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帮索阿婆做些什么,但是,索阿婆把该做的都做了。她哼着歌子,将几瓣蒜用席篾穿上,围成一个圆圈,放在一个小碟里,注上水,摆在窗台上。过了两天,生出了一圈嫩绿的蒜苗。强若男像孩子一样欢叫:
“阿婆快来看,蒜苗长出来了!”
在柳屏山的倡导下,强若男的工作法很快在全厂推广,车工们的工作轻松了,大家精神也好了。轻松愉快之中,车工间的效益大大提高。因为强若男的启发,成铁冷经过深思熟虑,提出一个新的改革方案。经过和詹姆斯、许国华反复论证,决定施行。成铁冷提出的方法是:先让机修间制做两种胎具,一种专门用来固定车轮大圆,另一种专门固定车轮小圆。又将车工间的车床分成旋大圆和旋小圆两组,所有的车床都卸下卡盘,安装胎具。这样做,大大缩短了卡活的时间,工作效率提高一倍还要多。工厂没有进一台设备,没有建设厂房,却解决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为工厂节省了大量资金,赢得了发展时间,全厂职工从上到下精神振奋,生产形势大好,产品销售大好,资金回收快,柳屏山更是踌躇满志,他心里在琢磨:如何表达自己对为工厂做出重大贡献的成铁冷、强若男、高铁匠等人的感激之情。
柳屏山经过考虑再三,决定在庆祝建厂两周年时,同时召开奖励大会,给那些对工厂有特殊贡献的人以奖励。距离开会还有十几天,他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说出自己的想法,请与会者酝酿受奖人名单。许国华第一个发言,提出得奖人应该是强若男。
成铁冷说:“强若男是歪打正着,不算什么发明创造,真正的能人是高铁匠,是他切实给我们工厂解决了生产难题。”
“强若男、高铁匠都应该得奖。”柳屏山说,“办公室的人贡献也不可忽视,大家议一议,看看谁可以得奖?”
一阵暂短的沉默,宁守成说:
“建厂两年来,冷工程师贡献之大,有目共睹,我选冷工程师一票。”
大家都表示同意,成铁冷再三推却。
柳屏山对成铁冷早有考虑,他想给他一定的股份,于是说道:
“铁冷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往下议。”
余一集想,宁守成一贯兢兢业业工作,应该受到奖励,还没等他说话,张金标嘴快,说:
“为了矿车销路,我们销售处做了大量工作,我看应该给余处长记上一功。”
余一集急了,忙说:
“不要提我,宁处长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当之无愧。”
宁守成涨红了脸说:“我没做什么,就是做了一些,也是应该的。”
柳屏山赞赏地点点头,他一直将宁守成当成家里人,给不给奖励都无所谓,他说:
“我的意见,机关的名额还是给销售处吧。”
宁守成因为余一集提到自己,不好再提余一集。张金标假意说:
“还是余处长吧。”
余一集说:“还是张处长吧。”
张金标笑道:“别呀。”就不再言语了,他想,人该说话时就要说话,不该说话时就绝不说话。这时多说一句,好事就成了别人的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詹姆斯发言了,他说:
“我们几个人,坐在这里提出受奖人名单,这样做不好。”
张金标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詹姆斯,问道:
“有什么不好?”
詹姆斯根本没有看张金标的眼睛,好像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愠怒,自顾说出自己的主张:
“得奖的名单,应该由,由基层提出。基层,就是班组、办公室,民主选举,我不知道用选举这个词,是否得当。总之,自上而下来的名单,肯定要比自上而下要民主,要公平。”
柳屏山认真听了詹姆斯的话,赞许地说:
“好!就按詹姆斯先生说的办,名额分下去,大家充分讨论,论功行赏。”
接着又研究几个有关问题,傍晚时分散会
开完会那天晚上,张金标几乎一夜没有睡觉,评奖的事一直困扰着他。想到眼看已经归属自己的奖金被詹姆斯给搅了,为此,他恨透了那个洋人。这件事让他更加相信自己多年的经验:凡是一开始便不喜欢的人,那人永远也不会让他喜欢。他不但不喜欢这个詹姆斯,而且恨他。除了他是个洋人外,还因为他的名字听起来像“张四”,有时成铁冷大叫詹姆斯,张四心里就一惊,以为在叫他。张金标想忘了要饭的张四,却因为这个詹姆斯让他不得宁静。这个洋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和他过不去。要不是他捣乱,今天这个奖他是得定了。他决心绝对不要放过这个机会,第一当然是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圆,第二也是为了和詹姆斯志一口气。要不是这个洋人多嘴,奖金十拿九稳就是我张金标的了。看柳厂长的意思,一个人的奖金一两千圆不止,银圆还不算,更要紧的是露脸。上千个人的会场,十字披红站在前面领奖,多么光彩,多么荣耀。好好一个大奖,硬是让詹姆斯这个黄毛子给搅了。一想到詹姆斯,恨得张金标咬牙切齿。这件事折磨着张金标,弄得他像得了病,一会儿到床上躺下,一会儿又起来坐在椅子上,在黑影里吸烟,过了一会儿又躺下。如此反复多次,弄得满屋子烟气罡罡。水丽花被浓烟呛醒了,翻过身来,不住地咳嗽。她睡眼惺忪,看见烟雾里烟火明灭,张金标的两个小眼睛通红,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自从被他一顿暴打之后,水丽花在张金标面前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张金标折腾到鸡叫头遍,终于想出了办法,扔了烟头,躺下睡觉。
…
第二十六章彩旗(2)
…
第二天早上,张金标眼皮肿胀,哈欠连连。草草吃了半碗稀饭,一推饭碗,抹抹嘴,拿起礼帽走了。张四来到办公室,还不住地打哈欠。
他将余一集叫到一边,叹了口气,认真地说:
“我家娘们病了,我一夜没睡。”
他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又吐出去:
“去河北山东的差事,还是请余处长去吧,我不能看着她不管。”
余一集说:“你好好照顾嫂夫人,出差的事你不用管,由我去好了。”
张金标见计策成功,心中暗喜,微笑吸了一口纸烟,将烟雾咽在肚里,又说:
“那余处长就多辛苦了。”
余一集出差之后,张金标就开始活动。他请在家的职员到竹林酒家吃酒,酒酣耳热之际,张金标说:
“弟兄们,昨天在厂长室开会,厂长公布,在建厂两周年时,奖励一批人。有咱们处一个,柳厂长一定要推举兄弟我——你们晓得,我和柳厂长的关系,我一再推辞,成铁冷,宁守成他们,还有咱们余处长,非要推举我不可,兄弟们,你们看怎么办?”
