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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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和生命- 第1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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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看罢!一旦它取得了你给它的名字,而群众都共有着它的时候,那么,你会因这

  道德而成为群众与常人之一!

  你毋宁应该说:“这使我灵魂又愁又甜的东西,是不可言喻的;这使我内心饥饿的是无

  名的。”

  使你的道德高贵得不容许亲昵的称谓罢:如果你须读到它,你不必害羞,你无妨期期艾

  艾地说。

  你可以吃吃地说:“这是我所珍爱的善,它极使我喜悦,我所需要的善正是如此。

  我需要它,不是因为它是上帝的法律,或是人类的规条,或是人类的必需:它绝不是导

  往另一世界或天堂的指南。

  我爱它是地上的道德:它的智慧不多,而理智更少。

  但是这鸟儿在我旁边建筑了他的巢:所以我温柔地爱它——现在它在我家里,孵着金

  卵。”

  你应当这样期期艾艾地谈说与赞颂你的道德。

  从前你有许多热情,而你称它们为恶。但是现在你只有你的道德,它们是从热情里诞生

  的。

  你曾把你最高的目的放在这些热情里:所以它们变成了你的道德与快乐。

  你纵属于多怒者的,肉欲者的,溺信者的,或睚眦必报者的族类:

  当你的一切热情,终于会变成道德;你的一切魔鬼,终于变成天使。

  从前你的地窖里有许多野犬;但是现在它们变成了鸟儿与美好的歌唱者。

  你用你的毒药制出了你的止痛剂;你曾挤出痛苦之牛的乳汁,——现在你饮着这甜香的

  液体。

  你身上不会再诞生恶,除非是多种道德之争斗,所产生的恶。

  我的兄弟,你如果是幸运的,你只须有一种道德,而不多于一种罢:这样,你过桥更容

  易些。

  能有多种道德是一件漂亮的事,但是那是一个较难忍受的命运;很多人,因为不堪作多

  种道德之战场,跑到沙漠里去自杀。

  我的兄弟,战争是恶吗?这是必要的恶;妒忌,毁谤与不信任,在你的多种道德中也是

  必要的。

  看罢!什么是每种道德所最贪求的事呢:它要你整个的精神做他的先驱,它需要你在爱

  憎与怒里的全部力量。

  道德互相妒忌,而妒忌是可怕的。多种道德都可以因妒忌而死灭。

  为妒忌之火焰所包围的人,像蝎一样,终于以毒针转向自己。

  唉,我的兄弟,你从不曾看见一个道德之自谤与自杀吗?

  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所以你应当珍爱你的道德:——

  因为你可以因它而死灭。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苍白的罪犯

  你们这些法官和祭司们,在牺牲没俯首以前,你们当然不愿意杀戮罢?看呵!这苍白的

  罪犯俯首了:他眼睛里显露着他的大轻蔑。

  “我的‘我’是应当被超越的:我的‘我’便是我对于人类的大轻蔑。”罪犯的眼睛如

  是说。

  这是他的至高无上的时刻,他的自我审判的时刻。莫让这高举着的人再降到他的低下的

  地位去罢!

  这样因自己而痛苦的人,除了速死而外是无法得救的。

  啊,法官啊,你们的杀人应当由于哀矜而不由于报复;你们杀人时还得留心替生命辩护。

  你们仅与被你们杀死的人讲和是不够的。让你们的悲哀成为对于超人的爱罢:这样,你

  们才合法化了你们自己的不死!

  你们只当称他是“仇敌”而不是“恶徒”;你们只当称他是“病者”而不是“流氓”;

  你们只当称他是“疯子”而不是“罪孽者”。

  你,赤色的法官,如果你把你思想过的事高声说出来:大家会如是叫道:“除却这秽物

  与毒液罢!”

  但是思想与行为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行为的意象又是另一件相异的东西。因果之轮不

  在它们中间旋转。

  一个意象使这苍白的人脸色灰败。当他犯罪时,他很有犯罪的能耐:可是完成以后,他

  反不能忍受这犯罪意象了。

  他永远把自己当成独一行为的完成者。我称这个为疯狂:

  在他身上特例变成了原则。

  一条粉线可以使鸡儿迷惑;这罪犯的一击,迷惑了他可怜的理智——我称这个为事后的

  疯狂。

  听罢,法官啊!另外还有一种疯狂:而那是事前的。唉!

  你们还不曾深深地透视这个灵魂呢!

  赤色的法官如是说:“为什么这罪犯杀了人呢?他想抢掠。”但是,我告诉你们,他的

  灵魂需要血,而全不是想抢掠:

  他渴求着刀之祝福。

  但是他可怜的理智,不了解这种疯狂,而决定了他的行为。“血又有何价值呢?”他

  说;“你不趁着机会至少抢掠一下吗?报复一下吗?”

  他听信了他可怜的理智:他的语句如铅似地悬在他身上;——于是他杀人时,也抢掠

  了。他不愿因自己的疯狂而怀羞。

  现在他的过失之铅又重压在他身上,他的可怜的理智又如此地麻木,瘫痪而沉重。

  他只要能摇摇头,他的重负便会滚下来,但是谁摇这个头呢?

