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尽心计,终于骗过水族巡船耳目,潜到那蜃洞附近。既有雪语鹤,便无须潜水,径直从那石壁上的洞中钻入。但蜃洞中凄冷阴暗,风生水响,除了幽然闪烁的贝珠,别无一物。
拓拔野心下怅惘,在洞中伫留片刻,依旧悄悄骑着雪羽鹤东返而去。
回到古浪屿,拓拔野将这消息告诉二人,他们一听之下,均是悲喜参半。但既然连水妖都未发觉两人尸体,则生死不能定论。既然如此,两人能生还的可能性只怕更要大些。
三人互相勉慰,虽然这消息并非喜讯,但比之此前心中的那无望的忧虑,却是强了几分,也给他们留下不少想像中的希望。
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动,道:“科大侠喜出奇兵,当日在天壁山就是将水妖骗得七荤八素。我想他们多半不在海上,可能还在蜃楼城中某处藏着。”
纤纤喜道:“是了是了,拓拔大哥说得没错,我爹爹定然还在蜃楼城里,是以水妖以为他们已经跳海,不会留心岛上。”
蚩尤对科汗淮不太了解,但对这推测却颇为动容,也是喜动颜色,点头不已。
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越想越有可能。
蚩尤一拍大腿道:“倘若真是在蜃楼城里,他们定然可以平安无恙。岛上有许多秘密暗道,四通八达,水妖想找到他们难如登天。”他又皱眉道:“但是眼下水妖一直封海,想要出来也不是件易事。”
拓拔野笑道:“这天下有不裂缝的墙吗?只要水妖稍一放松,他们便可以从容离开。”纤纤叹道:“可是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看见爹爹呢。”
拓拔野道:“咱们不必太过担心了,只需好好在这岛上待着,他们必定能找上来。”
蚩尤点头道:“不错。眼下要紧之事,便是赶紧加紧修行。同时好好将汤谷岛群雄团结调教,作为复城的主力。”
他与拓拔野这一月来,一有空便商量这汤谷岛群雄之事。这群人个个都是桀骜不训的狂徒,要令他们彻底心悦诚服还需要强大的武功仙法与刚柔并济的治军手段。眼下两人虽然暂为“汤谷城城主”和“圣法师”,但这两项条件,秉心而论,还不足以驾御群雄。
拓拔野点头道:“正是。咱们要想方设法将一切准备好,待到科大侠与乔城主回来时,便可以立即计议复城大计。”
三人讨论了半晌,订下今后的计划。拓拔野加紧修炼“潮汐流”,蚩尤则加快修行“青木法术”。
毕竟羽卓丞在他体内的元神已经日益衰微,再过一个多月便要逃逸殆尽了。至于这刚柔并济的治军本领,蚩尤虽然自小从父亲处耳濡目染,但终究还不足用,只有找机会向赤铜石等人慢慢讨教了。
猜度断定,计划谋立,三人心中欢喜兴奋之余,大转平定。
自此日起,三人便安心的住在古浪屿上,潜心练功。
蚩尤每日清晨便到海边树林里,借树木灵气,修行青木法术。他天生木灵,对青木法术的诸多艰深玄奥之处倒是一听便懂,快于常人百倍,威力也极易发挥出来。博大精深的青木法术竟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基本传授完毕。
羽卓丞教得兴起,将木族中其他诸多秘密的仙法念诀都一股脑儿传了给他。蚩尤也颇为争气,一点即通,学得如饥似渴。
拓拔野每日盘膝坐在海边的礁岩上,感应天地潮汐,以意御气,将体内蕴藏的诸多真气一一化解。调气运息之余,也不忘了修行空桑仙子传授的封印法术。真气日盛,封印法术也日益圆熟。待到第七日时,已能在瞬息间将白龙鹿封印入无锋剑中。此后进展更为神速。
纤纤则每日骑着白龙鹿在岛上东游西荡,时而到树林里看看蚩尤,时而到海边瞧瞧拓拔。见两人都学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她也只好拉着白龙鹿在海滩上捉螃蟹玩了。
日子便这般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初冬时分。
这日蚩尤又如同往日般到树林里修炼,刚坐下不久,便听到羽卓丞微弱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小子,我大限将到,元神守不了多久就要逸散了。”
蚩尤大惊,心中不由涌起难过之意,但三个月前,他便已知道这一刻终将来临了,是以虽然难过却并不太过突兀。
羽卓丞嘿嘿笑道:“你很好,比我预料的好得多。这些法术你都已经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
蚩尤半晌才低声的说道:“前辈大恩,来世必报!”羽卓丞喃喃道:“来世,嘿嘿,不知这古怪世界,可真有来世么?”
