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战争!战场上流血牺牲那是很正常的!老郎,难道这你还不明白吗?是巧合!何况那年大林二十九,小飞只有二十八!”老夫子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突然的变化,吓得我们三个目瞪口呆,听不懂祖父和老夫子话中含义,不知道老夫子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不敢问,只能静静地躲在一旁看着。
祖父看了看一边的我们,又叹了口气:“老古,你这是干什么,把孩子们都吓坏了!”
老夫子也望了一眼我们三个,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又干了一碗,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屋里的气氛沉寂了下来,祖父和老夫子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老夫子好像平静了下来,对祖父说:“算了老郎,别想那些事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老了……”然后领着云妮走出门去。走出门去就开唱起了东北地方戏“二人转”,仿佛又恢复到了刚才要走时的好心情。
老夫子走后,祖父坐在桌前,我和才子坐在小马扎上,傻傻地看着祖父发愣。祖父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直直地盯着屋顶亮着的灯泡,不眨眼地看了很久。
“来,拿碗,你们两个陪我这老头子再喝点儿!”祖父对我和才子招了招手说。
在我的记忆里,祖父从来没有称呼自己为老头子,祖父一直都很要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衰老,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老了,还多了一份淡然、颓废。
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听到“龙脉”,我没想到没多久以后,我的命运、才子的命运居然与这神秘的龙脉联系到了一起,并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
才子扭着屁股,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拿了两只碗,不用祖父说话,才子满了三碗酒,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也从马扎转移到了椅子上与祖父相对而坐。
“来,咱们干了这碗!”祖父低声吼道,声音虽低却豪气干云,让我精神为之一震。
才子也明显被祖父感染,率先端起了酒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我看了一眼祖父,又看了一眼才子,也把碗中酒一气喝干。
祖父点了点头,满眼都是赞许之色:“好!好啊,大丈夫立身处世就应该像酒一样烈性醇厚;也应该如喝酒这般痛快淋漓。你们都长大了,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去闯了!”
祖父从来没有对我和才子说过这种话,几句话直说得我和才子泪就要流了下来,但是在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妥,实在有些不祥的味道。
祖父沉吟良久:“我给你们讲个我年轻时候的故事吧。”
祖父一直对他的过去讳莫如深,很少给我们讲起他以前的事情,我和才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祖父叫郎沐空,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对祖父的名字来历和含义一直不是十分了解。
原来祖父自小被抛弃在一座破庙门前,裹体的小被上绣着一个郎字,被庙里的和尚收养,名字也是当年祖父的法号。祖父从小就跟着和尚习武。十五岁那年,老和尚病逝,郎沐空再无牵挂,下山闯荡江湖,在奉天(今沈阳)路见不平杀了当地一家颇有势力的少爷,郎沐空投奔了东北王张作霖。张作霖对郎沐空的武艺、胆识极为欣赏,还为他做媒娶了一房妻子。
第7章 往事(5)
俗话说“十寇八抽九赌十喝”,郎沐空染上了赌瘾,却是十赌九输。后来遇到一个算命的先生,透露给他一个密法:“在人死后头七最后一天午夜十二点是他的还魂夜,到他的坟前诚心许愿,你就可以见到他,如果你愿意送给他你的一件物件,他就会帮你做一件事。”
郎沐空那时十八岁,年轻气盛,也是输红了眼,就决心试一试;凑巧城中出名的赌徒田印被人追讨赌债砍死。
郎沐空算好日子,早早摸好了点儿,等到头七那天午夜,他来到了坟前。
那一晚夜黑风劲,朦胧的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
虽说郎沐空武艺高强,平时胆子也是极大,但一个人在午夜之中独行在空寂的乱坟岗中,看着层层叠叠的坟头、有些没来得及掩埋的棺材,甚至用草席凌乱捆卷着的尸体、不时闪动的幽蓝磷火和猫头鹰的怪叫,也着实让他胆战心惊、冷汗直流。
好几次,郎沐空都想转身回去;但最终还是求赢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在十二点前摸到了新坟前。
郎沐空闭眼一心一意地祷告,祈求田印出来与自己相见;再睁开眼睛时果然看到一个面色青紫、双眼木然的鬼魂站在自己身前。
郎沐空说了自己的来意,请求田印帮他。
鬼是最会讨价还价的,何况是一个为赌丢了性命的赌鬼?田印说,赌赢也不是件办不到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能给我什么东西?
郎沐空问田印想要什么?田印想了想说,我想要你身体的一部分,至于哪部分没有关系,但必须是你身上的血肉。
郎沐空咬了咬牙剁下了自己左手小指,交给了田印。
田印对郎沐空说你记住,我会帮你赢七天,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只有七天。
在后来的七天里,郎沐空逢赌必赢,连战告捷,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舒畅的,觉得自己的一截小指断得也值得。
郎沐空记得田印的交代,等到第七天零时,郎沐空也知道自己该收手了,他对自己说再赌最后一局。俗话说得好啊,人心不足蛇吞象,从这一局开始,郎沐空便再没翻过身来,一路输到底。不仅赢来的钱输光了,还倒贴了许多,把家里能押的都押上了,除了老婆,已经是输得一无所有!这让他十分恼火,也很不安。
终于在第八天晚上,郎沐空又摸到了那田印坟前祷告,睁开眼睛时,便发现男鬼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男鬼问郎沐空,你此来又有何目的?
