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个方法来证明你的心,证明你的人吗?
用你的命,用你的富贵权势……换得了什么?值得吗?
太和殿里,太监们正趴在地下擦拭暗青色的金砖。
忽然有人拈起粉红的一片,半枯的花瓣依然带着清甜的芳香。
似有语声幽幽响起。
换得你为我一泪……换得你手里的桃花……
……有什么不值得?
六十四
第十七章 红颜岂应关大计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早晨起来还是响晴的天,刚过晌午,一阵阴风吹来,乌云大块大块地从天边涌上来,就是一阵豆粒大小的暴雨。
小良子正巧刚从宫外回来,紧赶慢赶还是全身湿透了,他回到乾清宫,也顾不得先换身衣裳,见顺治不在,忙抓了个小太监问道:“万岁爷去哪儿了?”
那小太监想了半晌,才道:“像是去如意馆了……又恍惚是去了练功房。”
小良子见外面雨势如注,忙去拿了把油纸伞,一路上就见雨滴砸在伞上噼啪做响,衣服从外装到内衣竟是全湿透了。
好容易跑到了练功房,隔着窗子只听到里面嘿喝的喊声此起彼伏,他正掂着脚往里瞧,迎面出来个小太监,一把拉住他道:“我的爷,您可回来了……皇上这都问了几十遍了,快跟我进去吧。”
顺治只穿了短衣,身旁十几个善扑营的好手正绕着他打转,忽然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率先冲了过去,身子一弯就去抱顺治的腿。
顺治双眼凝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忽然灵巧地侧身,绕到他的侧面,反脚去钩他,那汉子怎么可能和顺治真打,顺势也就躺到地上了,装做摔的不轻的样子,哼哼半天不爬起来。
顺治双眉一立,怒道:“让你们认真地和朕来一场,怎么还是装神弄鬼的不成样子……”
那汉子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心道:真把你跌青了掐紫了,我也就别想活了,不装不弄成吗?”
正为难时,小良子适时地为他们解了围,走到顺治身边喊句:“万岁爷。”
顺治见是他,眼睛一亮,忙拉着他走到窗边,轻声道:“见着了吗?”
小良子为难瞧着他,支吾道:“主子……二格格她……”
顺治眼里的光渐渐暗淡,想笑,却只是咧了咧嘴,凄然道:“还是不肯见吗?她是怪朕杀了陈名夏呢……她心里,还是没有朕。”
小良子见他的神情黯然,心里也发紧,忙从怀里掏出封湿渌渌的信送到顺治面前。
顺治见信皮全湿了,好在墨迹未化开,龙凤飞舞地写着福君亲启的草书,他的心本来落到了谷底,这时又咣地活过来,几乎要从口里跳出来,他忙去撕封皮,手指却是抖的,撕了半日也撕不开。
小良子忙接过来,顺治又急道:“小心一点,千万别撕坏了。”
信封里是张雪白的信笺,也湿透了,墨迹淋漓地写着两行字,顺治像是饿了很久的人,第一口反倒不识滋味了,急急地瞧过去,竟是一个字也认不出。他忙合了眼定下心神,这才轻声地念出来:“红颜岂应大关计,英雄不该是多情。”
他愣住了……
展了展眼睛,再仔细地瞧去,没错,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红颜岂应关大计,英雄不该是多情。
顺治愣住了,忽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嘲讽带着苦涩,他越笑声音越大,忽然将信纸向地下一抛,转身向那些布库喝道:“都给朕过来……使出你们的真功夫,谁要是又给朕来虚的,瞧见没有,朕把匕首搁在在这里了。若是再敷衍朕,就自个过来领死吧。”
布库们面面相觑,真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这该怎么办呢。
起初和顺治较量的汉子是布库中的戈尔答,也称翼长,他见顺治已经下了旨,不遵又不行,心下一横,干脆自己站出来,扬声道:“这些都是不中用的,皇上,奴才不才,愿意和皇上计较一二……”
其他的布库都惊得呆了,知道他是要一己之命来保护其他的人,纷纷喊道:“戈尔答。”
顺治此时正是气郁满胸,伸手一扯,将上衣撕开,向那汉子喊道:“也不必抱着摔来摔去了,使出你全身的功夫就是。”
那戈尔答一愣,却见顺治眼红如血,喊道:“没用的东西,还指望着你们治国安邦呢,快让朕瞧瞧你的真功夫呀。难道只是个酒囊饭袋,吃软饭的废物。”
这汉子忍无可忍,抱拳说声“得罪了”,便双臂一合,抬脚飞腿踢过去,他虽气恼,却还留着一分理智,腿上的力道用足了,去势却是极缓的,别说顺治,只怕个小孩子也躲得过去。
他心里有数,瞧也不瞧,口中大喊一声:“喝啊!”就听“嘭”的一声,竟然还是踢中了顺治的胸口。
布库太监们都吓呆了,只见顺治“喀”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一软仰面倒下去,唇角却含着微微的笑意。
“皇上……”
小良子先从惊慌中醒过来,他忙跑过去跪在顺治身旁,顺治微微睁开眼,吃力地道:“把那信……那信收好来。”
“皇上呀……”小良子嚎啕大哭,布库们也反应过来,有人忙跑去传太医,只那个出手的汉子呆呆立在原地,忽然仰面长啸一声,伸手就去拿那把匕首。
顺治半昏半醒地瞧见了,忙用尽所有力气喝道:“不可……你无罪,朕……朕赦了。”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意识都消散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六十五
“皇上受了伤?”
