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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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天涯--琼瑶-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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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当天下午就飞回了瑞士。到底是受西方教 育的,朱培德夫妇对女儿采取的教育方式是放任而自由的。晚上,在这公寓里,当这一幕 被丹荔绘声绘色的讲给志翔听的时候,志翔反而不安了,他微蹙著眉头说: 

  “小荔子,我倒觉得我应该见见你父母。” 

  “为什么?”“告诉他们,我并不想‘掳拐’你。” 

  “可是——”丹荔睁大眼睛,天真的望著他。“我却很希望你‘掳拐’我!”“哦, 小荔子!”志翔热烈的叫。“你真不害臊!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坦白,这样热情的女孩子 !” 

  “爱情是需要害臊的吗?”丹荔扬著睫毛,瞅著他。“你以前的女朋友,都很害臊的 吗?” 

  “信不信由你,”他说:“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的意思是说,第一次恋爱。”“ 真的吗?”她问,眼光迷迷蒙蒙的。“你知道你是我的第几个男朋友?我指的也是——恋 爱。” 

  他用手压住她的嘴唇,脸色变白了。 

  “不用告诉我!”他说:“我并不想知道!” 

  她挣开他的手,坦率的、诚挚的看著他。 

  “信不信由你,也是第一个。” 

  “是吗?”他震动了一下。“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有很多很多男朋友!”“没有一 个认真的。”“是吗?”“是的。最起码,没有一个能让我从瑞士跑到罗马来!”人在天 涯16/29 

  “并不包括有没有人让你从罗马跑到瑞士?或巴黎跑到汉堡?或香港跑到欧洲?…… ” 

  “你……”她抓起手边的一根皮带,对他没头没脸的抽了过去。“你以为我是什么? 全世界跑著追男人的女人吗?你这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大傻蛋!你欺侮人!你……”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推倒在床上,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唇。“小荔子,总有一天 ,我要见你的父母,我逃不掉的,因为我要你。”她轻颤著。“如果你对我真有心,等你 放暑假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回瑞士去见他们。现在,你们见面是不智之举,因为你们都没 有心理准备。”“暑假?”他愣了愣。暑假有很多事要做,暑假有很多计划,暑假还有威 尼斯之旅,暑假要去打工…… 

  “我知道没办法让你抛弃你的功课,”丹荔体贴的、屈服的说:“我只好迁就你。有 什么办法?也算——我命里欠了你的!”暑假?暑假还是个未知数呢!志翔怔著,面对丹 荔那张已经委曲求全的脸,他却说不出话来。 

13 

  夏天不知不觉的来临了。 

  志远这一阵都很忙,为了想要挪出十天左右的休假,他只得拚命加班,拚命工作。但 是,他却做得很愉快,想到即将来临的暑假,和他计画中的假期旅行,他就觉得浑身都兴 奋起来。威尼斯,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去过威尼斯了!旅行,也不记得多久没有旅行过 了!他像个要参加远足的小学生一样,想到“旅行”两个字,就精神振奋而兴高采烈。 

  但,就在这种忙碌的日子里,志远也没有忽略掉志翔的变化。首先,他变得那样不爱 回家了,常常,志远下班回来,志翔还没回家。其次,志翔越来越容光焕发而神采飞扬, 早上,志远在睡梦朦胧中,都可以听到他吹口哨或唱歌的声音。第三,他开始爱漂亮,注 重自己服装的整洁,每天刮胡子。而身上常染有香水的味道。第四,他的雕塑品精巧而完 美,三月中,他完成了第一件铜雕,是一个少女与一匹马,少女倚在马的旁边,用手环抱 著马的脖子。四月,他完成了第二件铜雕,是一个全身的少女,短发,赤足,短裙子,带 著满脸欢愉的笑。五月,他新开始的作品正用黏土在做粗坯,那作品又是个少女胸像—— 这些作品中的少女,都是同一个模特儿;短发,小小的翘鼻子,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 ,一脸调皮、野性、而欢乐的笑。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了一个目标,志远心里越来越不安。他总想找机会和志翔好好的谈 一谈,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志翔在逃避和他谈话了。这天,是高祖荫的生日,志远破 例请了假,在高家吃晚餐。事先,志远已经一再提醒志翔,务必要早一点到,但,志翔仍 然迟到了,当所有的菜都放上了桌子,志翔仍然没有人影,志远开始冒火了。“忆华,咱 们不等他了,再等菜都凉了!” 