这不知形体的前辈在自己体内三个月,脾性又与自己颇为相似,蚩尤内心深处早已将他当作另一个父亲一般。眼下临将大别,不知为何,素来坚强的蚩尤竟突然悲不可抑,仿佛破城别父的悲苦都在这一刹那同时涌将上来,心中酸楚,眼泪夺眶而出。
羽卓丞诧道:“咦,你哭了么?这可当真有趣的紧,蚩尤也会这般脆弱么?”蚩尤哽咽道:“前辈……”
羽卓丞笑道:“那些笨蛋说你是我转世投胎,这话倒是不假。我的元神逸散后,大部都会留在你的体内。可不是转世于你了么?既然咱们精神合一,那又有什么难过的?”他话语中颇有些凄凉,但也有些须快慰。
蚩尤拭去眼泪道:“是。”羽卓丞道:“再过一个时辰,我的元神便要散去了。到时你务必要以‘万木朝春’,将逃逸的元神紧紧收纳回你的意念力中,否则可就白白浪费啦。”他这调侃令蚩尤忍不住展颜而笑。
其时已是初冬,东海上气候虽较湿暖,但树林木叶也颇多凋枯,随风簌簌。
蚩尤坐在落叶堆中,风吹叶舞,遍地悲凉。远处涛声鸥啼,寂寥淡远。羽卓丞的元神再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淡淡说道:“小子,来生再会了。”
蚩尤突觉体内有某物陡然崩裂,四下逸散,几道气体从自己七窍中逃逸出去。蚩尤默诵“万木朝春诀”,意守丹田,收纳四散的元神。体内真气乱转,如惊涛骇浪,翻涌不息。千万零碎的意念力宛如漫天星辰急速朝自己念力中枢汇集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蚩尤缓缓睁开眼睛,强忍心中的难过与怅惘,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仰望苍穹,冬风凄冷,白日当空,淡蓝的天空中仿佛有几道白气悠然划过,消逝无踪。那是不是羽卓丞的元神正朝仙界而去呢?
第四部分 谈笑伏兵第58节 谈笑伏兵(1)
秋去春来,不知不觉三人已在这古浪屿上住了半年。
半年里科汗淮与乔羽依旧杳无音信,三人望穿秋水,热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渐淡却下来,又慢慢被担心忧虑所取代。拓拔野、蚩尤曾经冒险飞抵蜃楼城附近三次,但也都一无所获。担忧之余,只有找出千万理由聊以自慰。
既然没有确定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在这岛上继续等待下去。但在三人心中,希望却是越转渺茫,就连纤纤,内心深处也隐隐觉得父亲不可能生还。虽然仍难免有悲伤痛楚,但时光流逝,终究一日比一日坚强。
半年间,拔野与蚩尤进展神速,两人几乎都已将体内的外来真气纳入气海,化为己用。虽然蚩尤的真气依旧不如拓拔野充沛,但他盖因吸纳了羽卓丞涣散元神,而且自小意志坚卓,性格刚毅,意念力的修行却比拓拔野强了几分。
蚩尤与拓拔野都已习晓青木法术,所不同之处在于,拓拔野起初只通晓最为高深的“长生诀”与封印法术。其他诸多的木族法术,经由蚩尤传授之后,也渐渐掌握。
两人互相切磋,共同讨论,诸多原本疑难之处便迎刃而解。半年之后,两人的青木法术已经颇有小成,欠缺的只是更强的意念控制力与经验而已。
