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哪儿说起才能说得有条有理呢?我觉得这很为难。要是有人提问,我回答,就好办了……”“那就让我来问吧。警方判断为自杀,有什么根据呢?”春彦并不起身,坐着发问。我心中为之一动。如此看来,春彦对自杀怀有疑问?“”这个-——死者有遗书,这具有关键意义……我把警方的分析详细说说吧……“把野岛的陈述加以概括,内容如下:警方最初也曾疑为他杀。不管问谁,无人能够说出自杀的动机,何况死者婚约已订,只待喜日,岂有自杀之理。
为此,警方在死者室内作了仔细的查勘。淑子的死因,判定为氰酸中毒,呕吐物发出这种药品特有的气味。现场取到的红茶茶坏,自然交给了鉴定人员。冲泡红茶的人就是淑子自己,这与鉴定人员当场所作指纹检验的结果也是一致的。淑子的指纹可见于两人用过的茶怀,其中一只杯子在淑子的指纹上覆盖有绢子的指纹。若为他杀,除绢子以外。任何人没有犯罪的机会。绢子因此而受到相当严厉的讯问,但她的回答无可挑剔。
看到亲密的朋友意外地死亡,当时的绢子小姐自然悲痛失常,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
不过作为一个未婚的姑娘,她的意志确实令人感佩。负责审讯的那位科长也作过同样的评价。”野岛如此评论当时的绢子。
搜查过程中,一名警官发现桌上有一本小说翻开后还未合上。向绢子打听,她也说“是件怪事”。当天她们并来谈及那本小说的话题,按理说是不会把它翻开的。绢子把那本书拿在手里浏览,忽然对警官说,“这莫不是遗书吧?”据她说,当时这对女友之间,使用了一种仅为她们两人所知的通信方法。即在印剧品的铅字上用针刺孔,把刺了孔的文字串通起来阅读,使得到一段文章。这是一种颇趣味的游戏。那本小说——中河与一所著的《天之瓠》,其中好象就有那种针刺的小孔。于是他们从那本书的第一页起,仔细找出刺了小孔的活字,加以串读。
嗯,这样一来,发现那段文字写的绝非等闲之事,我们认为确是遗书。
野岛也许是想到此调剂一下气氛吧,他举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虽然这个事件发生在十几年以前,但是一位少女在结婚前突然自杀的故事,使我们深感兴味。我们等待着野岛披露这自杀之谜。可是,野岛下面的话让我们大失所望。
“此刻在这聚会上公布遗书的内容,我觉得有所不妥,不过,那毫无疑问是一份遗书。而且,那上面所写的事情果然存在的话,当时那位小姐选择自杀的道路,也是不无道理的。”野岛仅仅对遗书内容作了暗示;便止而不言了。我们的好奇心受到强烈的刺激。
我想,如果野岛现在不说,过后我也要设法探听出来。倘使他说,“请不要发表”,也可以不写进报道。不过作为一名新闻记者,对如此神秘的事件嗅出了气味,是不会甘心沉默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请把内容说出来吧!”还是春彦坚持要知底细。这并不奇怪,我们作为局外人,尚且欲知底细,既是至亲骨肉,自然渴望了解妹妹自杀的真相了。
“这个嘛……”野岛开了个头,便不再言语。他以手支着下巴,抬眼望着天花板。
山崎君戳戳我的腰部:“那是野岛先生的习惯。知而不言的时候,就摆出这副架式。”
此时,绢子夫人突然说道:“这件事,我也认为不要在这里公布为好……”这话在我听来,好象是叮嘱在春彦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陷入困境的野岛:“你可千万不能说!”
“为什么呢?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我十多年间一直觉得不可理解,很想弄清它的底细。
这要求并不过份!”春彦的恳求,表达得十分执拗。
“公布出来,恐怕有人受到伤害。”绢子夫人略微一撇嘴唇,似乎有意做出挖苦的表情。
“啊,这么说,那人今天也在座?”
“哎呀!诸位还不明白么?”绢子夫人的口气变得空前强硬。
一句话,使得满座骚动。大家仿佛都不愿接触这窒闷的空气,故意活跃起来,相邻者互斟啤酒。
“是这样?好吧,那就等到此人不在的时侯,我再打听。”春彦似乎终于死心了。他默默地点燃香烟,猛吸一口。“啊哈!”绢子夫人动情地喊道:“说什么’此人‘!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公之于众吧!那遗书中写着:淑子小姐在学生时代被她哥哥侵犯了身子,已经不能结婚了!
