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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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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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起,洗了脸,仍然买了烧饼,一边嚼着,来到万国货运总理处,窗口交了一把单子,里边接了,看了序号,回答:
  “此货没到。”
  成铁冷急了,嚷道:“‘此货没到’,‘此货没到’,你们就不会说一句别的?”
  “先生请您不要光火,您托运的这些货物确实没有到岸。”
  成铁冷气愤地说:
  “我的这批货是六月中旬办的托运,距今已经一个多月了,当时说的是人货同船,人都回来十几天了。你们有责任和发货国家联系,给我一个答复!”
  职员说:“我们可以给您联系一下。”
  下午,又去问,这次的回答客气了一些:
  “对不起先生,此货没到。”
  在家里,柳屏山的心情也很焦急。围墙已经建完,请来的技工整天无所事事,有的竟然集聚赌博,厂内的谣言四起:
  “我们厂的机器都是从英法两国买的,万国商会下令,不许机器出境!”
  “那个成铁冷在国外游玩,将柳先生的银子私吞了。”
  “不然怎么会一去就没有踪影?”
  “听说他在上海有个情人,说不定已经带着情人跑到外国去了!”
  后来,宁守成听到了这些闲话,找机会和柳屏山说,柳屏山听了,瞪起眼睛怒道:
  “胡说,铁冷兄怎么会是那种人?!”
  成铁冷在上海,他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整天在码头耗着:上午叼着烧饼去窗口问,没有好消息,就到海岸去看船,中午往往忘记了吃午饭,下午又去窗口问,仍然没有好消息,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客栈,路上再卖两个烧饼,到房间泡茶吃。仍然不见欧洲的设备运到,成铁冷急得眼睛红了,嘴唇起了大泡。
  星期六晚上,他回到静安寺路的住处,一进门就说:
  “索阿婆、若男,我回来了。”




第十六章码头(3)



  强若男正在索阿婆屋里做针线,听见他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了出来,看见他那又黑又瘦的脸,吓了一跳: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成铁冷无言地笑了一笑。
  晚上,两个人上床,久别重逢,强若男百般柔情,成铁冷却不尽人意。强若男握着成铁冷说:
  “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晓得。”
  “你一定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强若男说,“从来没有看见你像现在这样上火。”
  次日星期,强若男的工厂休息,她让成铁冷在床上看书,自己为他做了好些好吃的:做了一个银耳汤,还买了一只盐水鸭。成铁冷吃得满头大汗,吃完午饭,说:“下午,你好好睡上一觉。”
  强若男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辉,她盼望着快点黑天。天老爷好像有意和她为难,每天过得快,今天过得却特别慢。强若男竟然不晓得自己该作什么。她一会儿想上楼,当她悄悄走上楼梯(生怕弄出声音来,惊醒成铁冷),又悄悄退回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一会儿,她的样子很安详,心情却平静不下来,她的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芒,却隐约隐藏着一丝焦虑。强若男在自己的屋里没有事情可做,这在她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每个星期天,她的事情都做不完,惟有今天却不同。强若男坐了片刻,站了起来,在小屋里走一圈,又回到凳子上坐下,她猛然觉得,这样浪费时间是不应该的,于是走出小屋,到索阿婆的大屋去,帮助老人糊纸盒(索阿婆早已不卖茶叶蛋了,专给药厂糊纸盒)强若男稍有闲暇,便帮助她糊。强若男手巧,糊得又快又好,经常受到老婆婆的夸奖。今天,强若男糊得慢,有一个还将有商标的那面贴反了,索阿婆只当没有看见,强若男却羞红了脸。
  快到做晚饭的时候了,强若男跨着篮子,到街上买菜。她买了一条鳝鱼、十只鸡蛋、一捆油菜和一方猪肉,她为成铁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上,两人睡在一起,成铁冷试了两次,还是不行,成铁冷惭愧得无地自容。强若男心里苦不堪言,嘴上安慰他:
  “你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成铁冷睡了,强若男却睡不着觉。她回忆从前,成铁冷是何等温存,何等刚猛。而今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一蹶不振,这让她万分悲哀,忽然,成铁冷翻了个身,喃喃地说:
  “机器来了,机器来了!”
  成铁冷惊醒了,一头冷汗。
  强若男无奈地说:“全是机器闹的,把人折腾废了。”
  醒了之后的成铁冷,一直处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状态。强若男一直醒着,她为成铁冷的生理变化而苦恼。她希望成铁冷有点什么举动,至少和她说点有关男女私情的话。成铁冷忽然说话了:
  “若男,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机器来了,车床发电机都来了,格拉德门来了,这个梦是个吉兆,明天机器一定能到!”
  强若男想说:“梦境都是相反的。”但她想到这机器和什么德门,对他太重要了。她不愿意破坏成铁冷的美好心境,于是就说:
  “做梦是准的,明天那些东西都会到的。”
  成铁冷含混地说:
  “能到,能……”
  强若男听到了他的鼾声。
  强若男辗转反侧,她度过了一个难挨之夜。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成铁冷忍着困乏起来。强若男已经买来烧饼和馄饨,看见她眼皮浮肿,成铁冷心里充满歉意。强若男勉强喝了一碗馄饨,急着要去上班去。临走时微笑着说:
  “铁冷,祝你交好运。”
  成铁冷嘴里嚼着烧饼,呜噜道:
  “今天我时运至哉!”
  强若男对他苦笑着,挥手告别。
  成铁冷嚼着烧饼上路,赶到码头快到八点半了,当他在窗口递上单子,里面回答:
  “你的货物运到了!”
  成铁冷欣喜若狂,问道:
  “是哪一件?”
  “从德国发来的冲天炉,英国发来的各种机床。”
  “荷兰发来的发电机呢?”
  “那个还没有到货。”
  成铁冷收起发电机和气焊工具的发货单。办理冲天炉和机床的提货手续,跑了一上午,都一一办完了。下午请了一队起重工人,到码头看了货,讲好了工钱。次日开始,往内河码头搬运,然后上船,通过长江北上,尔后改道运河,运至宿迁,然后用套了五匹马的大车,运往上河湾。整整忙了二十天,才将第一批设备运到上河湾。
  当设备进入工厂,工厂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柳屏山对成铁冷说:
  “你回上海休息两天吧。”
  成铁冷说:
  “我也想休息两天,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装机器。”
  “还要建两座小洋楼,那个格拉德门住在上海,没有洋楼,没有舞厅他是不会来的。”