“咳,那有什么说的,当仁不让嘛!”
“大哥的工作也不是没有做出成绩!”
“听你们一说,那我就接受?”
“当然接受!”
“好!得了奖金大家花,大哥还要请几位吃酒。”
“好!”
下午开会,评选奖金得主,有人提议张金标,张金标假意退让一下,再不言语了,大家一致通过,上报厂部。
各车间、科室的名单提上来,在工厂高级会议平衡的时候,张金标又被拿了下来,为此,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那天的会议的内容,还包括安排有关人员为大会做准备:有负责购买的,有负责清扫的,有负责布置的。张金标没有评上奖,心里特不舒服,他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此刻,他对谁都没有好心情,特别是黄毛詹姆斯。快要散会时,柳屏山忽然说:
“还有一件事,那天由谁来主持会议?”
詹姆斯说:“当然是厂长了。”
柳屏山说:“我要在大会上讲话,又要给得奖人发奖,不能主持大会。”
詹姆斯说:“不是厂长就是总工程师。”
柳屏山笑道:“此言正合我意。”
成铁冷却坐不住了,频频摆手道:
“不可不可!”
柳屏山笑道:“铁冷兄,这事你责无旁贷呀。”
成铁冷坚决不肯,他说出了原因:他的老婆得了奖,自己又去念名单,这是他绝对办不到的。柳屏山晓得他的性格,话一旦说出口,就不会改变,于是就不再难为他。柳屏山沉默了,大家都沉默了。张金标想:要请老子出来主持,该有多么风光?于是,他大口吸烟,继而故意咳嗽起来。柳屏山正在为难:这样的会不能让詹姆斯主持,一是洋人的中国话不行,二是这样严肃的会,用洋人主持也不相当。柳屏山盯着宁守成说
“要不你来主持。”
宁守成的脸像被巴掌打了一样,红着脸说:
“少——厂长,你晓得我话语拙,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我想我到时候一句也说不出来。”
张金标又咳嗽两声,宁守成说:
“张处长,我看张处长行。”
柳屏山在张金标第一次咳嗽时就注意到了他,但他并没有看他。柳屏山本不想让他主持大会,自从听徐矿长讲了他昔日的混账事,他对这个人的看法有所改变。可是,余一集又没在家,除了张金标真就没有别人了,他看了看张金标,笑容可掬的张金标不再咳嗽了。柳屏山征求地问他:
“会议由你来主持,怎么样?”
张金标爽朗地回答:“没有问题!”
虽然没有评上奖,他却成了大会的主持人,因而,张金标心里平衡了,并且多了几分慰藉,几分自豪。
日子像旋转的卡盘,飞快过去了。转眼之间,矿车厂迎来了成立两周年庆祝大会。为了使庆祝活动更加热烈隆重,厂区在开会的两天前便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焕然一新。
柳屏山决定九月二日上午,全厂放假,下午三点开会。会后,全厂职工到对面竹林酒家、玉壶春酒家和福满楼参加庆祝宴会。那天,还没有到开会时间,好多人早已来到厂内,一个个穿戴整齐干净,或者集聚在院子内,或者在自己的车间里,大家谈工厂的新闻,谈乡间的故事,一个个笑逐言开,满心欢喜。还有的人在工厂大门前说说笑笑。
工厂大门的上方,安插了一十二面绸子彩旗,那彩旗颜色鲜艳:大红的、翠绿的、橘黄的、湖蓝的、玫瑰紫的、浅粉色的……彩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一派喜庆气氛。大门上拉着三丈红绸,上书“热烈庆祝苏北祥瑞矿车厂成立两周年”大门两侧,门框贴着一副对联,联文是柳屏山撰,宁守成书写的:
同心同德谱写百年功业
载舞载歌欢呼两度辉煌
这些都挑动人们的好奇心。先是几个过路的乡下人驻足观看,继而又过来几个卖青菜和卖零食的小贩,也站在大门外观看,其中也有厂内的工人。忽然看见有黄发高鼻,白眉碧眼的洋人从院子里出来,一个举着一个三条腿的木匣子,匣子的一端还带着一个小黑布口袋,不晓得他们搞什么名堂,更好奇了,围观的人也就更多了。只见一个洋人支好木匣子,将长满一头黄毛的脑袋钻进黑布袋里,另一个站在大门前张着嘴笑。看见格拉德门在工厂大门前给詹姆斯照相,张金标大为恼火。将一肚子火气,对门外的乡下人发泄:
…
第二十六章彩旗(3)
…
“走走,照相有什么好看?”
“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张金标从院子里喊到院子外:
“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