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车厂筹备处征地工作基本结束,根据需要,尚需少量土地,附近乡邻如有出售土地者,请从速来筹备处联系,过期恕不办理。
苏北矿车厂筹备处
民国元年四月四日
且说乔六受贺人杰指派,每日几次到筹备处看动静。这天早上,乔六见到一些人围着告示看,他也凑过去看,多数人不识字,请识字的马二先生读,马二先生读了告示,乔六听着,认真记了,赶紧回去对贺人杰说,贺微笑着说:
“我去看看。”说完,倒背着手离开家门,来到矿车厂筹备处,仔细看了告示,又迈着方步走回家门。回来时冷笑着说:
“他用了这个计策,瞒了别人,却瞒不过我。”
筹备处的告示,在上河湾引起了轰动。当天晚上,一些想卖地的人,聚到贺家,请教村长,贺人杰说:
“告示写的人,说的和想的是两样事,他是急于要买地,才写了这个告示。”
“可他那告示上明明写着……”
“他的告示上说着尚需少量土地,实际需要大量土地,这叫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兵不厌诈,你们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众人听了,都说:“村长高见,村长高见!”
“你们只要听我的,按兵不动,他姓柳的就要花高价买地!”
众人纷纷表示:“当然要听村长的!”
两天之后,仍然没有人到筹备处来联系卖地,柳屏山说:
“现在暂不买地,明天开始圈地,大批进料。”
于是,开始招聘工人,围着地界埋木柱,钉铁蒺藜。然后就大车小辆地购进钢筋、水泥、砂石、青砖、木材。半个月没有到附近农家去联系买地,几家将地价抬高了人家的坐不住了,有的主动找上门来问,筹备处的宁守成说:
“地已经买地差不多了,况且我们资本有限。”
“我们等着用钱。”
“但是,我们不能出高价。”
“多少?”
“每亩八元。”
卖地的低头不语。宁守成问:
…
第十四章围墙(4)
…
“怎么样,卖不卖?”
卖地的沉吟一会儿,突然说:
“卖!”
宁守成看了地契,和来人到地里看了地界,丈量了,写契约,请乔成章做中人,交了银子。几天之内,又买了二百多亩土地。一日,柳屏山对成铁冷说:
“按照原来的规划,土地买得差不多了。”
成铁冷说:“只可惜不成规矩。”
柳屏山说:“看来,我们不能再等了,明天揭下买地的的告示,然后拆了围子建筑围墙。”
成铁冷会意地点一点头。
那天早上,乔六看见筹备处门前的告示被宁守成揭下,赶忙跑去告诉贺人杰:
“村长,那些人将买地的告示揭下来了。”
贺人杰正在抽水烟,他慌忙放下水烟袋,黑着脸问:
“这么说他们不买地了。”
“好像是。”
“你留心看着,他们还有什么举动?有动静马上来告诉我。”
乔六答应着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向贺人杰报告:
“他们开始砌围墙了。”
筹备处的工人开始拆除蒺藜,建筑围墙。先是大规模地平整土地,然后根据地界木桩,测绘了,画出直线,众人动手挖地基,青石打底,青砖砌墙。围墙从东面开始,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一道从南到北几百米长的青砖高墙就屹立起来了,高墙完成后,在墙的南头拐了一个直角,向西面砌去。南面留了大门,砌好之后,又砌北面,最后躲着贺人杰的地,将围墙建成一个“凹”字形。贺家的田地像一个楔子,深深插入围西面的围墙中间。
乔六又跑回去,用手比画着,告诉贺人杰,贺人杰闻言暴跳如雷:
“我去让他给我把围墙拆了!”
贺人杰冲出家门,走着走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原来忘了拿水烟袋,又急忙返回取了水烟袋,一手举着,一手撩着长袍的下摆,一路奔向筹备处。看到新建起的围墙,高高地屹立在平原上,围墙好长好长,在大平原上无疑是一个奇迹。贺人杰越走越近,他的心隐隐作痛,将近大门,心口痛得厉害,仿佛有人在他的胸膛上插了一把钢刀。到了筹备处办公室,只有宁守成一个人在,贺人杰怒气冲冲地问道:
“柳屏山呢,我找柳屏山有事!”
“柳先生在工地上。”
“赶快叫回来,我有要紧事!”
宁守成犹豫不决,二人正僵持不下,柳屏山开门进来,贺人杰质问柳屏山道:
“你把我的田地围在中间,成何体统?”
“我是按照地界,围的自己的土地。”
“我怎么走犁杖?”
“每边都给您让出二尺来了。”
“让出二尺?我那长条地三面被你的墙围住,透不进风来,还怎么种庄稼?”
“您看怎么解决好?”
“拆墙!”
“贺村长真会开玩笑。拆了墙,您那土地不就成了我们工厂的了?”
“那你说怎么办?”
“换地。”
“换地?”
“对,换地。贺村长,你那块地是多少?”
“二十亩零半分。”
“我用下河湾的好田和你换。”
“一亩顶一亩?”
“不,两亩顶一亩。”
“你是什么意思?”
“你出二十亩盐碱地,我给你四十亩好田,怎么样?”
贺人杰将眼睛瞪大问:
“真的?两亩抵一亩?”