雨凝惊呼道,手里的茶碗一时拿不住,碎了一地。
鄂硕按着太阳穴,疲倦地点点头,饮了口茶才道:“说是和善扑营的布库闹着玩,一不留神踢到了胸口,吐了好几口血,想是内伤。”
雨凝拿帕子捂住嘴,她不信事情有这么巧,自己的信刚送去,顺治就正巧练武受了伤,别人不知道,但她心里雪亮的,这事儿一定与自己有关。
“陈名夏的事情刚结,皇上又出了这事,听说伤势不清呀,到现在还没醒呢,太医院又该忙起来喽。”鄂硕平静地说着,若有所思地望着雨凝。
雨凝勉强地笑笑,找个理由匆匆地跑回房去,让小离翻出了几身从前董鄂的男装,雨凝也顾不得好看难看,催着小离帮自己穿上了,又把一头青丝梳成个独辫,拿顶瓜皮帽压住。
“格格,您瞧。”
镜中赫然出现个俊秀的少年公子,雨凝哪有心思多看,顺手拿了个装银子的荷包,拉着小离就往外走。
“格格,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小离见她满面忧色,忍不住发问。
雨凝咬住唇,脸上现出决然的神色,低声道:“进宫。”
“什么?”小离吓了一跳,忙拉住她劝道:“我的好格格,您当皇宫是咱家后花园,想进就进吗?没有主子们的旨意令牌,咱们就算是想破了头也进不去呀……”
她说的句句在理,雨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忘记他,舍弃他的吗?怎么一听到他受伤就乱了心神,愚蠢,真是愚蠢。她颓然地靠在门边,只觉得脑子里又乱成一锅粥。
在现代的时候看小说,最讨厌的不是有歹毒心计的女二号,却往往是头戴善良天使光环的女一号。
善良当然不是缺点,是优点,但是当善良与无知幼稚结合起来,就成了致命的毒药,还美其名曰天真善良。
女一号不需要脑子,她们可以毫不顾忌后果,毫不考虑他人,例如很多女一号都有饶恕坏人的习惯,她们总是会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放过他吧,他多可怜……”
她可怜的范围很大,但一定不包括自己人,她根本不会想到后患无穷四个字,反正有倒了霉的男主应付。
女一号也不需要性格,她们一定是任打任骂,吞糠咽泪,不过也只针对于坏人……如果是男主角敢一指头上去,那她一定会把明年的眼泪都哭完,再离家或是投河,一定不会听解释,她只愿意为坏人辨护。
每次看到这种情节,雨凝都想要暴起撕书,她可怜吗?是,或许她是会很可怜……可是她活该。
她对恶人纵容忍让,对爱自己的人却软刀子伺候,她永远都是在逃避,在拖延,非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方才罢休,才委屈地不成样子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呀,我也不想这样呀……
她拿善良当武器,却永远刀口向内,永远让爱她的人受伤,还哭着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雨凝苦笑……苦笑……唯有苦笑。
现在的自己……不就是这种人吗?
先是陈名夏,自己似乎什么也没做,却的的确确把他推上了死路,接着再拿他的死当做理由来折磨顺治。
因为我善良,因为我不忍,因为我怕害了你,所以……这样折磨你。
瞧,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呀,即使顺治站在面前,也挑不出毛病吧。
但是又是多残忍冷酷的理由。
为什么当初拒绝陈名夏的时候,不想想后果就说出那种话,刺到他最痛的地方,让他一心求死?为什么拒绝顺治的时候又写出那样暖昧的理由。
红颜岂应关大计,英雄不该是多情……
是暗示,是埋怨,还是似拒还迎地软刀子磨人。
原来自己所鄙视的东西,自己全有。
懦弱,天真,虚荣……
好在自己没什么正义感,没有天天出府去无事生非,再天真无邪地瞧着别人收拾摊子,他们收拾着,然后这边再继续正义去……
福临…
我不躲了,也不逃了,我不要变成那样讨厌的女人,我要做我自己,做我想做的事,有自己的灵魂,陪你一起撑起历史的重担。
PS:雨凝眼眶里泛着点点泪光,梦幻地望出书外……
“作者大大,你敢把我写成那样……我,我就不活了。”
“不过在死之前,我要先把顺治折腾死,再去折腾应尚(你好象不认识他吧),还有上本书里藏起来的杰书(没办法,男主角太少了)……全折腾死陪葬?”
“听到没有,赶快把我写得英明武神女中诸葛……”
吐呀吐呀的…………………………………!
六十六
第十八章 英雄无奈是多情
“皇上醒了。”
“皇上……”
“福临!”
顺治缓缓睁开眼睛,听到身边嘈杂成一团,眼前无数个人影重叠,只觉得心口烦闷,轻轻一咳却又咳出口紫黑色的血。
“快,快传宋太医来。”
任庄太后怎么精明冷静,此时也露出了慈母本色,她急的眼眶都红了,伸手把顺治搂在怀里,没说话,眼泪先流下来了。
顺治咳出那口血,倒觉得心里松快多了,他瞧瞧床前,围满了嫔妃和几位亲王,郑亲王雪白的胡子微微颤抖,见他瞧过来,只喊了声皇上,眼泪也下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顺治强笑道:“朕已经醒了,这不是好好的吗?那个布库呢,没人为难他吧?”
简郡王一愣,皱眉道:“那人竟敢伤害皇上的龙体,奴才已经着内务府把他关起来了。”
顺治又咳了两声,一口血到了嗓子眼,他怕庄太后担心,愣是咽下去了,这才轻声道:“快放他出来,是朕让他真打的,怪只怪朕学艺不精。”
庄太后忙道:“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快放了去,免得皇上又费了神。”
简郡王虽不甘,但也领旨去了,正赶上宋太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