第十七章圣水(1)



  当柳屏山的工厂正忙于安装机床、建筑住宅、试行发电、招聘技工、购进原料……急需人才之际,张金标来了,柳屏山留用了他。
  这个张金标,就是山东临沂县张家庄那个要饭的张四,领着他的老婆水丽花去上海投奔柳屏山,陈掌柜接待了他,因为陈掌柜当年在柳屏山的婚礼上见过张四,告诉张四到上河湾去找柳屏山。
  张四与水丽花的结合,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原来,一年多以前,水丽花遭了一场大祸,几乎丧命。
  话说水丽花在南京秦淮河河房接客,每日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就是为了两个字:银圆。她从男人手中弄来银圆,除去给大脚婆进贡之外,几年之中积攒两三千两银子和一些金银首饰。银子换成了银票,和首饰包成一包,交给大脚婆替她保管,她经常要拿过来看看,然后再交给大脚婆,她有多少银圆,多少首饰心里有数,大脚婆对她从来未有欺瞒。奈何水丽花天生爱财成性,永远不知满足。她本想靠着那个猪嘴胖子唐团长,没想到那个军官得暴病死了。有一天,唐团长在兵营喝酒后和人打牌,突然,他头上冒汗,做出一脸怪像,下家说:“你快出牌。”他瞪着眼睛看他的下家,然后大叫一声,“咕咚”倒在牌桌上,口吐鲜血身亡。猪嘴胖子死后不久,水丽花结识了绰号叫作瘦龙的地痞余化鱼,余化鱼长了个长条个子,一张丝瓜脸,眉毛黑重短粗,有如在眼眶上贴了两块油亮的黑膏药。一双斗鸡眼,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发狠时黑眼珠往上翻,剩下两个大白眼珠子,让人望而生畏。他的头上脸上带着几块发亮的伤疤,最明显的是左脸上那一长条:从眼角经颧骨直到腮帮,红红的,宛如一条虫子。水丽花从看到瘦龙那天起,就有些怕他。
  余化龙穿着黑色的褂子,敞着怀,一边一排十三太保的扣子。两个袖子挽着,露着白色的袖头。腰里系着板带,脚下穿着雪白的千层底布鞋。他独自来到河房,叫道:
  “快叫婊子出来,陪老子玩玩。”
  大脚婆出来,面对瘦龙理直气壮地说: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瘦龙将黑眼珠往上一翻,劈手揪住大脚婆的脖领子,往前轻轻一带,然后往后一搡,撒手道:“去你妈的。”大老婆摔了一个仰八叉,在墙角挣扎半天没有爬起来。
  水丽花见这人野蛮,晓得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忙靠上去,用身子蹭那人的大腿:
  “大哥来了,请坐。”
  瘦龙坐下,水丽花说:“来,妹妹给你唱一个小曲。”
  瘦龙无言,翻着斗鸡眼看着水丽花,水丽花笑问:
  “你会操琴吗?”
  瘦龙冷冷地说:“不会。”
  水丽花又说:“我给你唱一个小曲。”
  瘦龙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水丽花只好自弹自唱,其辞曰:
  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上花一丛
  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浇花花不红
  瘦龙听得不耐烦,冷笑道:
  “谁耐心听你这酸曲子?快脱了裤子来实惠的!”
  水丽花看见大脚婆费力地滚起来,一瘸一拐地去关大门,觉得很可笑。水丽花只顾看她,冷不防瘦龙一把拽下她的裤子,裤带还系在腰上,裤子已经脱落在脚上。水丽花看了瘦龙一眼,双手提着裤子上楼。瘦龙在后面跟了上来。一进卧室的门,瘦龙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把水丽花身上的衣服全都扒掉,像提小鸡一样提起,扔在床上。自己随后褪下裤子,一脚甩出老远;脱掉上衣,右手抓着褂子,飞快地抡了两圈,团成一个布团,随手扔在一边,水丽花看在眼里,竟然觉得他很潇洒。赤条条的瘦龙瘦骨嶙峋,活像一只大虾米。他也不言语,俯下身来,马上开始行动。水丽花可算经的多见的广,却从来没见过这么直接,这么粗鲁的,这么凶猛的人。水丽花开始对如此粗暴地做法极其反感,嘴里不断发出咒骂的声音,随着瘦龙的动作,咒骂声逐渐变调了,后来纯粹变成了一种有节奏的呻吟声,再后来变成了强烈的呼唤声。令水丽花惊奇的是,瘦龙绝不为她的强烈变化所动。不管她悲也好,喜也好,瘦龙决不吭一声,决不放慢速度,也绝不亲她一口。瘦龙就是瘦龙,他一直那么猛烈,那么粗暴地我行我素。水丽花猛地想到一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瘦龙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水丽花在他身下变成了一滩稀泥。
  水丽花满面潮红,微张着嘴,闭着眼睛想:
  真正的男人就应该这样!
  水丽花在瘦龙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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