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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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6-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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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钟记者真是杀人不见血呀。”他说。 
  美丽的钟记者杀了谁呢?当然是他,尽管未见其血。 
  钟路琳从业已经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这位恨恨不休却作准备跟她“谈恋爱”之状的县长大人并不让她发怵。她问李彬是不是挺遗憾的,希望让她再放几滴血?李彬在电话里大笑,说:“连死人都要啃?钟记者是白骨精吗?” 
  那时他就说尼古丁和焦油。他说据专家研究,香烟有毒,毒在焦油,但是尼古丁让人上瘾产生依赖。钟记者应当明白。少抽点烟,为了美丽和健康,也为了子孙后代。 
  钟路琳想起他在吸烟室时那副咬牙切齿之态。 
   
  3 
   
  教授说:“我开个场,然后到那边应付一下。” 
  大家便开玩笑,说如今不光是地方各级领导经常处在百忙之中,教授也跟领导一样,统称“老板”,并总在百忙中亲自吃饭。 
  那天他们是就近找的餐厅,以方便他们尊敬的教授跑场。他们找的是学校外教中心餐厅,属本校条件最好的餐厅,评级的话稍做点手脚,估计能够评上四星。所谓吃在广州,在广州真要吃得到外边去,学校里的餐厅不管评几星都不行,这一点大家都有共识,幸好这一顿晚餐聚为首要,吃在其次,不必太讲究,可以惟教授的方便行事。 
  钟路琳在聚餐中有些魂不守舍。她是今天一早才从北京飞广州的。钟路琳的母校校庆,同班同学计划借校庆之机聚会,因为今年是大家毕业十周年,意义特别。许多同学自毕业后再无联系,都想一聚。钟路琳原已答应参与,不料时候一到偏有事情临头,因此她告了假。昨天下午,班上同学一一返校,一看少了钟路琳,便有人挂她手机,一个接一个跟她说话,每一个都责怪她不来,有人威胁说要把她从校友录里永久开除,有人提出为钟路琳报销机票,让她无论如何于第二天赶来,参加当晚的同学聚餐。钟路琳讨饶,说自己不是不想见见大家,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时有人接过电话,钟路琳一听嘴巴就张不开了:是钟路琳的老师。眼下老师有很多头衔:教授,“老板”,博士生导师,学院院长,研究所所长,有望于近期成为中科院院士。 
  “小钟你来吧。”教授说,“博士生的位子我还给你留着呢。” 
  钟路琳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说:“老师,我去。” 
  钟路琳真的赶到了广州。同学相见,格外高兴。当晚聚餐。教授本来说好跟旧日弟子共聚,却不巧,有外面单位来学院研究所联系一项业务,提出当晚宴请教授,因为教授是权威人士,又任着研究所长,客人时间不好调整,所联系的业务也比较重要,教授不便回绝。经学院办公室协调,需要教授出场的两场晚饭一起安排在学校外教中心的餐厅,包间相邻,让老板跑场,大嘴两头吃,双方都照应。 
  晚餐开头钟路琳还满高兴,跟大家干杯喝了一瓶啤酒,抽了支烟。后来接到一个电话,顿时心神不定。 
  是女儿可可的电话。她说:“妈妈我头痛。” 
  “你爸呢?” 
  “没回来呢。” 
  “就你一个人在家?” 
  孩子说是的,阿姨已经走了。孩子没吃东西,她恶心,吃不下。 
  钟路琳立刻跑出包间给丈夫打手机。手机接通,一听声响挺杂,她就来气了。 
  “你干啥?” 
  丈夫说没啥,几个朋友聚聚。 
  “可可病了,她头痛!” 
  丈夫没当回事,“她有几天不头痛的?” 
  “我不听!”钟路琳叫道,“你赶紧回去看看!” 
  钟路琳关掉电话,青着脸往回走,忽然愣住了:有一个人正看着她,一手握着只手机,一手夹着支点着的香烟,在餐厅走廊另一头听电话。 
  是李彬,那县长。居然在这! 