  这个人是什么?他是疾病的集团;这些疾病凭藉他的精神在世界上伸长着:它们想在那

  里寻找赃物。

  这个人是什么?是一串互扭着的从不和睦的野蛇,——

  所以它们四出在世界上找寻赃物。

  看这个可怜的躯壳吧!它的许多痛苦与希望,它可怜的灵魂尝试去了解它们。它的灵魂

  以为那就是犯罪的快乐与焦急,想取得刀之祝福的。

  现在,患病的人都被当今的恶所袭击:他想用致他于痛苦之物,也使别人痛苦。但从前

  曾有过别的时代,别的善恶。

  从前,疑惑与个人的野心都是罪恶。那时候,病者变成异教徒与巫者:他们如异教徒与

  巫者一样,使自己痛苦,又使别人痛苦。

  我知道你们不愿听从我:你们以为这会对于你们中间的善良者有害,但是你们所谓善良

  者于我何有呢!

  你们所谓善良者,有许多使我生厌之物;但那并不是他们的恶。我只愿他们会有一种疯

  狂,使他们如这苍白的罪犯似地死灭!

  真的,我愿他们的疯狂便是真理、忠信、或正义;但是他们有他们的道德,那便是在可

  怜的自满中求得长生。

  “我是河边的栏杆;谁能扶我的,便扶我罢!我不是你们的拐杖。——”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诵读与写作

  一切写作之物,我只喜爱作者用自己的心血写成的。用你的心血写作罢:你将知道心血

  便是精神。

  别人的心血是不易了解的:我恨一切以诵读为消遣的人。

  深知读者的人,不会再给读者写作。这样的读者再有一世纪,——精神也会腐臭了。

  让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不仅最后会损害了写作,连思想也会被损害的。

  从前精神便是上帝,接着变成了人,现在他变成了群众。

  谁用心血写作格言,他是不愿被人们诵读的,而是给人们默记的。

  从这个峰巅到那个峰巅是两山间最短的距离;但是你必须有长腿,才能取道于此。格言

  应当是山之峰巅;而听受这些格言的人,应当是伟大高强的。

  轻快而纯洁的空气,随时可有的危险,精神里充满着快乐的恶:这一切都互相调和。

  我愿意魔鬼围绕着我,因为我是勇敢的。勇敢驱逐鬼魅而自制许多魔鬼,——勇敢需要

  笑。

  我的感觉不再和你们的相同:我笑我下面那块云的乌黑与笨重,——只是那却是你们的

  激起风暴的暗云。

  你们希望高举时,你们仰望着。我却俯视着,因为我在高处。

  你们中间谁能又笑又在高处呢?

  站在最高山上的人,笑看着戏台上生命里的一切真假悲剧。

  不顾忌的,轻蔑的,暴虐的,——智慧教我们如是:智慧是一个妇人,只爱一个战士。

  你们向我说:“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你们为什么晨倨而夜恭呢?

  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不要做那荏弱的样子罢!我们都是载着重负的雄驴,牝驴。

  我们和那在一颗露珠的重压之下而颤栗着的玫瑰苞儿,有什么同点呢?

  这是不错的:我们之爱生命,并不是因为我们惯于生命,而是贯于爱。

  爱里总有疯狂的成分。但是同样的疯狂里总有理智的成分。

  在我这爱生命者看来,我觉得蝴蝶,肥皂泡和一切在人间的与它们相似之物,最了解幸

  福。

  当查拉斯图拉看见这些轻狂、美丽而好动的小灵魂,他便要流泪而歌唱起来。

  我只能信仰一个会跳舞的上帝。

  当我看见我的恶魔,我觉得他安详,精细,深沉而像煞有介事的;这是严重的精神:—

  —万物都因它倒下。

  我们杀人不用愤怒,而用笑。前进,让我们杀了这严重的精神罢!

  我学会了走路:以后我便让自己跑起来。我学会了飞:以后我便不须先被推挽而更换位

  置。

  现在我轻了,我飞起来;我看见我在我自己的上面。一个上帝在我身上跳舞。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山上的树

  查拉斯图拉发现一个少年总是回避他。某晚,他往彩牛城边的高山上去散步,吓,他看

  见这少年靠着树坐着,疲乏的目光望着深谷。查拉斯图拉抱着这少年倚坐的那棵树说:

  “如果我想用手去摇撼这棵树,我不能够。

  但是,我们不能看见的风,却随意地摇撼它弯屈它。同样地,我们也被不能看见的手所

  弯屈所摇撼。”

  这少年突然地立起,他说:“我听到查拉斯图拉说话了,我正想着他!”查拉斯图拉答:

  “你为什么惊怕呢?——人与树是一样的。

  他越想向光明的高处生长,他的根便越深深地伸入土里,黑暗的深处去,——伸入恶里

  去。”

  “是的,伸入恶里去!”少年喊叫起来。“你如何能够发现我的灵魂呢?”

  查拉斯图拉微笑地说:“许多灵魂,除非先被制造了,是永不会被发现的。”

  “是的,伸入恶里去!”这少年又喊叫起来。

  “你说的全是真理,查拉斯图拉。自从我想升往高处去,我对自己便无信心,也无人信

  任我;——这是何故呢?轻蔑那想升高的人。他到底想在高处做什么呢?

  我如何地自惭于我的升高与我的碰跌呵!我如何地讥讪我的急喘呵!我如何地恨那飞着

  的呵!当我在高处我是如何地疲倦呵!”

  于是少年沉默下来。查拉斯图拉看着他俩旁边那棵树如是说:

  “这树独自在山上高大起来;它在人与兽之上成长着。

  如果它想说话,任何人不能了解它,它长得太高了。

  于是它等候着,等候着——等候什么呢?它住得太靠近云座了:它或许等候雷火第一击

  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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