“我曾因公多次拜访波多先生,从未见过绢子夫人说话如此激动。她本来面带桃红,此时脸色却已转为惨白。她那怒气冲冲的表情,居然也很美丽。”说什么?再说一遍!请再说一遍!“春彦也是大惊失色,猛然跃身而起。”不,请等等!现在我去把准确的遗书内容拿来。“波多先生与夫人正好相反,态度十分冷静。他以平稳的语调说罢,便向会场外走去。
五
没过多久,波多手持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回到席上。就坐以后,他从那笔记本中取出一张便笺似的纸头。”这呀,就是当年的日记。“波多的语气,与先前致辞时迥然不同,象座谈一样随便。”这张纸上,我抄写了淑子小姐的遗书——不不,准确地说是以针刺的活字连缀起来的文章。我把它夹在这个笔记本里面。我给念念吧。怎么样?“”’我这身子不能结婚了,哥哥入伍前已把我强奸。说出来固然十分痛苦,但我不能欺瞒佃野先生。爸爸!妈妈!恕我先死吧。绢子小姐对我一直亲如姐妹。爸爸,妈妈!此后就把绢子小姐当作淑子看待吧!佃野先生若能同绢子小姐结婚,我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不用说,也有几处没找到相应的汉字。例如我的姓,就用了平假名。不论如何,这就是遗书的全文。
“波多说完便坐了下去。全场沉默,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我的视线自然是投向春彦。春彦垂首不语,似在苦苦深思,也许他默认了”遗书“的内容,正在疾痛反剩也许他在搜肠索肚,想说点儿什么。”这事怪着呢!“山崎君对我窃窃低语。他频舔嘴唇,一副兴味盎然的表情。我看到事情节外生枝,将其记录整理的时侯,自身感到了超负荷的重压;然而山崎君毕竟是社会部出身的,他似乎激起了职业性的兴奋。”啊,诸位!“绢子夫人开口了,也许她不堪这抑压全场的寂静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毕竟是有人受到了伤害呀!“夫人虽是收拾残局,但语调中颇含凯旋得意的骄矜。”不,等等!“有人大叫一声。转眼一看,原来是受到伤害的春彦本人。”请等等吧,刚才我在整理思绪。无论如何,我毫无印象。不知哪儿出了差错!我确实一无所知。
“春彦的声音十分悲痛,好象被人逼到了穷途末路。他沉默片刻,接着喃喃低语:“不过,作为父亲,看了这样的遗书,要和我断绝关系,倒是理所当然的了……唉,我确实没干这种事情呀!”“我谈点儿想法吧。不过,恐怕只能当作作家的想象。”一直缄口不语的作家秋野顺在座位上发言了,他很可能是见春彦过于狼狈,想给他一个下台的阶梯。“我想,这也可以解释为淑子小姐对某种妄想执迷不悟。就是说,从小时候起,她就对哥哥怀有某种复杂的心理,在婚前极度紧张的状态下,那种心理便以这样的形态出现。
这是我的看法。”听了这番话,春彦氏重新站了起来。
“啊,对了对了!野岛先生,淑子尸体解剖的结果如何呢?
是否被人奸污,是很容易明白的。”“不不!所谓司法解剖,要在凶杀嫌疑的情况下,得到上级批准,方可施行。可是这一事件,根据遗书大致判定为自杀,所以没有解剖。不过关于你说的这一点,我们向死者父母做了调查。”“结果呢?”春彦咬着牙问道。
“唉,结果是这样!并未发现能够推翻遗书内容的事实。”这就是说,淑子小姐死前已有性的经验。
这样一来,事态显然不利于春彦。他再次坐了下去。也许是羁留生活中艰辛劳累的缘故吧,他未老先衰,头发斑白,配上那苦苦紧锁的眉头,更使他显得可怜巴巴。
满座客人顿时议论纷纷。相邻的同伴交头结耳,窃窃私语,交织成一片嗡嗡声。
“喂,你认为他有罪吗?”山崎君目指春彦,对我低语。
我回答:“不知道!”事实上,我拿不准应当作何判断。
六
客人们相互间悄声议论的话题,显然就是十六年前的自杀事件。不过,谁也不愿公开发表自己的意见。倒是不少人向春彦时时投去一瞥。铜婚庆典会场里,弥漫着铜婚庆典上不应有的沉闷气氛。
“我总觉得奇怪……”
山崎君又在对我低语,可他刚说到这里,绢子夫人邻座的须贺副教授站起来了。
“我想稍说几句,能不能给个方便?”
波多轻轻一点头,作为仪式的主持者,遇到意外情况,也许他难于收拾局面了吧。他向须贺投去的视线,其含义不妨理解为“拜托了”。
须贺从衣袋里掏出手帕,把嘴边擦了一圈,方才发言。
“我想说的事情,也许与刚才所谈的事情无关。也就是说,很可能同淑子小姐的自杀毫不相干。不过,我自己虽是在今天第二次听说淑子小姐自杀前后的情况,有件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把它说出来,然后听凭诸位判断。”先前波多先生已经说过,我是通过现在的波多夫人,才与波多先生交为好友的。
就是说,波多先生在担任淑子小姐的家庭教师期间,也为近江夫妇所看中,于是同小姐订下了婚约;而我则是因为父辈之间有同乡之谊而互相交往,同如今的波多夫人建立了感情。
又由于淑子小姐与波多夫人亲如姐妹,所以我和波多先生有时在晚会上相会,有时还一同去滑雪。这样我们两个男子便友好起来。我和波多先生,虽然分别是经济学部和文学部的学生,但都是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并非素不相识。加之我们对当时的日华事变都持怀疑态度,两人之间是有共同语言的。这些情况,把我们拉到了一起。后来我们从大学毕业了。
我留在大学院内,波多先生则前往静冈县的中学赴任。
不过,他大致上每周回一次东京,同淑子小姐和我们这些人会面……波多先生就任中学教师,未必是出于自己的本愿,其实他是一心想着文学的,但为经济所迫,只得去当教师。不过,波多先生有什么意见?至此为止,我都没有讲错吧?“波多听了这句提问,又和刚才一样点点头。会场里不知不觉又恢复了原来的井然秩序。大约是须贺那娴熟老练的授课式叙述,吸引了满座的注意。
须贺说到这里,为了润润嗓子,喝了一口啤酒。接着,又用那条手帕在嘴边擦了一圈。
看来这是他说话时的习癖。”可是……“可是在四月末,须贺的寓所遭到特高课警察的搜查,其结果,以违反治安维持法的嫌疑,将须贺逮捕入狱。主任教授前往警察局和警视厅特高课等处询访,为他多方奔走。然而,警方声称在他的寓所查出了相当确切的证据,据此断定须贺为共产党重建小组的成员,因而无论如何不肯将他释放。
然而我确实既非共产党的重要人物,也非一般成员。关于那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