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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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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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听见一声。”
  “那是第三声,加重了的,我还以为你也睡着了呢!”
  二人相视大笑。
  柳屏山轻松地说:“走,咱们先去吃午饭,一边吃一边谈。”
  两个到沈大成酒楼二楼包房吃酒,柳屏山要了几个特色菜肴,成铁冷精神十足,胃口大开。柳屏山面带笑容,不停地给朋友布菜,及时斟酒,自己却只吃几口,酒喝得有限,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幸亏成铁冷并未觉察出来。
  饭后,同到二楼小客厅里详谈。
  柳屏山说:“成兄的材料写得全面,我细细看了,认为可行。如果我们决心搞一个矿车工厂,我首先要做的似乎有四大项,即购买地皮,建筑厂房,进口机器,招聘技师。”
  “你说的完全正确。”
  “接下来呢?”
  “那就是设计图样,购买材料,试制产品。”
  “对,要做这些,首先要集中资金。”
  “你的规划,建一个矿车厂,先期投入就要六十万两银子?”
  “对,这还是去年的预算,我一笔一笔都有报价。”说着,拿出一个笔记本:
  “这上记着机器的价钱,车床是英国克林顿洋行的,电焊机是荷兰菲尔利斯洋行的。”
  “我觉得预算可以压缩……”
  成铁冷怀疑地看着柳屏山,柳屏山微笑着说:
  “我可以将预算压缩在四十万。”
  成铁冷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方面我是外行,你是专家,不过我有想法,提出和你探讨。”
  “请讲。”
  “你打算将工厂建在何处?”
  “当然是建在上海。”
  “我看可以考虑建在别处,比如苏北。”
  成铁冷说:“地皮的价格可以降下来?”
  “大大的降了下来!工厂须要占地五百亩。在上海市区边缘买地,至少要十万圆,在苏北每亩地只需要六到八元,平均按七元计算,五百亩只需要三千五百块。”




第十章茗壶(2)



  “好!一笔就省出十万!我怎么就没想到?”
  柳屏山微笑着说:“另外还有账可算,在建筑方面也能节省两三万圆。”
  “此话怎讲?”
  “工厂厂房自然要用钢筋和洋灰,宿舍,办公楼,可以用土木结构。”
  “说得好,你是天才的实业家。”
  柳屏山诚恳地说:“但我不晓得苏北地方地理位置是否适合办工厂?”
  成铁冷说:
  “苏北地连安徽、山东,皖鲁有煤矿,矿车出厂,运输到煤矿方便。紧连徐州,通过卢汉铁路,可把矿车运达河北、陕西以及东三省。这是绝好的主意!不过,你还有什么节省开支的办法?”
  柳屏山斯条慢理地说:
  “还有,购买机器我们不一定要通过洋行,可以直接到欧罗巴洲去买,估计这一项也可以节省几万块。”
  “何止几万?我怕时间……”
  “建厂房和购买设备要同步进行。厂房动工,你就出国,房子建成,机器也运到了。”
  “运筹帷幄,你真是个天才!”
  柳屏山说:
  “我还有些事情,暂时离开上海,有劳铁冷兄,在上海请一位土建工程师做一个咨询,按照你的要求建筑厂房,初步预算一下需要多少银子。”
  他喝了一口茶,补充道:“预算越细越好。”
  “你大约几天回来?”
  “多则八九天,少则六七天,回来再详细谈。”
  “好。”
  “这是一百块银圆,留给你这几天零用。”
  成铁冷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告别了柳屏山,他想先用这笔钱为强若男买一件高档一点儿的大氅,再买一双皮鞋,给她一个惊喜。可是,自己不晓得强若男应该穿多长的衣服,多大的鞋子。只好回到住处,等她下班回来。
  强若男回来,成铁冷拉她到楼上。强若男问成铁冷:
  “办厂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成铁冷兴奋地回答:“很有成效。”
  说完,指着桌上的两封银圆,说:
  “柳屏山给了我一百银圆,今天的晚餐,我们到街上去吃,明天星期天,我和你去南京路,给你买皮鞋、大氅。”
  “皮鞋、大氅就不要了,我买要一个书包。”
  “皮鞋、大氅也要买,书包也要买,”成铁冷面带笑容:“而今我时运来哉!”
  “看你,又是那句话!”
  和成铁冷分别之后,柳屏山开始考虑他一连几天,四地七店的视察计划。他打算第一站到扬州,然后去东安县、玉桥镇,最后返回上海。他此行的目的一是将几个绸缎局、钱庄、百货商店彻底审计一下,要准确掌握柳家到底有多少财产,多少动产,多少不动产,多少流动资金。柳家的现有资金和债权债务、货物的存积赊欠,做到心中有数,将能够调动的资金全部集中起来,先解决买地和矿车厂基建的需要。然后,抓紧要账,积极促销,为购入设备、招聘人员、买进原材料做准备。然后做出决策,对那些规模小的店铺该关的关,该并的并,最终目的是,是说服大家,争取他们支持自己,最大限度地集中资金,为投向新的事业做好准备,但是,他一开始便遇到了强大的阻力,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柳家在扬州有一个钱庄,一个绸缎局,他首先来到钱庄。钱庄的掌柜李立一热情地接待了他。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一张严肃认真的面孔。柳屏山说自己此行是到各处看看,了解一下钱庄的经营情况和发展前景,李立一慢悠悠地一一回答:他像背书一样,流利地说:
  “扬州祥瑞钱庄现在实有资金十万大洋,应收现银十二万五千百块,应付十五万四千圆,库存银圆七万余块。”
  说罢,拿出账本来,一手翻看账本,一手打铁力木算盘。只听算盘“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柳屏山听了很悦耳。
  李立一核对完之后,又一次报账,和刚才说的一丝不错。
  这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柳屏山听了心情激动,他在内心为自己旗开得胜而庆幸。他对李立一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得到李立一的支持。万没想到,李立一说出一大堆理由反对他:
  “不行啊少东家!这笔款子其实是不能挪用!一旦挪用,钱庄储备不足,钱庄的后果不堪设想!您想一想,钱庄银号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信誉,存钱付息,放债收利,如果没有储备金,无法周转,不仅不能收利,而且信誉扫地,只有坐以待毙。”
  他的态度前后不一,让柳屏山十分恼火。
  这一次他又拿起了算盘,这次的算盘声在柳屏山听来令人心烦。柳屏山沉默着,微微皱着眉头,一双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李立一。他看到对方明显地不安,他说话时一会儿摸摸账本,一会儿摸摸算盘。柳屏山告别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尴尬,他看到李立一的额头上沁出细蜜的汗珠。
  柳屏山离开钱庄,坐黄包车去绸缎局,一路李立一略带汗迹的面影依稀在他眼前闪动。他没有想到,在柳家工作多年忠贞不二的李立一,对他的计划会不予支持。李立一对他恭敬有加,是出于对老掌柜的忠心。他们敬重他完全是对他父亲敬重的延续。没有人因为他年轻,因为他没有经营经验和缺乏管理才能而对他稍有怠慢。李立一多年熟悉某种经营,习惯墨守成规。为了不遗余力地维护局部利益,甚至和他抵触,但是他绝对没有私心,恰恰是对柳家事业的忠诚。李立一对他的事业持怀疑态度,理所当然的认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只有不到一年的学徒经验,对世事知之甚少,应该循序渐进,不应该好大喜功,做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办那个谁也没有听说过的什么矿车厂。柳屏山遇到李立一的公开对抗,因为始料不及,所以怒火很盛,当他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他的动机之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宽容了他,他在扬州祥瑞绸缎局遇到的情形和钱庄差不多。晚上,住在祥瑞绸缎局后面的客房里,柳屏山决定在下一站到东安县后,一定要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只谈业务,只看账目,掌握资金数额,对自己集中资金办厂的意图,深藏不露。一旦时机成熟,可以说服那些忠于柳家的,掌握实力的大小掌柜,共同把事情办好,也可以独断专行,出其不意地调动资金。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