  忆华悄悄的看了志远一眼,柔声说: 

  “忙什么呢?再等等吧!菜凉了可以再热一热的!” 

  志远注视著忆华,她近来好消瘦,好憔悴,瘦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显得那对眼睛就 特别大。再加上她嘴角那个笑容,酸酸的,怯怯的,带著抹淡淡的哀愁,使她看来那么可 怜兮兮。怎么了?是志翔在疏远她吗?一定是为了志翔!志翔在那儿神采飞扬,忆华却在 这儿为情消瘦!志远心疼了,懊恼了。对志翔的诸多怀疑,就一项项的加了起来,连他那 些颇被教授赞美的雕塑,都成了“犯罪”的“证据”。他盯著忆华,忍无可忍的问:“忆 华,志翔多久没来过了?” 

  忆华支吾著回答:“没多久吧,我也记不清了!” 

  这是什么回答,志远心中大怒,志翔在捣鬼!怪不得他近来连哥哥面前都在回避。他 心里有气,怒色就飞上了眉梢,正想说什么,老人走了过来,轻描淡写的说: 

  “年轻人嘛,有自己的世界,你当哥哥的,也别把他管得太紧,只要他活得快乐就好 了!” 

  你这个老糊涂!志远心里在暗骂,你只管志翔快乐不快乐,却不管你女儿消瘦不消瘦 !他瞪大眼睛,望向忆华,两人眼光接触的那一刹那,忆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却又无言的咽下去了,低下了头,她的长发从颊边垂了下来,半遮著那突然红晕了的脸 庞。她这种欲言又止,欲语还“羞”的神态,使志远的心一阵激荡,那份代她不平的情绪 就更重了。志翔,他在心中叫著,你这个浑小子!你这个糊涂蛋!世界上那里去找这样好 的女孩,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辜负这段姻缘!“胡闹!”他忍无可忍的抬起头来:“几 点了!” 

  “快八点了!”老人说。 

  “快八点了?”志远叫著:“我们还等什么?吃饭!吃饭!难道没有他,我们就不吃 饭了吗?” 

  忆华摆好碗筷,又取出一瓶葡萄酒。 

  “忆华,”志远说:“开瓶白兰地吧!” 

  “志远,”忆华请求的。“就喝点葡萄酒吧!” 

  “白兰地!”志远沉著脸说:“今天是高的生日,你让我们放怀痛饮一次!反正今晚 已经请了假,醉了也没关系。高,你说呢?”老人望望女儿,笑呵呵的说: 

  “丫头,你就开瓶拿破仑吧!中国人说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又说‘不醉无归’,今 晚,我们就让志远不醉无归吧!难得,他也很久没醉过酒了!” 

  “什么不醉无归,我听不懂!”忆华说:“我只知道如果真喝醉了……”“那就让他 醉也无归!”老人洒脱的说:“喝醉了,就在咱们这儿睡!以前,他也不是没在咱们家醉 过!” 

  “是的,”志远凝视著忆华,“我记得,有一次我醉了,在这儿又哭又笑的闹了一夜 ,害你整夜没睡觉,一直陪我到天亮。”忆华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不再说话,她取来了一 瓶陈年的拿破仑。默默的开了瓶盖,注满了老人和志远的杯子。志远举起杯子,对老人大 声说: 

  “高,老当益壮!”“志远,”老人也大声说:“学学我,知足常乐!” 