蚩尤与拓拔野俱是聪明绝顶、天纵英才的人物,但是蚩尤更加坚忍卓绝、心无旁骛,毅力也远胜于拓拔野。是以这半年间,蚩尤勤学苦练,进步比拓拔野还要快速。对长生刀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甚至已经可以在五丈之内以气御刀。封印凶兽也日渐得心应手。
而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除了每日两个时辰铁打不散的潮汐流与长生诀修行,其余时候则视心情而定。每每或是陪着纤纤漫岛游玩,或是骑着白龙鹿海中嬉戏,终日倒有大半时光花在玩乐上。
但他悟性更高,虽然念力修行不如蚩尤,但在念力掌握与运用之上,却是极为纯熟,这也是拜潮汐流“以气养意”之恩赐。尤其他的封印法术越发纯熟,那一柄无锋剑也不知封印了多少海兽鱼虾,引得白龙鹿一瞧见他拔出断剑,就嘶鸣着落荒而逃。
某日大潮之时,拓拔野将潮汐流传予蚩尤。但蚩尤天生木灵,对于这水性真气修行法,却是缺了灵犀,虽然也知晓其修行法子,终究不得大成。蚩尤既不擅水性修行之术,索性一心一意修炼那青木仙法与碧木真气。
两人寻常无事之时,便常在沙滩上切磋武功法术。初时交手过招,常是拓拔野取胜,但到了后来,却是蚩尤稍胜半筹。此后便是交替上升,互有输赢。
纤纤每做裁判,但她偏袒拓拔野,几近明目张胆,即使拓拔野输个半招,也被她巧舌如簧,硬是耍赖为拓拔野大热门胜出。蚩尤只能“紫菜鱼皮”地喃喃不休。
闲来无事时,他们便一道下海擒伏各种鱼龙怪兽,牛刀小试,拿它们来演练新学会的武功与法术。两人的配合也日益默契,彼此都已到了无须开口,只需眼色甚至意念力便可以感应的程度。
最为快活之事莫过于合力擒拿东海巨鲨,取其巨鳍烧成美味的鱼翅汤,与纤纤一道在白沙滩上吹着海风,喝汤谈笑。
纤纤与他们两人也日益亲密,直如兄妹。常常对两人呼来喝去,“奴役”使唤。高兴起来,又掐又拧那也是常有的事。虽然时常牵挂父亲,但有两人做伴,日子也过得颇为快乐。对拓拔野的倚赖与那莫名的少女情愫也在不断滋长,有时也不自主的流露出来,只是拓拔野当她是小孩,从来没有多想罢了。
三人同住那木屋之中,每日夜里,联床夜话。蚩尤讲述从前蜃楼城的轶事与大荒的典故传说,拓拔野则回想当年流浪天下的险事与趣闻。纤纤自小便生活在古浪屿上,自然无甚可说,羡慕之余,只能悠然神往,想像在瑰丽雄奇的大荒山海间翱翔。
三人情感一日好上一日,蚩尤那要么狂野桀骜要么沉默冷峻的极端性子,在这两人面前却是荡然无存。惟有想到家仇国恨,想到那夜对羽青帝所做的承诺之时,他才会重新回复为剽悍狂野、冷峻凶猛之态。眼见三月将至,岛上的桃花也将绽放,他倒日益盼望早些回汤谷看看,与那里群雄谋划大事。
这日,拓拔野与蚩尤从海中捉了一只巨大的海龟,湿淋淋的跳到岸上来。蚩尤笑道:“今晚可以吃一顿鲜美的海龟羹了。纤纤喊了许多日,总算得偿所愿。”拓拔野笑道:“我看倒不如养起来,还可以先吃几顿海龟蛋。”
两人嘻嘻哈哈的将海龟丢在沙滩上,拓拔野突然“咦”一声奇道:“这是什么?”那海龟的巨壳上竟刻了一行大字:汤谷大乱,城主速归。
两人耸然动容,难道是汤谷群雄以这法子求救么?
拓拔野俯