“当然。”
“我那是二十亩另半分。”
“我给你四十一亩。”
“好,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直到现在,成铁冷才明白,柳屏山在十天之前买了下河湾的四十一亩地的真正目的。
第二天,贺人杰带着地契来到筹备处,柳屏山将下河湾地契拿出,双方交换了,重新又写了契约,事后,柳屏山请贺人杰吃了一顿午饭。饭间,贺人杰说:
“你建筑工厂少不了要用车,我家有几挂大车,可以租给你用。”
柳屏山说:“这样最好。”
…
第十五章精灵(1)
…
换地之后,筹备处拆了长条地的围墙,第二天,将西边那道由南到北的围墙连成一体,至此,矿车厂完成了征地工作。
正是炎热的夏季,赤日高悬,大地流火,田野到处充满生机。坐落在上河湾地方的矿车厂建设基地,也是一片繁忙景象。
筹备处从远远近近雇来上百辆大马车,同时,招聘二百多名工匠,上千多名民工。建筑师陆一辉从从上海来了,柳屏山请他到场地去查看地形。柳屏山、成铁冷手里拿着图纸,和工程师陆一辉走在前边,宁守成等人跟在后面,大家在荒野里走着,大声地交谈着,不时停下来,围在一起看图纸,向远处指指点点,谈着基建规划。
在陆一辉的倡导下,柳屏山同意在工地先搭建若干简易的工棚子,供工匠民工居住。民工从远近乡间源源不断而来,上河湾一时比集市还要热闹。工人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宽阔的马路连着跨省公路。马路修好之后,便是平整土地。成百上千的工人,用手中的锹镐将地里的沟沟坎坎、田埂水沟铲平。运送材料的大车小辆源源不断,钢筋、原木、砂石、洋灰堆积如山。工地上人嚷马叫,热火朝天。
基建开始之后,很多事务接踵而至。柳屏山感到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用,于是就从扬州和东安调过十几个人来,这十几个人都听宁守成调动,负责工具和建筑材料的采购,工程的监督。
一号厂房地基破土动工那天,天气明媚。柳屏山、成铁冷、宁守成和陆一辉都穿戴整齐,精神饱满。柳屏山接受了宁守成的建议,鸣放鞭炮。十个工人都拿着长竹竿,每人高挑着十个两千响,两万响鞭同时点燃,震耳的爆破声在空中炸响,响声急促脆快,接连不断,震天动地,漫山谝野引起了强烈的回响。炸碎了的炮仗皮在空中飞舞,宛如红色的落花,蓝色的硝烟带着浓烈的喜悦气愤,在空中弥漫,人们欢呼起来,此时此刻的柳屏山心花怒放。
第二天,柳屏山在工地各处查看,他看到到处是忙碌的人群。来自四面八方的工人,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工作。有的在画好线的平地上给地基挖沟。有的到河里挑水,有的运砖石木料,有的锯原木、钉灰盒子,有的打洋灰桩、砌墙……
还有好多附近的村民,围着工地观看,因为住在这里的人们没见过这么深的地基,这么大的房子,更没见过用钢筋水泥盖房子,大家都远远地围着看,指手画脚地议论。
忽见两个人向柳屏山他跑来,原来是宁守成,另外一个却不认识,走近了,宁守成向那人介绍:
“这就是我们筹备处主任柳屏山先生。”
那人和他握手,说:“久仰久仰!”
柳屏山问:“请问先生是……”
“我是《时事新报》的记者,叫莫是龙。听说柳先生要建一个大型工厂,特来采访,因为这在中国还没有的,我非常感兴趣。”
柳屏山面对记者没有说话。
莫是龙热情地说:“柳主任能不能牺牲一点宝贵时间,我们谈谈?”
柳屏山说:“我们仅仅是开始,我一时说不出什么。”
“谈谈您的工厂远景。”
柳屏山笑道:“工厂的前景不好说,我自己也不晓得将来会走到哪一步。”
记者掏出本子来翻开,在上面写着什么,柳屏山尽量客气地说:
“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要做。”
“嗳——”
柳屏山不管记者叫他,径自走了。
柳屏山只顾忙,将记者的事早就忘却了。三天之后,有人从上海来,带给他一张《时事新报》,兴奋地说
“我们的工厂见报了。”
柳屏山拿过来看,只见报上写道:
长中国人志气大办新兴工厂
【本报讯】,记者莫是龙报导,在江苏西北,苏皖鲁豫交界之处,一个新的工厂正在悄然兴起,那是一个生产矿车的工厂,矿车是煤铁矿必须的运输工具,对提高矿山产量举足轻重。目前世界上只有英美德日等国生产,该厂在中国还是第一家。记者日前采访了未来的厂长柳屏山先生,因柳先生忙于筹策办厂大事,只与记者略谈数语,记者关于该厂的筹备情况是从筹备处的其他成员中得知的……
柳屏山扔下报纸说:
“还没下雨,倒先刮起风来了!”
成铁冷笑道:“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嘛!”
柳屏山环视宁守成等人郑重地说:
“以后凡是有报社记者来采访,一律不予接待。”
柳屏山忙得常常忘了吃饭,这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觉得肚子饿,才想起没吃早饭。他正在办公室吃早点,听到有人敲门,柳屏山说:“请进。”进来的原来是宁守成,宁守成说:
“有两个洋人要见您。”
“洋人?从哪里来的?”
“上海。”
柳屏山自语:“从上海来?他们来做什么?”他将剩下的小月饼收拾起来,喝了口茶水,说:
“请他们进来。”
两个外国人长得都很高大,都穿着笔挺的西服,打着领带。两个人神气十足,一个上唇带着小胡子的,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你好!”
柳屏山说:“您好!”
小胡子自我介绍:“我是大英帝国上海,万国商会的,叫迈克多纳。这位先生是法国,在华商会会长助理,迪伯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