  两人都一口干了杯子。忆华慌忙按住瓶子。 

  “爸,你要灌醉他呀!” 

  “忆华,你就让我和志远两个,好好的喝一次吧!”老人自顾自的取过了瓶子,忆华 只得拚命给两人夹菜,一面说: 

  “既然要喝,就别喝闷酒,多吃点儿菜!” 

  几杯酒下肚,老人和志远就都有了酒意,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不亦乐乎。同时,两 人开始大谈几百年前的陈年老事,老人谈他童年在东北所过的生活,流浪出国后所度的岁 月;志远谈他的幼年,谈他的台湾,谈他那“只有点儿小天才”的弟弟……就在两人已进 入半醉的情况中,那大门上的铃铛一阵叮叮当当响,志翔捧著个生日蛋糕来了。站在餐厅 里,他抱歉的说:“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来晚了!” 

  忆华接过了他手里的蛋糕,迅速的给他添了一份碗筷。志远却不由分说的,一把抓住 他胸前的衣服,气呼呼的,兴师问罪的嚷:“你这是什么意思?来晚了!谁允许你来晚了 ?忆华,取个大杯子来,先罚他一杯酒!” 

  “哥!”志翔急忙说:“你明知道我不会喝酒,罚我三鞠躬好了,酒,我是不行的! ” 

  “管你行不行!”志远把自己的杯子硬塞到志翔手里去。“你干了这杯!向高和忆华 道歉!” 

  “哥!”志翔还想讲价。 

  “志翔!”志远打断了他,沉著脸,带著酒意说:“你现在抖起来了,你是高材生, 要毕业的人了,你看不起你的穷哥哥,和他的穷朋友们了!” 

  “哥哥!”志翔惊愕的喊,望著志远。然后,他一把接过了志远手里的杯子,对老人 和忆华举了举,激动的说:“我如果像哥哥这样讲的,我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一仰头, 硬喝干了那杯酒,他一生未喝过烈酒,这酒一入喉,就引起了他一阵呛咳,他置之不顾, 抢过瓶子,他再斟满了自己的酒杯。“别以为我的歉意不是真心的,既然罚我,就连罚三 杯吧!”他再干了一杯。“志翔!”忆华惊叫,抓住了酒瓶,她望向志远。“志远,你们 兄弟两个今晚都发了疯吗?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们是来祝寿的呢?还是来闹酒的呢?” 

  志远深深的看了忆华一眼,回头对志翔嘻嘻一笑。“好吧!再灌你酒,有人会心疼, 看在忆华面子上,我就饶了你!”志翔心里一阵焦躁,这是什么意思?他立即说: 

  “算了,别看任何人的面子,我担当不起!我还是罚酒的好!”“志翔!”志远的脸 又板了起来。“你别不识好歹!我告诉你……”他提高了声音,酒把他的脸染红了,怒火 把他的眼睛烧红了,他逼视著志翔,愤愤然的嚷开了:“你别以为你哥哥是瞎子,是哑巴 !对于你的事不闻不问!你最近生活糜烂放纵,我早就想教训你了!你从实招来,你每天 在外面混到三更半夜,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闻闻你自己身上,又是香水味,又是脂粉味 ,你到罗马,是来念书,还是沉溺于女色?那个引诱你的野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她 缠住你,有什么动机?什么用意?……” 

  “哥哥!”志翔的脸也涨红了,连眉毛都红了,他气得浑身发抖,用手紧抓著椅背, 挺立在那儿。“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感情!请你尊重丹荔。”“Dolly!果然!有这么 个女孩!外国名字!你……你……”他指著志翔,呼吸急促。“你昏了头了!你去和外国 女孩鬼混……”“她叫丹荔!她不是外国女孩!” 

  “是中国女孩?”志远问到他脸上来。 

  “是……是……”志翔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啊哈!”志远怪叫著。“难道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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