  钟路琳没跟李彬打招呼,因为太突然,也因为人家正在打电话。钟路琳推开包间的门走回自己的位子,她回过神想想,心里又觉释然。她想她见到的一定是一个跟李彬长得很像的人。这是在广州,在一个特定的大学校园里。李县长当老大的那个县远在另外的省域。他跟本校亦无渊源,他曾经说过自己是在南京读的大学,专业是水利。因此在广州在这所大学里,不会有什么校庆或者同学聚会事宜恭候李县长光临,该人出现在此地的机率应当为零。 
  在遭到钟路琳一击之后,李彬曾数次给她打过电话,似乎是在兑现他所谓的“把你紧紧盯住”。这人让钟路琳想起一种蛇,尾巴上挨一棒子,不是赶紧溜走,掉头反而咬上来了。事实上他跟钟路琳打电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骂一句“杀人不见血”略表县长大人的愤怒,如此足矣,彼此没必要再多费口舌。这人却不,他挺认真,隔个十天半月就来个电话,春节时还寄贺年片:“恭祝钟记者新春愉快”。这人在电话里倒不再用什么“白骨精”含沙射影,他套磁,挺亲切。他说他下令本县有关方面关注钟路琳,凡钟路琳发表的文章,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案头上。钟路琳以前发表过的稿子,也都被尽可能地弄来给他“拜读”。通过认真学习钟记者的文字,李彬越发认识到早恋意味着丧失,损失惨重,早恋害死人。 
  钟路琳说:“不是还可以找小蜜吗?县长那么大的官,身边什么女孩没有?” 
  他嘿嘿道:“我真是受宠若惊。” 
  李彬的电话让钟路琳感到别扭。这人本就没给她多好印象,加上那篇文章,两人可算有所过节,彼此没有拉扯的必要。钟路琳觉得自己应当直截了当告诉李彬,让他别再对本人这般“关心”,他们彼此没什么好说,但是她没如此郑重宣布。因为县长大人挺有分寸,每次电话问候请安,开两句玩笑聊表仰慕,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两分钟而已,实在不算电话骚扰。钟路琳心里也还有一重好奇,她想这人怎么回事?县级大官能屈能伸,让京城来的钟记者打了左脸,准备连右脸一起送上? 
  钟路琳的主任兑现了他的承诺,请钟路琳到他朋友新开的餐馆吃涮羊肉,当然不是请钟路琳一个,本编辑室几位同仁全数到场。钟路琳的红树林没让主任太计较,也许因为不在本报发,文章的角度也巧妙,有关人士没法怪罪该主任。但是主任也跟钟路琳玩笑此事,说小钟不能得罪,不吭不声眯眼一瞅,“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这件事别说主任吃惊,其影响连钟路琳都没充分估计到。本以为一篇小文章发就发了,反映一些事实,表达一点看法,如此而已。却没想到文章一出来就引起连锁反应,先是多家报刊转载,再是专家呼应,环保界、海洋生态界和旅游界一些权威人物一个跟一个出来说话,都举一反三,从浅沙湾一直说到国家的海洋生态和环保战略,提到可持续发展的高度加以认识,呼吁高度重视此类问题。这些意见牵动了高层,有重要领导就此事做了批示,要求相关部门认真对待。这以后情况急转而下,浅沙湾填海造地工程中途停工,施工单位被命令立刻撤离,眨眼间所有大型施工车辆和船只从海湾和海面上消失不见,与该工程有关的一切陷入扑朔迷离的不确定状。钟路琳用不足千字的一篇稿子保住了南方海边的一片红树林,相应地就让一个规模浩大的填海造地工程面临破灭,浅沙湾的变迁史因此改写。情况还不光如此。主任消息灵通,他说,钟路琳这支笔救了几棵树,同时杀了一个人,是主管浅沙湾工程的那位县长。该县长在当地颇被看好,本已进入提拔程序,要到省里什么地方当头。现在完了,升不了不说,还得为有关工程问题接受调查。现在这种地方官往往经不起查,一查就死定了。 
  以此看来,李彬骂钟路琳杀人不见血还略有出处。 
  所以钟路琳在母校外教中心餐厅一见某疑似李彬者就往包间里走,倒也不是怕他,是确实不想见那个人。三天前,钟路琳在北京还接过李彬的一个电话,仅从通话的情况看,该县长还活着,尚未牺牲。这位显系有妇之夫者似乎还有心“谈恋爱”,他说好长时间没联系了,钟记者可好?他很想念她,不知道钟记者是否也有些想他?钟路琳说县长自我感觉总这么好吗?李彬大笑。 
  钟路琳不知道这种亲切交谈算怎么回事。“死者同刽子手”仇恨的零距离? 
