹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事情。枪声响起,哈尼斯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架。我转过头,看见那位士官取回自己的左轮手枪,老人的躯体已经瘫倒在路上。这时,从后面马车中冲出一个年轻的女人,尖叫着扑倒在老人的尸体上,似乎是要保护他。我看见她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相信我,这样对他更好。”那位军士一边把手枪放回枪套,一边轻声对我说。他脸上显出同样精疲力竭的表情,让人感觉他好像也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我对着哈尼斯吼道:“我们走!”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哈尼斯发动了摩托车,带着我迅速离去。我们离开了人群,沿着高速路向前行驶,很快,周围再也看不见任何人或车辆,只剩下我们孤零零的一辆车。战争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转瞬之间就有天壤之别,但目前的情形却让人感觉诡异。我们停下车,抽了口烟,商量一下究竟是继续沿大路走,还是另外选一条乡村小道。
哈尼斯掏出随身携带的酒瓶递给我,里面装满了杜松子酒。我喝了一口,马上又递还给他,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举起瓶子说道:“敬那个可怜的老人。”然后猛灌了几口下肚。我的脑子里不停浮现出那个女人痛苦的表情和那件带血的外衣,这真是一种折磨。
突然间,一阵猛烈的机关枪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苏联战斗机,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在我们左右两边留下了两排清晰的弹孔。这也促使我们迅速转向更加隐蔽的小路。路上,我们还遇到一些设置坦克路障的老人,但他们并不知道库茨克的部队在哪里。情况万分危急,苏联军队就在身后,我们的部队随时都有被包围的危险。
4月21日,星期六。那个早晨对柏林来说意味着厄运和灾难。我们在出城时所经历的那阵炮击只是整个进攻的序曲,苏联军队随后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狂轰滥炸,持续不断的袭击不仅要摧毁这个城市,更是要瓦解柏林人残余的士气。猛烈的炮火一直持续了11天,漫天炮弹如雨点般倾泻在柏林——第三帝国的心脏上。苏联人还将俘获的古斯塔夫重炮调转炮口对准柏林,这些形如巨兽般的杀人工具重达145吨,每次发射半吨的炮弹,射程达到50公里,杀伤力巨大无比。
此时,每一个步出家门的柏林人都有被杀的危险,死亡随时可能降临。但有些人还是抵御不住生存的诱惑,特别是在那个星期六的早晨,为了庆祝希特勒生日,当局发放额外的定额食物。数以百计的人涌上库尔菲尔斯滕大道,却不知“希特勒的慷慨”给他们带来的只有诅咒和灾祸。伴随着食物而来的是苏军狂风暴雨般的轰炸,昔日优雅宁静的林荫道被接二连三的轰炸所摧毁。同样的惨剧也发生在菩提树下大街、威廉姆斯大街和恺撒大道上,这些昔日美好的柏林街道在苏军炮兵和喀秋莎大炮的致命打击下变成了一堆堆碎石瓦砾。炮火的轰鸣声和炸弹的爆炸声回响在城市上空,成为了每天生活的背景音乐,用柏林人的话说是“斯大林的唱诗班”。
这次袭击给了希特勒当头一棒,因为苏军的炮弹第一次落在柏林禁区中,这让他倍感疑惑:苏联人真的离得那么近了?答案是肯定的。德国空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根本无力阻挡苏军前进的步伐。分布在全国的空军机场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几乎没有几处能够正常起落飞机。这让希特勒暴跳如雷,怒斥空军的最高统帅戈林,并扬言要将他革职查办。但当时戈林远在巴伐利亚,希特勒也无可奈何,戈林的回应只是催促希特勒尽早离开柏林。
当天破晓时分,苏联人的表演刚刚结束,美国人又接着登场,给希特勒送上一首死亡交响曲。近1000架太空堡垒轰炸机飞抵柏林上空,银色机身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飞翔在晴空中,如同复仇的雄鹰一般。这也是西方阵线最后一次轰炸柏林,未来的天空将由苏联人全权掌管。
对于眼皮底下的柏林人来说,由苏联人掌握制空权无疑是一个福音,因为苏联空军没有美英战队那样强大的破坏力,造成的危害自然要小很多。实际上,苏联空军的第一次“攻击”没有任何伤害,他们只是投下了数以百万计的传单,敦促柏林人放弃抵抗。苏联人把宣传重点放在女人身上,保证她们不会受到侵犯,她们的孩子会得到足够的食物,并请求她们说服自己的丈夫停止抵抗,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战争已经结束了。这也是纳粹第一次没有对斯大林的游说进行反击,戈培尔昔日隆隆作响的宣传机器已经瘫痪,柏林帝国电台也是一片沉寂,许多市民都开始收听BBC的广播。
当天,从南线传来了更坏的消息,苏军大批T…34坦克出现在离市区南部仅有35公里远的措森(Zossen),离纳粹最后的巢穴仅有数小时行程。突然涌现的敌军坦克部队让措森到地堡的电话热得发烫,负责指挥的汉斯·克雷布斯将军向总部寻求增援,但却得不到任何支持。希特勒只是命令他原地固守,而他全部的资本仅仅是一些轻型装甲车。
作为德军大本营所在地,措森建有规模巨大的地下军事堡垒群,其设计之精妙堪称德国建筑史上的奇迹,它也是希特勒帝国野心的象征。该地堡群由两座混凝土加固的建筑组成,表面上用网线和迷彩帐篷伪装起来,依靠树木和铁丝网隐没在乡村阡陌之中。不仅普通行人,甚至敌军的侦察机都无法发现隐匿在地表下、装备先进设施的这两座巨型地堡。在距离地面22米下还有一个大规模的通信中心,负责联络分散在各处的德军作战力量。
措森地堡对德国东西两线的指挥作战至关重要,当时德军的两大军事指挥中心——国防军最高统帅部(OKH)和国防军最高司令部(0KW)均驻扎于此。前者作为德国陆军总部,主要负责指挥东线战场,后者则统领陆海空所有武装力量,具体负责除东线以外的所有战场。
同时,措森也是希特勒发号施令的地方,过去他曾多次前往那里指挥作战。但在发生了去年的暗杀事件后,他已经不再信任德国正规军里的那些军官。希特勒特意将克雷布斯安插到措森指挥部,要他直接听命于自己的亲信“马屁精”威廉姆斯·凯特尔。当天清晨,克雷布斯孤注一掷,下令装甲部队对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