郎沐空说了自己的情况,问田印为什么说好了帮自己赢钱,反而会输得如此之惨?
田印笑了,问郎沐空,我已经告诉你七天,为什么你不听话呢?
郎沐空大为悔恨,孤注一掷地请求再次和田印进行一次交易。
田印问郎沐空,这次你可以给我什么?我要你最重要的东西!
郎沐空暗暗思忖着,最重要的莫过于命了,难道你要我的命吗?!
田印摇头,你的命本也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你想好了,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你可以马上收手。
郎沐空暗想,自己现在不仅输得一无所有,甚至欠了无数的赌债,既然不要我的命,那我还能有什么!他心一横,咬着牙答应了田印的要求。
这次的期限依旧是七天,郎沐空横扫各大赌场。这次他记得了七日之限,在第七天晚上零点前结束了赌局。带着大笔的银洋,郎沐空兴奋地赶回了家,却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家中房屋被熊熊烈火笼罩,他眼睁睁看着新婚妻子被烧死!而在一个月前,妻子告诉过他,自己怀孕了……
这时的郎沐空只觉得生不如死,他终于明白田印所说的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
“人最重要的是知足长乐,贪得无厌终将追悔莫及。”这是祖父那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8章 继承衣钵(1)
我记得老夫子要我过去找他。第二天忙到傍晚也没抽出时间过去,借着云妮做饭的时间,我主动请缨去接老夫子。
在我的预感里,老夫子可能是要和我谈谈我和云妮的事。每次想到云妮,我也大感头疼,说我自私也好,说我糊涂也罢,云妮是一个好姑娘,可咱现在穷光蛋一个,人家云妮早就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在家乡,我也算是上过学、见过世面的人,但骨子里大男人的自尊却依旧强烈。我始终认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是一棵大树,为这个家庭遮风挡雨,让自己的妻儿衣食无忧,一事无成,咱哪能先考虑婚姻呢。
“老夫子,咱过去吃饭吧。”我到老夫子家的时候,他正坐在院里,瞧着身旁小茶几上一个小小的粗布包裹发呆。
老夫子坐的方向正对着我来时的方向,这么大个人走到他的面前,按理早就应该看到我的,但是我连声呼唤了他几遍他都没什么反应,直到我伸手在老夫子肩头轻轻一拍,他才被惊醒过来。
“小狼,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要吓死我老头子啊!”老夫子瞪了我一眼。
“呵呵,您老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识过?哪能轻易被我吓着呢?”我笑着伸手去扶老夫子,“云妮在做饭,今晚我陪您喝点儿。”
“你先坐下,我有些事和你说。”老夫子指了指身旁的靠椅说。
唉,看来该来的,终于躲不过去了。云妮也二十五了,在农村,这么大的姑娘,孩子早就满地跑了。
“小狼啊,你知道我怎么和你爷爷认识的吗?”
听到老夫子的问题,我的心一下子就提溜得老高:“看来这老头是想用世交压我啊,你想想,婚姻这个事,从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上升到父亲的父亲的高度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您和爷爷从来没提起过,难道不是落户在这里以后认识的?”
老夫子的问题也把我的好奇心吊得老高,祖父与老夫子都是外来户,听老夫子这意思,两人应该在落户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相识了。
老夫子轻轻摇了摇头,抚摩着茶几上的包裹,眼睛望向远处的森林。西沉的太阳已经被高高的森林遮挡了一半,空气中流淌着一丝凉风,夕阳折射出万道霞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农村晚饭做得早,看着村子里的袅袅炊烟,这感觉实在惬意。
东北多是百年、千年松树,笔直参天,再高也没有一分的弯曲。有诗为证:“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也正因为享受不到南方的宜人气候,松树缓慢地成长,其材质也要比南方的普通树木来得细密结实。
“我今年八十有五,你爷爷小我两岁,我和你爷爷第一次见面是在民国十七年。”
我在旁边计算着,民国十七年是公元1928年,也就是张作霖被炸死的前一年,那一年祖父是十七岁,这么说起来,两个老头相识有六十多年了!
“那一年,我十九岁,与我父亲流浪江湖,在奉天被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请去做客,刚好遇到你爷爷来请我父亲的旧友为他的未婚妻勘寻墓地。”
我听着老夫子的话,脑子里不禁有些凌乱,倒不是因为我听不懂老夫子的话;实际上老夫子所讲的事情刚好与祖父刚刚给我所讲的连接贯通,但是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两人难道是约好了一起在今天给我讲这些事情的么?
老夫子话音一顿,问我:“你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爷爷刚刚给我讲过他请鬼帮赌的事情……”我对老夫子说,这时我也明白了祖父和老夫子并没有约好什么,两个人几乎选择在同一天把一件事情的前后分别讲给我,实在是个巧合。
老夫子眉头一扬,颇感到惊讶:“哦?你爷爷也讲这事了?”
我点了点头:“爷爷给我讲的是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讲到了爷爷当年的妻子被大火烧死。”
老夫子点了点头,表情愈加严肃,目光定在茶几的小包裹上。“当时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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