  那天晚上,也不容钟路琳过多琢磨李彬县长,她心神不宁,总在操心女儿,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几天前钟路琳就发觉女儿精神不好,连打喷嚏,她托故不来广州,很大程度是不放心女儿。后来决定动身,她特地交代丈夫小心照料孩子。没想事情说来就来,女儿一报头痛,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特别难受,在餐桌上如坐针毡, 


 
  。
  。36:08
  
一会儿追一个电话,直到把丈夫从他那一圈朋友里赶出来,逼回家去。 
  “可可看来够呛。”牛小时后丈夫回电话了,“她发烧,得上医院。” 
  钟路琳愣在桌边。 
  这时有一个人拎着瓶酒走进了包间。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诸位朋友恕我冒昧,请允许我敬钟记者一杯酒。” 
  是李彬,真是他! 
  这应了一句话:地球太小。李彬与本校校庆无涉,却跟钟路琳一帮同学大有关联,这晚他们共处一个餐厅不算意外:与钟路琳他们分享教授的竟然就是这个李彬,教授所说的来校与院研究所联系业务的一干人等,为首的就是该县长。 
  “真是意外惊喜。”他说,“钟记者咱们有缘。” 
  这个人并不是贸然进来,他在隔壁包间里从教授那里打听钟路琳一帮人的情况,因此一进门就胸有成竹。此人有着一些基层官员时兴的厚脸皮,他一进门就开玩笑,说自己是钟路琳的追求者,他从海边追到城里,从乡野追到首都,追得神魂颠倒一无所获,别说未曾得手,连钟路琳个人影都追不到。在广州在这大学校园里忽然眼睛一亮,天仙下凡般见到美丽的钟路琳,真让他喜出望外。 
  钟路琳一时竟不知道该跟这人说些什么。钟路琳那些同学抓住忽然降临的这一搞笑题材,一起起哄。李彬这种人自来熟,加上不在自己当老大的地盘,气焰自然收敛,因此便显得挺有亲和力。座中钟路琳的同学们揪住他不放,吵吵嚷嚷,说你不就一个七品小官吗?我们的系花钟小姐哪能让你这么追?不问问这里哪一个同意?允许你敬一杯酒?哪有这么容易的?一个个过,一杯杯摆平!李彬说行,没有诚意哪里敢这么追钟记者?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竟是二锅头。他用那烈酒跟大家干杯,一一敬过。这人看来挺有酒量,也挺逞强,别人随意,他喝光,这么打了一圈,最后轮到钟路琳。他问:“咱们怎么喝?交杯酒?” 
  钟路琳看着他,一言不发。她感觉疲倦,脑子缺氧,一片空白,神思只在北京,没心情考虑自己该怎么跟忽然窜出来的这位县长打交道。 
  桌上人起哄:“交杯!交杯!” 
  钟路琳的手机响了。是丈夫打来的。她一接电话脸就白了。 
  女儿住院。医生怀疑是急性肺炎,已经挂上吊瓶,目前高烧达四十度,病情凶险。 
  钟路琳听完电话,愣在座位上,好一阵回过神,才发觉一桌人眼色异样,全盯着她看,包括李彬,还抓着他的二锅头,准备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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