第十章茗壶(3)



  有了扬州的教训,柳屏山第二站来到东安县,他直接进入钱庄盘查账目,首先见到的就是大掌柜周达信。柳屏山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落座,献茶,并不寒暄,周达信表情严肃,目光游移,柳屏山觉得奇怪,还没等柳屏山开口,钱庄的大掌柜周达信便主动对他说:
  “少东家,我斗胆劝你一句,你不要提起开什么矿车厂了。”
  柳屏山听了,大为惊异,停了几秒钟,问道:
  “你怎么晓得我要开什么矿车厂?”
  周达信一时语塞,但很快他就反问:
  “少东家要办矿车厂,谁个不晓得啊?”
  柳屏山明白,扬州方面已经和东安县通了气。东安的周达新和扬州的李立一一样,不支持他,所不同的是,一个设法阻挡,一个公开劝阻,目的却是一致的:忠诚地维护柳家的利益,阻止柳屏山冒险。柳屏山态度严肃,让周达信汇报账目,后者摊开了账本,一副背水一战的神气。
  看完了账,柳屏山掏出笔记本做了简要的记录。临别他对周达新说:
  “办厂的事还没有定下来,我到各处看看,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周达信似乎松了一口气。
  从县里乘船回玉桥镇,柳屏山直接到家,向母亲请了安。母亲见他回来,心里高兴,脸上带着笑容。柳屏山注意到,几个月不见,母亲鬓上又添了几丝白发。柳屏山和姐姐、妻子以及小外甥都聚在母亲房里,大家说了一气闲话,柳屏山一个人回到书房里,思考办厂的事,心里烦闷,正看着白亮的窗纸出神,忽听有人敲门,柳屏山说:“请进。”进来的却是宁守成。宁守成从小在柳家长大,比柳屏山大七岁,柳屏山从小就称呼他为大哥,和他说话比较随便。
  柳屏山问道:
  “守成兄,有什么事吗?”
  宁守成忸忸怩怩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在柳屏山的追问下,宁守成没头没脑地说:
  “少爷,不能轻举妄动啊!”
  柳屏山火了:“你说什么?谁轻举妄动啦?”
  宁守成说:“大家都说少爷要办厂……”
  柳屏山不想多问,也不想多说,他心里特别烦闷,挥手让宁收成出去。宁收成走后,柳屏山独自坐了一会,有些心烦意乱。信步回到卧室,妻子见他愁眉不展,就问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简要地说了自己的处境。
  经过一路盘查,柳屏山粗略掌握了柳家财产的基本情况。不算不动产,柳家共拥有八十余万资金,可以动用的三十元已经是极限,其中镇上、县上以及扬州的三个钱庄,如果硬性调用,可以筹集十二三万块,县上的绸缎局可以调用五万块。上海祥瑞绸缎局的情况他了如指掌,顶多能调用十一二万,距计划四十万块至少缺少十万。为此,他心情忧郁。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茶。他用的是父亲留下的一把紫砂壶,这个紫砂壶从形神态上鉴赏都是上品,是名代制壶大师时大彬的杰作。他喝着茶水,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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